牧望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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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县八个乡镇的初中生一同涌入这所高中,前来入学的人自然不少。由于路程远,我到学校时,将近十一点,刚到校门口就看到由父母亲自来送的同学们频频进出。他们身着新衣服,在父母陪同下都精神抖擞。我扛着行李揹着大包昂首走进去,找到所在班级缴费处交费,由住宿管理员分配好宿舍,我又挎着行李,向宿舍走去。上学这种事,自己完全能搞定,我比他们强。这样想时,我脸上绽放出笑容,不逊于有家长陪同的学生所露出的喜色。

我大步流星地继续走着,转过楼角,看到一位穿着普通的女生埋头在前面走着,侧面看眼睛红肿,眼窝带泪,应该是刚哭过不久。后面跟着位衣衫破旧的妇人,似乎是那个女孩的妈妈,边走边轻声叹气。我的眼睛停留在老妇人身上片刻,看身形似乎哪里见过一般,只一眨眼,母女俩就向女生宿舍转了弯。我无法看到面容,既而收回了目光,继续向男生宿舍走去。

刚到宿舍门口,看起来熟络的两个室友在跟我简短打了个招呼出去吃午饭了。我走了进去,打量宿舍,一个个漂亮的拉杆箱整齐地摆放在床下,暖壶、脸盆、洗漱用具花花绿绿地放在阳台处。

“村里来的吧?”我宿舍概貌还没扫视完,听到有人说话便循声看去,“你就睡在门口的那张下铺就好了。”声音来着一个身材狭长,脸白无肉的一个家伙口中,他仰靠在上铺靠里的位置,似乎在玩手机。我看了看他睡在里面挨暖气片那边,下铺是空的,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皮箱,里面装着凌乱的新鞋子等衣物。我犹豫了下,没说话。

他挑眼看我顺从地把包按他说的放到了指定位置后,睥睨地瞅过我一眼后,继续躺在他所在的上铺,四仰八叉地玩手机去了。

被褥铺好,我也按先前同学那样,把带来的脸盆暖壶和洗漱用具放到了阳台,折腾了半天,出了一头汗,起身去水房洗脸,顺便上了厕所。我刚返回宿舍,那个同学不知啥时候下了床,正待在门边,看来是专门等我回来。
“我出去吃个饭,你最好手脚干净点。”他指了指铺上的一堆电子用品,还有下铺空床上的衣物。

我攥紧了拳头。

他说完后没再理我,径直走了。

我颓然地摸到自己床铺,刚要坐下。忽的发现我刚摆放在阳台的脸盆、洗漱用具,都一股脑跑到了门后放垃圾的破纸箱里,那可是爸爸舍不得用的器物,保留了好多年都未曾用过。

“这和害死我哥的人是同一个。”我脑海里毫无逻辑蹦出这么一个念头。我跑到楼梯处,喝了一声:“站住!”

他刚诧异地扭过头看我,一个猛推,他就跌了下去。

我以为他会死去,还是没死,断了两根肋骨,脊椎轻伤,口鼻出了许多血。我以为我会失学,好在当年送我哥回家的那位教导主任升了副校长,他看我求学不易,加上我考入高中成绩优秀,最后给我记了一个大过,留校察看。一切似乎没有坏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唯独是苦了爸爸。他叮嘱我不要惹事的话还没过夜,转眼就惹了大祸。羊又卖得只剩下了嗷嗷待哺的乳羔,还借了村长一笔钱才了结了此事事。回想到在哥哥出事时,与那时爸爸的粗暴相比,对我的态度迥然不同,这次他并未责怪我。只最后简单地说了一句,“去吧,把书念好!”

人说来也怪,此后学校里再没人找过我麻烦,可我也从刚入学起就被孤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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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园我和小学初中没什么不同,不爱活动娱乐,不交朋友。只有厚厚的课本陪着我,此时我还有什么可想的呢,读书成了我唯一要做的事。成绩没让副校长失望,没让爸爸失望。可我在高考的节骨眼,毅然决然退学回家了。

原因要从一个叫姚桃的女孩说起。

从刚入学我就注意到了她,倒不是说她漂亮或者活泼吸引了我,而是由于相似,相似总是吸引相同的人。我们坐在教室的同一排,她和我一样有双落寞的眸子,身上穿着同样破旧的衣服,脚上都穿着村子里手工缝制的布鞋。我是沉默寡言的一脸冰冷,她是落落寡合,眼睛里总感觉湿湿的,时刻会有眼泪滑出眼眶似的。在班级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断定她是入学那天,眼泪婆娑走在她母亲前面的那个女生。

我们都没有刻意去接触对方,我是在一次傍晚放学时候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天轮到我值日,赶上我在研究一道数学题忘了时间,等做完题,发现教室只剩下了自己,还有讲台下面扫到一起的垃圾。低头看他们还把我这排的卫生工作留给了我。

等我扫地扫到那个座位时,她课桌上一本封面缺失的笔记本吸引了我。忍不住打开,一排排圆珠笔写出的娟秀笔记,赏心悦目,怪不得她成绩也那么好。我快速翻阅,如点钞般走马观花后,欲合上笔记,却无意发现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发现一个大写的“囍”字。

瞬时,手脚发麻,心也忘记了跳动。那个囍字是用圆珠笔用草藤的线条勾勒出来的。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倏忽间我又想起来那天她身后的老妇人是谁。

我合上这本笔记心开始不规则地剧烈跳动起来。我匆忙扫地来缓解精神上的刺激。扫完后,我心情依旧不能平静,折回头,在她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草草的画了一只羊。

刚画完,那个第一天入学被我推下楼梯的家伙突然冲进了教室。我下意识快速合上了那本笔记,假装摆桌子板凳。他微微愣了一下,仅仅一霎,然后走到他的座位处,从凳子下拿出篮球后走出教室。可就在门口处他却扭转头来,冲我阴阳怪气地阴笑。我似乎有点心虚,仿佛被抓到了什么把柄,而且是抓了个现形,始终没把头擡起来,还紧张地差点被凳子拌倒。

等他走出我的视线,我挺直身体,止住微颤的四肢,缓缓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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