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寄生蟲》高級,夏布洛爾的階級射殺

人性中很多東西讓我討厭

我不是指邪惡本身

——尼采

伊莎貝爾·於佩爾曾這樣比喻表演:發泄自己內心深處的瘋狂

所以她愈近純粹和沉迷,完全視攝影機於無形,做到了最好的表演就是不要表演

這在《她》和《將來的事》中已渾然天成,而《冷酷祭典》則體現了她癲狂的一面,天真而狡黠,彷彿與《鋼琴教師》中的角色形成一個對立面,相同的是同樣的瘋魔,不同的是後者角色多了一些知性和冷豔。

她仍然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女演員之一,我曾說過表演沒有比較之分,更不提倡派別之分,縱使形成一個角色有一百種方法,但最後的結果依然是觀衆的共情

這當然離不開導演們對電影的風格渲染,很大影響着演員們的發揮,電影的主體意識決定了演員們的行爲意識,兩者之間是相互成就的。

而這部片子的詭異和行文手法着實令人訝異,它並不像常規的懸疑類型片抽絲剝繭、層層遞進,反而在極度剋制的語境和鏡頭的快速切換中來尋找階級的差異和人性的張狂

導演克洛德·夏布洛爾是法國新浪潮電影運動中不可忽視的其中之一,他並不像侯麥或者戈達爾那般追求自我表達,所以他並不受文青們的喜愛和追崇;

可他卻是新浪潮運動中最另類的一個導演,不與常規“作者系”電影爲伍,反而深受希區柯克等好萊塢導演的啓發,擅長營造氛圍感,平衡了商業化和藝術化的兩極。

其中《冷酷祭典》一定是他最出色的代表作之一,也一定是於佩爾的代表表演之一,仍然有很多人未看過,所以急着想推薦大家觀看。

有人評論夏布洛爾是希區柯克的“好學生”,實則上這是一種褒義也是貶義,貶義的一部分是希區柯克特性太明顯,間接性的批評了夏布洛爾的無趣和複製粘貼。

但我並不認爲他和希區柯克有太多相似之處,儘管他在希區柯克電影中獲取了很多靈感,但他仍然衍生了自己的一套電影原則和風格,而像他其他的電影,包括伊莎貝爾·於佩爾主演的《女人韻事》《維奧萊特·諾齊埃爾》(不得不說兩人配合度太高,這兩部電影也讓於佩爾拿下戛納影后和威尼斯影后桂冠,奠定了她卓越的表演成就)。

這些電影他的語境都不太一樣,或以家庭爲背景,或以年代社會爲背景,只是他的核心價值從未更改過,那便是挖掘人性深處的陰霾和道德感

《冷酷祭典》的文本編排其實並不複雜,非常敘事生活化,隨着鏡頭和場景的極速切換也讓節奏極速增強。

而希區柯克的電影並不如此,我們看希區柯克的電影會首先看角色的成分,比如那是加里·格蘭特或者詹姆斯·斯圖爾特,英俊而儒雅,典型的商業選角模式;

希區柯克電影中標準的金髮女郎和俊男搭配明顯不成立。

而他電影的內核和主題多半是以強烈的戲劇化設計編排而引申出人心的詭變

而夏布洛爾呢?

沉穩、不精於設計、通過人物的行爲語言來推進事情衍變,從這一點來說,他並未脫離“作者系”的表達;

只是在當時的法國來說,類型片並不突出,所以夏布洛爾把氛圍感營造得最巧妙,也頗有些“希區柯克”的影子。

《冷酷祭典》就時常通過鏡子來刻畫人物內心的轉變,也通過一些後拉鏡頭來有意營造懸疑氣氛。

但這並不是《冷酷祭典》如此出色的原因,它的核心力量仍舊在挖掘階級性的差異和社會性的矛盾

看完本片,你再去看《寄生蟲》時會發現奉俊昊的設計感太重,目的性太強,時刻都在圍繞“事件本身”而引發“事件因果”。

同樣講述“階級觀念”,可《冷酷祭典》就更自然一些,通過生活化的細節來誘發人物的目的性,非常文學化的表述,也更容易誘惑觀衆的獵奇感

而《冷酷祭典》故事性的減弱並沒有影響觀感的沉悶,這和導演場景調度當然有密切的關係,但更多的時候,你都在跟隨角色遊走。

蘇菲的出場毫無驚豔之處,我們只從她的表象來察覺她的沉默寡言可能來源於她的過去,但並未發現她有任何動機

她把家傭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很快便贏得了精英家庭的喜愛。

可這都是表象上的平靜,在某些細節處,我們能看到蘇菲的自卑,但她也絕不因爲自己“文盲”的原因而耽誤任何一點工作的進程;

文盲在我們看來或許並沒什麼,但身處環境的不同,一個文盲的“自尊心”顯然要勝於她的“自卑心”,無產階級的矛盾來自於個人和文明的矛盾,而資產階級的矛盾則來自於內部羣體的撕裂

這一個精英家庭,父親有時過於強權,他喜歡聽歌劇,喜歡穿着燕尾服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母親倒很大氣從容,只是受到男權的壓迫,她也時常不能左右家庭的核心力量。

姐姐雖看上去叛逆,倒是個善解人意,非常崇尚民主和自由的一個女孩。

弟弟則在父權的壓迫下有時不得不言聽計從,畢竟他也還只是個孩子,單純無害。

那麼這一個家庭的主導人物仍舊是父親,他可以說是“誘果”,引發了一系列危險的開關;

比如他在不知道蘇菲是“文盲”的情況下大發雷霆蘇菲沒有幫他拿桌上的文件,蘇菲的“自尊心”遭受到降維打擊,於是轉而和於佩爾所飾演的珍(同樣是無產階級的單身女人)產生了情感的聯繫

珍看上去熱情善良,隨心所欲,但她的眼睛中時常透露出一種危險的孤獨感,傳聞她殺了自己的女兒,但沒有實際證明是她做的。

蘇菲同樣如此,珍揭露了她不爲人知的過往,報紙上刊登了她父親因火災死亡,傳聞也是她殺了自己的父親;但實際怎樣,只有兩人清楚。

而這兩件看似隱患的過往事件透露出了兩個人性格的某種極端表現,一個沉着,一個外向,而“誘果”的出現,導致了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破裂,還有人物之間關係的牽引

於是,在莫扎特的深沉的歌劇魅影之夜下,一場暴烈的槍殺案呼之欲出。

如果你只是爲了看最後二十分鐘“殺人不眨眼”的畫面大可以不必看,過程遠遠要強烈於結果本身;

如果不是精英階層的“誘果”無意中的階級製造,那麼結果也許大不一樣;

如果不是生活細節突出人物性格,那麼結果的轉變也許就不會成立。

這是夏布洛爾在平淡生活中放下的“定時炸彈”,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藏殺機

此番操作非但沒有削弱“生活化”的編排,反而更加突出了“階級性”的強烈矛盾差異;

用寓言式的音樂製造一場冷漠的黑色祭典儀式,祭典中,瘋狂的女人們嘲笑衣着優雅的賓客,把他們的衣服撕碎,把他們的酒杯打碎,更把他們的言語封緘

直到黑夜降臨,祭典的最後一個儀式需要用她們自己的鮮血來供奉,於是代表上帝的神父扼殺了罪惡的源泉,被潛藏在黑夜中的過往再無人得知,一個女人穿梭在人羣中,頭也不回地走入罪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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