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生活的一百封情書NO.19

十一假期回家,一直捨不得離開,磨磨蹭蹭,今天早上纔回到上班的地方。年幼的時候,還不太瞭解高曉松這個人之前,就已經聽過他那句“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許是受了這句話的影響,許是年幼假裝文青時的做作,那時候篤定自己想要的東西都在別處,所以從選擇大學到選擇工作,都只想走得越遠越好。

倒是近一兩年來,每每回家,便不大想出來,大概是因爲隨着年齡的增長,對親情的感悟深刻了些,知道即使走多遠,眷戀的人始終都在老地方;當然,也可能在外面一個人孤獨太久了,對童年和故鄉的記憶始終在不斷拉扯着自己也未可知。

臨出門前,我問父親,“爸爸,你說人矛盾嗎?十幾歲的時候,你和媽媽拿了所有的資源,用了最大的力氣恨不得把我們這些孩子送得越遠越好,末了真的走出去了,你們卻又捨不得了。”

隔着竈臺,父親在竈臺後面切菜,我在竈臺前添柴禾,他的手頓了頓,許久才緩緩點頭道:“矛盾呀,怎麼不矛盾,那時候總希望你們能夠有好的前途,現在看着那些留在村子裏的你小時候的玩伴,看着他們一家人一直團團圓圓,倒又有些羨慕。不過即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像當年那樣做,因爲你現在既可以在外面,也可以回來,但很多人,可能連這樣的選擇權都沒有。”

我當然知道即使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他覺得對我好的東西都給我,誠如多少年前不知在哪裏拾荒而來的那句話一樣——父親是一張弓,蓄一身之勢都是爲了把孩子射出大山。可是聽到父親這樣說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訝然,倒不是因爲他的話,而是這句話和我曾與老師交流“孝順”這個話題時說的話如出一轍。

其實我都已經忘了那個週末我們是怎麼扯上“孝順”這個話題的,我只記得我的老師跟我說,其實只要孩子過得好,父母即使喝玉米粥度日也是開心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個七歲女孩兒的父親了,我相信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僅帶了作爲一個兒子對父母關愛的領悟,還帶着作爲一個父親的無私,這句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絕對沒有帶着一個利己主義者的僞飾。

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和老師認真說了一句:“是,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會介意,但是如果他們只是喜歡喝玉米粥大可以一直喝玉米粥,但當他們如果有一天想喫大米飯了,我要給他們可以換掉玉米粥的底氣。”

許多年前我口中的“玉米粥”和“大米飯”和父親口中的“回家”與“不回家”,其實都不過在強調一個選擇的底氣罷了,卻在不經意間發現,原來父母之於孩子的關愛和孩子之於父母的孝順異曲同工。

親情其實算不得什麼特別出挑的選題,在從前衆多寫作者的筆下不是,甚至在我業餘發發牢騷的文章中也屢見不鮮,但是隨着一個人不斷成長,對親情的感悟卻都不盡相同。

年幼時受到家人偏愛,家裏最小的孩子,驕縱跋扈,那時候親情倒更像一種保護符。記得小時候初上學,同村的一個男孩子拿了一個蟲子嚇了我一下,記不得哭了多久,反正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我那護短還蠻不講理的奶奶,有人欺負我了。也不知道我奶奶爲什麼那時已經五六十了還是一個炸藥桶脾氣,一點就着。估計都沒聽我說完,便風風火火地到別人家一頓說,從孩子淘氣說到對方的家庭不注重家教,小時候對時間沒什麼概念,不記得她說了多久,反正那次之後,我隨着她那張嘴一戰成名,從那之後再沒人欺負過我,也在沒人敢和我奶奶吵架。

少年時親情有店像鏡花水月,關心和愛護都是通過傳聲筒穿過來的,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那些東西既虛幻又不真實,更多的時候,親情就像我拿在手裏的籌碼。不知道是否每個人都有特別叛逆的時候,我記得那時候我會經常和我父母吵架,具體因爲什麼不記得了,反正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比如十六歲的時候,我想去當一個廚師;十七歲的時候,我想跟我當時的“男友”私奔;十八歲的時候還想過徒步到西藏自殺。反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裏,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來和沉下去都不稀奇,但是每冒出來一個就會嚇得我爸媽後背一冷。

但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會在我身邊靜靜陪伴我,當我不開心的時候,母親總是能夠小心翼翼地接過父親手中的電話,帶着哭腔一邊輕聲細語地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一邊試圖走進我的認知世界,用一種近乎卑微的姿態勸說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記得我對我母親說過最過分的一句話是:“既然覺得我那麼多餘,爲什麼不在我一出生就弄死我?”她好像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過了許久,才發現她早就已經哭得快喘不過來氣了。

很漫長的時候,我都會爲我自己當時的自私感到抱歉,但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一如他們沒有爲讓我成爲留守兒童野蠻生長這件事情道歉一樣,我也不曾給他們說過一句“對不起”。可能我們在心裏都已經知道,那些想起來就覺得兵荒馬亂的日子,早已經離我遠去,而我們終究成爲了一團和睦的一家人。

再後來,長大了,出來自己工作生活,經常小半年都不會回去一次,倒是會經常給他們打電話,但是陪伴的時間卻越來越少。像愛情裏面“在最一無所有的年紀裏,偏偏能夠遇見想要給他所有的人”的遺憾一樣,親情裏面,當我們懂得了陪伴的珍貴時,卻往往沒有了認真陪伴的機會。

假期結束的時候,臨出門前一天晚上,我小侄女睡在我的胸口,輕輕地問:“姑姑,明天你就走了,對嗎?”

剛開始我不以爲然,只是一邊輕輕拍着她,一邊說:“對呀,姑姑明天就走了”,過了許久她擡頭看向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她哭了。我不知道怎麼告訴她爲什麼我要去到很遠的地方工作,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安慰到她年幼的心靈,一如多年前我作別父母時,父母也從未實際意義上把我安慰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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