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悲憐(一)

      -------有些往事只有夜深人靜纔敢回憶

        此刻的廣州萬籟俱寂,寒潮入粵近兩日了,凌晨一點二刻,空氣的寒冷也如三百公里外的故鄉,春寒漸冷的春暮傍晚一個十歲的兒童眼巴巴的望着油鍋裏的炸性熟食………,似乎空氣中又飄來了澱粉煎炸後的香味,恍若隔世,時光一下倒流到十三年之前。

        那時的母親已完全喪食了勞動力,又是新年了,而此刻的父親剛從一百公里外的八掛打短工回來,身上已有了三五百元,三五百元放在一個七口之家過一個新年全然是完全不夠的,那怕不夠幾個子女一人制辦一身新衣裳,也遠遠不夠,誰也不知道在臨近年新年的那幾個午夜他過了多少個煎熬不眠的黑夜,那漫漫長夜裏數着天明時可曾心力交瘁,而他又無一計之長,惟一擁有的就是一身力氣,臨近年三十之夜或許是老天庇佑,三公里之外的山衝過年也需要物資交換,山野山的山椿有粵地一帶的改革弄潮兒先行者來販運,有力氣的他低聲下氣,低眉順眼的向主顧推銷着自己的力氣,"64年修建草嶺水庫,我一天可擔二千斤,連濤圩的xx也只有一千八百斤………"或許是那販椿者讀懂了一個父親的艱辛,一個一家七口裏只有一個全勞力的悲哀,給了他一份短工,在最後的半個月,他用一身的力氣硬是背了三萬斤椿木,一分錢一斤也換來了三百元,而和他一同上工的阾村二流子頂多一萬五千斤,那三百塊錢在飢寒的冬天養活了一家七口,養活了我這愈走愈遠的不孝子,當年的二月新柳,三月歸燕,四月暖風,故鄉的吊腳樓沒有欄住我,背起行囊的我愈走俞倔強,愈走愈遠不忍回頭,不忍再回首那艽野上那父親的孤墳,我是父親那棵植株結出的一顆種子,掉進時光的河流裏順河向南流向十年後流向了佛山,東莞,廣州………

        而今夜那艽野上空應該也有一輪明月。

        明月下那蕭索的孤墳在冷風中突兀着,我即使跪進黃土間也無法縮短彼此的距離…………"。

      十年來生恩負盡,死生師友………"。

        而今夜一身風塵,一夜燈火,一眼萬年,一身酸寒,當故鄉草長鶯飛,雜花生樹,羣鶯亂啼時就回去吧!應在那長安,伴着一身病痛的老母,伴着江邊的一夜燈火,燈火中讀讀書,種種地,打打柴,那樣老去也不失爲一種詩意的美了。

        是啊我是您身上分櫱的一顆稻株,時光將我帶到了嶺南,而今已茁壯成長,但我不管怎樣一定要回到您身邊,聽你哼哼民瑤,看你背影偉岸,崢嶸……

              君從故鄉來

              應知故鄉事

              來日倚窗前

              寒梅着花未

        何處是故鄉?此心安處便是吾鄉,人間走走停停,一別十年,今夜夢裏我又隨信風回到了那舊時庭院,舊時庭院裏的溫柔月光,阿媽的呼嚕聲似乎又聽到了………

        艽野,野原,荒野,荒涼,苦寒之地結出的一粒籽今夜在春寒仔細爲您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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