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等候

和外婆家的幾個人坐在一起喫晚飯的時候,童天佑的手機響了。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先是猶豫了一下,在外公開口詢問之前,他示意自己要出去接個電話。

“喂。”

“是童天佑嗎?”

擴音器裏傳來的是夏炎的聲音。童天佑有些意外——他怎麼會找自己?

“怎麼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了?”童天佑只聽聲音都感覺得到夏炎此刻的做派有多麼可笑,而且還是故意的。童天佑笑着問他:“你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

回到正常狀態的夏炎突然發現自己繼續說下去似乎有些彆扭,他和童天佑又不算多熟悉。正在猶豫的時候,童天佑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還是我來說吧。”童天佑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擡頭看着朦朧的月光,聽筒裏傳來一個清晰的“佑”的音,接着變成了“童天佑”。

“嗯。”童天佑應了一聲,接着又是短暫的沉默。

“明天晚上咱們兩個班的幾個同學一起聚餐,沒事的話,你也來吧。”

鄺誠又對童天佑交代了地點和時間,然後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說,匆匆掛了電話。

童天佑重新端起自己的碗,準備喝完剩下的紫薯小米粥,小表妹和五年級的哥哥聚精會神地看着動畫片,只有外公象徵性地問了一句“同學打的?”

“是。”

簡單的對話,然後各自安好。

第二天上午的八九點鐘,童天佑以做作業爲由,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家。距離不遠,他本來打算步行回去,不過外婆執意要送他,他只好騎上電動車,帶着外婆到了自己家裏。

外婆跟着童天佑進了裏屋,然後在院子裏看了一圈,臨走的時候說:“你爸媽要過幾天才回來一下,這兩天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外婆,你路上慢點。”

外婆在最後啓動電動車之前又囑咐了一句:“有什麼事就跟外婆說,沒事的話就好好學習。”

童天佑點點頭,他稍微送了兩步,外婆便騎着那輛落了灰塵的電動車慢慢地走遠,轉了個彎,在成片的玉米田後面消失不見了。童天佑迅速轉身跑了回去,一步跨越兩三級臺階地上了屋頂,站在屋頂的圍牆邊往西張望,努力想看到外婆的身影,然而卻始終沒有看到。

外婆回去以後,童天佑有些失落地翻開書本寫了一會兒作業;喫過午飯以後,他一不小心睡到了下午四點,起牀之後匆匆忙忙地洗了個澡,將髒衣服暫時放在水盆裏。看着太陽一點點西沉,他推出自己家的電動車,背上不常用的斜挎包就出去了。

鄺誠說的是讓他坐公共汽車來的,然而童天佑決定違拗他的話,這樣到了晚上散場以後,他不用擔心趕不上末班車,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家而不會麻煩別人。

然而鄺誠和夏炎並不知道這些,他們兩個仍然按照原定計劃,到中心廣場那兒去接童天佑。距離不遠,鄺誠和夏炎紛紛兩手插兜往前走,靈活地躲避着可能和自己撞到一起的人。

夏炎始終走在鄺誠後面一點,他不知道鄺誠心裏在想些什麼。自從週一早晨見到他帶着童天佑去學校開始,鄺誠一言不發的時間比以前多了很多,就算自己主動和他說話,這個時候他也會愛答不理只顧走路。真搞不明白。

夏炎自己在心裏默默猜測着,最後像是抱怨一樣悄悄地吐出一句:“我覺得那天要是也是走路的話,就沒有後面這麼多事了。”

他的聲音還是傳到了鄺誠的耳朵裏,於是鄺誠不由得又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和夏炎剛剛從網吧裏出來,碰到程碧晨和其他幾個女生路過,她們說在縣農行對面的公園裏看到了陳彤在打電話。自從陳彤轉學之後,鄺誠能夠見到她的次數少得可憐,一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就在不遠處,他當時立馬興奮地擰上電動車鑰匙就躥了出去,把夏炎一個人晾在原地,不知道是跟還是不跟。

夏炎垂頭喪氣地冷靜了幾秒鐘,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以前每次回來都會提前給鄺誠打電話聯繫的陳彤,這次爲何沒有給鄺誠一點消息?

