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不要像這樣愛她

  過了片刻,雨姐又從樓上下來的,她手裏捧着一個盒子,向我遞了過來。我有些疑惑但還是站起身接了過來,冰涼的手感告訴我這盒子竟然是金屬。

在雨姐的示意下我打開了盒子,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疊厚厚的信封,厚重的膠水叫人很明顯能看出它們曾經被封得很嚴實。但是卻在某一個時刻被撕開、缺口並不十分整齊。
  “這是——龍井然的?”我試探着問了一下。“是讓我轉叫給師傅麼?”雨姐輕嘆了一口氣:“他不要了,扔在了這裏。所以……”
  “你想幫他!”我肯定的說。
  “也不是幫他,只是我不喜歡留下遺憾,也見不得我身邊的人做一些徒勞無功的事情。有一份熱就發一份光嘛!”雨姐平靜的回到。
  我又留意到底部有一張厚厚的牛皮紙,似乎是用鋼筆寫就的,上面有幾個暈開的墨滴穿透了昏黃的紙面。我抽了出來,雨姐並沒有阻止我,我把盒子放在膝上,展開了這鄒鄒巴巴的紙。
  “你不要像我這樣愛他”頂部居中寫下了這幾個大字。筆力十足,幾乎穿透時光。
  我接着看下去:
  若不是因爲渠飛身上發生的事情,我不會想到自己其實還差了一個交代,對自己也是對生活。在過往、所有的少年們那像星星一樣墜落的姑娘。難道真的就像年少時劃過的流星一樣不留痕跡了麼?
  我想答案其實是否定的。事情過去了很多年,我和她我們所有人都已經不在哪個地方了,但是那些歡樂和傷痛還如同一個幽靈在荒原遊蕩那樣,依舊在呼嘯而潮溼的海風中圈圈轉轉。像那來自黃海的巨浪,瞅準了時機過來,猝不及防的將我撞成內傷,積鬱許久的暗傷終究化成不吐不快的月光,在這個深夜將清冷光輝照在我因炎熱天氣而泛紅的臉龐。
  就先從那晚說起吧——天氣不是很好,只有幾顆若隱若現的星星,黯淡得很,消失了一樣。“很多年之後,如果你偶然想起了消失的我,我也偶然想起了你,我們去看星星,你會發現滿天的星星都在向你微笑,好像鈴鐺一樣。”那天傍晚,可能是我和她最後一次見面吧!
  我送她上了回家的車,臨別時一個淺淺的擁抱。我就獨自走過了墨水橋,當時的共享單車還使用機械鎖,掃碼之後給出的密碼是1314,我不想記住這個細節,但是卻沒有能忘記。我只想安靜一點罷了,可事實是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小黃車大肆擴張。到處、到處都是橙黃色的一片,有些像童年時大片的麥田。
  好了,我依舊說當時,我很快回到學校,開始了一段時間的自我期待以及自我欺騙。夜晚很是炎熱,我回到宿舍感受着人造的清涼,然而心中的波瀾卻怎麼也平復不下去,將有整整一個暑假的時間,我不會見到她,那個時候,我無法安慰好自己的心。
  捧着窗臺上的銀心吊蘭,翩躚的葉子像我初見她時海風吹起的藍色裙子。被渠飛叫去海灘露營的我,當然不會很快融入一個久經磨合的集體,我其實是個陌生人。所以大飛很放心的將我和一大堆行李留在沙灘上,一羣人熱熱鬧鬧的去附近喫飯。遠去的人羣裏她融入夜幕當中和其他所有人沒有什麼兩樣。
  可怎麼偏偏是她,偏偏是她先回來了。親密無間的朋友那樣,也不說話,伸手遞給我打包的飯菜,坐了下來。一片黑暗當中,我手心被飯菜溫暖起來。我大概會多一個朋友,一個溫柔的朋友,我想。
  可那時節怎麼會想到,她從海風中走來,不過是最後爲了送我一句“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識”。然後還殘忍的要我誇讚,因爲她終於引經據典說了一句雋永而深刻的話。
  “真羨慕你們的友情”,她突然說。
  “有什麼好羨慕的,你看他直接就把我扔在沙灘上陪你們去喫飯了。嗯,你沒有喫飯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停下喫飯,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
