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孩子和你談“生死”……

兒子進入到青春期,幾乎已經是一個能夠獨立的大孩子了,比起小時候會要求更多的空間和自由,但時而也會流露出不想長大的意思。比如,前段時間,我注意到他的聲線已經有些沙啞,應是變聲了,爲了確認,就讓他說幾句話來聽聽,他會刻意捏着嗓子說,“我三歲”。晚上入睡時,有時會要求我坐在旁邊看着他睡,有時還會握着我的手入睡。

從一個生長階段過渡到另一個階段,變化的不只身體,還有心理。他也有矛盾和糾結。

昨夜去睡覺前,他有些低落,問“你會不會突然消失了?”他有時候會問這樣的問題,讓我覺得他是不是有點缺乏安全感。反思自己過往,並沒有不打招呼把他扔下的經歷。

我答:“不會。”

他說:“那你會做好準備才消失,是嗎?反正總是會消失的?”

我意識到,他說的消失是死亡。我說:“你看我在努力健身,保持好的生活節奏,我會讓自己健健康康地活着,活到你變成老頭子。”

他依然鬱郁。“那不還是要死?我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我說:“人都是會死的。我們改變不了人生的長度,可以增加生命的厚度啊。我們可以去看很多高山大海,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認識各種各樣的人,體驗不同的人生經歷。每個人的人生就像一本書,有的只有薄薄幾頁,有的卻像三國、水滸那樣厚實。”

兒子說:“然後呢?人還是要死的,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就是留下厚薄不同的書嗎,那做那些對自己有什麼意義呢?”

我反問:“你想要什麼意義呢?”

兒子說:“反正就是覺得沒有意義。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我說:“李白喜歡遊歷名山大川,尋仙人、找仙草,寫下了那麼多詩篇,千古留名,我們現在還在背李白的詩。當時李白自己肯定也沒不想到吧。他自己做那些事的時候,從內心出發,想做就去做了。我們可以試着先把意義這個詞放下,讓自己的每一天過得充實起來,能有一些進步,就好了啊。太過於追求意義兩個字,就有點虛無了。”

說到這,忽然想起幾天前的一件事。兒子告訴我,有位同學和他聊天時,流露出很消極的意思,我讓兒子建議他去找心理老師或者看心理醫生。於是追問:“你是不是想到你那位*同學的事情了?”

兒子回答:“是。”

我想了想,說:“你看,我們現在的時間是晚上11點,這個時間人的情緒可能受到環境的影響,會容易低落和悲觀一些,這是客觀事實,咱們這個話題,如果在大太陽裏討論,你的心境會有一些不一樣的。”

兒子答:“是的。”

我說:“還有一點,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你的情緒受到了你同學的影響。我們都有同理心,能共情別人的情緒,這是好的一方面。你在他的敘述裏,代入到了他的角色。我後來查過那個同學的情況,他家生了一個小弟弟,可能他父母對他的關注少了一些,人有時會誇大自己的情緒,以尋求關注。我們可以給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和紓解,但不要去揹負他的情緒和人生。”

我說得很慢,自己聽上去有些殘酷和不近人情。我不知道兒子能不能準確理解我的意思,一時間,我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表達。

但兒子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是這樣的”,緊跟着又說了一句“人和人的悲歡並不相通。”這是他平常戲謔時常說的一句話,語氣上已經輕鬆了很多,就像他平時那樣。

我繼續說:“回到意義,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把每一天過好過充實,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去盡力實現它。這就是意義。”

又閒聊了幾句,他有些困了,很明顯,情緒已經轉變過來了。我不再說話,他也安靜地睡着了。

對話就此結束,可是我的心情卻無法平靜,反芻剛纔和兒子的對話。

關於生死、關於人生意義,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深刻認識,我只是下意識得想岔開話題或者顧左右而言他,來扭轉他傷感的情緒,發現我所認爲的引發他情緒低落的觸發點,也是直截了當的點出。對於他是否能理解接受,確實並沒有深刻考慮。或許有幾點需要自己以後更多去考慮。

無論何時,我與你站在一起。當孩子與自己談起生死、談起情緒,我首先很高興能成爲他心理情緒的出口。他的心門是對我打開的,我是可以信任的。這大概和我不停向他“灌輸”“媽媽是你的‘腦殘粉’”有關。我一直以來的態度是,無論何時,我與你站在一起。讓他有了困惑時,能夠找我傾訴。作爲媽媽,我會和他一起面對。

更恐懼的孤獨。青春期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觀點,關於生死他能理解,他更恐懼的可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因死亡帶來的孤獨。當“我”死了,與周圍的一切沒有聯繫,父母家人朋友同學統統都不存在了,此時的“我”悠悠世界的一抹亡魂,這種孤獨本身就是一種恐懼。如果死亡都通往這種孤獨,生前的一切努力又有何用呢?從這個角度,我能理解兒子的心情了。仔細回想,我小時候也有過如此的想法,也因此恐懼。當萬念俱灰,“我”連意識到沒有了,孤獨也沒有了。我反覆思考,這樣的話,要說給孩子聽嗎?還是不要了吧。

找到情緒觸發點。在忙碌的學習中,能探討生死的機會並不多。他大多數時間是充滿活力的、積極昂揚的、興致勃勃地向我講述遊戲裏的各種人物、武器。勾起他思考的一定有外界的因素。這個因素可能不是生死本身,而是來自同齡人的遭遇。關注他平時的交往人羣和情緒變化,或許能迅速找出引起情緒波動的因素,解決了這個,便能平緩很多。

不過於糾結。生生死死,我因何而存在,生命往何處去,這樣宏大的哲學命題,很難一次性討論清楚,甚至很難討論得清楚。不如模糊一點,解決掉眼下的情緒問題,讓他不再糾纏於其中便好。未來他的心理更強大些、更成熟些,對世界、對人生的認識也會更加深入和坦然一些。當新一天的陽光照射進來,他依然是那個活力四射的男孩。

人總是要死的,有的人生有的人死,所以纔是生生不息。我不是心理醫生,只是一個普通媽媽,這是一段沒有心理準備的對話片段。我希望能在與兒子的陪伴中共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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