夏炎決定跟上去,也許鄺誠會有需要自己幫點什麼的地方。雖然他不希望有些事情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結果鄺誠不小心撞了童天佑,而他果然起了一點作用——穿過人羣擠到鄺誠身邊,提醒他打幺二零。

其實也根本用不着他提醒,圍觀的人羣裏,早已有人把電話打到了醫院。

公交車的右轉提示音把鄺誠從回憶拽回到現實。他擡頭看了看,廣場中心已經有小朋友在玩輪滑了。他說“到了”,卻沒聽到夏炎的動靜。鄺誠往回走了幾步,發現他正在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小販那兒。

鄺誠走了過去,夏炎擡眼瞄到他走到近旁:“有兩個星期沒吃了,買點嚐嚐。”說完,他將袋子交給小販上稱,一邊將手裏的小鏟子遞給鄺誠:“要不要來點兒?”

鄺誠將它推了回去:“你都買過了。”

夏炎甩開鄺誠的手,將小鏟子的手柄塞了過去:“你不喫拉倒,我是說你不給童天佑買點?”

賣栗子的小販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不過他倒也腦部了一番,在將一袋鼓鼓囊囊的栗子交給夏炎的時候也插了一句嘴:“小夥子你看這栗子多好!買點帶給女朋友也是好的。”

夏炎和那個小商販都會意地笑了一陣兒,鄺誠也懶得解釋,接過小鏟兒隨意鏟了一鏟。

“再來點嘛。”小販幫他拿着紙袋,滿臉陪笑。鄺誠有些不快,面無表情地鏟了第二下,將鏟子丟在了一邊。

他們兩個坐在離公交站亭最近的一張長椅上,一邊剝栗子一邊聊起了鄺誠的事情。

“我那天晚上跟我爸聊天的時候,我發現他好像很瞭解這個……這個童天佑。”在童天佑的名字前面加上“這個”這兩個字,鄺誠感覺有些怪怪的。

夏炎將兩半殼子合在一起丟了出去:“多瞭解?”

“我不確定。”鄺誠學他將栗子殼丟到斜對面的垃圾桶裏:“但是我問他的時候,我爸的反應有些不對勁。我爸說我‘你一個當哥的’。”

夏炎在心裏比較了一下:“你比童天佑大幾個月,你爸說的沒問題啊。”

鄺誠將栗子殼丟在夏炎的腦袋上:“我比你大我就是你哥啊?”

“呃……”夏炎歪着腦袋想了一下:“也對啊。那就是說……哎——那不是童天佑嗎?”

鄺誠順着夏炎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前面的十字路口處,一輛白色的電動車剛剛掉頭停在一邊,那個坐在車座上的人,正是童天佑。

夏炎已經拍拍屁股跑過去了,叫住了正準備打電話的童天佑。

“鄺誠不是說讓你坐公車麼,你怎麼自己騎車過來了?”

童天佑擡頭看到鄺誠正在往這邊走過來,一邊回答道:“我晚上還要回去,到時候肯定趕不上末班車。”

“還回什麼呀!”夏炎將手搭在童天佑的車把上,看着就要走到跟前的鄺誠:“你直接住鄺誠家裏不就好了。”

說完,夏炎就不懷好意地笑了,童天佑也勉強跟着他笑了,同時他也偷偷發現鄺誠挑了挑眉毛。

“沒事的。”童天佑稍稍放低了聲音:“我帶了身份證。”

“哦。”這次是鄺誠先發出聲音。

夏炎緊接着推了他一把:“你怎麼了?”

“沒什麼。”

“鄺誠你最近可是越來越婆婆媽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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