  她從海邊收回眼光,回到:“不餓呢,所以才這麼快回來。就順便就把飯帶給你咯。”
  我一口喝完杯蓋裏的水,又倒了一杯遞給他。熱水,我說。稍微猶豫了一下她接過去,抿了一小口就捧在手心。也不說話,盯着海邊黢黑的礁石。
  邊喫着飯,我問她。怎麼有點不開心的樣子,特地出來玩。事實上,下午我們大家一起去海島上玩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點。我知道,人只是偶爾喜歡和剛剛認識的、不怎麼熟悉的人傾訴一下子自己的心情。所以就問了一句,倒沒有真想過她會說什麼。
  她又喝完一杯水,我才把飯喫完。她把杯蓋還給我說:“去趕海吧,退潮了”說完就往海邊走去了。我站起身小心的向前移動,光腳踩在沙灘上。
  我們像不像在靠近墳墓,我指着那只有輪廓隱約可見的礁石問她,這個時候我剛好想起屠格列夫的散文裏描述的一個類似場景。“你知道麼”我說,“有一次我騎着車在墨水河的下游迷了路,被一羣流浪狗追着迷失了方向,當我轉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個墳墓,想在現在想想,興許是塊礁石呢。但我沒敢走近去看看”。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聽到她笑了一聲道。卻沒有接過這個話題,開始說她自己。我就在海邊長大,經常退潮的時候來海邊走走。很熟悉這個味道,但是很久沒有這樣子走過了,跟韓傑分手了。韓傑?我故意打斷了她,因爲不想讓她在那種情緒中沉溺太深。
  她接着說:“嗯,在一起很長時間了,雖然已經分手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是直到現在我才堪堪敢提起他的名字。上大學的時候他送我過來、我們在這裏走過——凌晨的時候。”“是凌晨麼?說不定是黃昏呢,反正我常常分不清。”那時我像一個讀報的人,事實上,我已經讀到過很多次事故了。
  假如有機會,我會一一向你們講述的。“你不準打斷我說話”她拍我的手,就像一個老朋友。“可能就像你說的,這兩個時間段如此相似,確實難以分清,我今晚纔想了很多過往的事情。”“那你也不能不喫……”她又一次阻止我說話,但突然轉了一個話題問我:“大飛說你從不和女孩子談戀愛,哦——男孩子也不。”對!我……好了不要說我,你不打算重新走出來?
  我聽大飛說愛的時候容易得像從安赫爾瀑布上掉落,但是忘掉的時候也想從哪裏掉下來那樣痛苦,你知道的那是最高的垂直水位落差,不過,覆蓋卻是比較容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問她。“我想,我明白的”她的眼睛即便在黑夜裏也閃了一下光芒,讓我想想,那是狡黠。
  嘿,林木!
  走吧,他們回來了。我指着燈光下叫嚷的大飛說,然後就走回去了。叫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搭過帳篷,我留下大飛和我一起搭起帳篷。把其餘人都到趕到旁邊去玩排球。最後在夜幕中搭起了我的單人帳,不一會,外賬上已經有露珠凝集了。
  映着湖藍色的的帳頂燈,我就坐在那旁邊,在沙灘上看着潮水漸漸退去。睡意卻兇猛的襲來,我在波濤聲中沉沉的睡去。許久過後的今天,在你離開的第一天,我再找不回那個被睏倦襲擊的我,既然失眠總得留下點什麼,我鋪開了一頁紙盡力留下些什麼印記。
  不過兩千多字,我很快就看完了。像是回憶錄之類的東西,結合前因後果,主人公並不難猜。但這個題目卻值得人深思。
  “你看了麼?”我問。
  雨姐點了點頭。一時間,我突然想起了這張紙上引用的三毛的話。
  “雨姐,有沒有人說過你像三毛?”我冷不丁的問一句。隨後兩人都沉默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我想到的是滿天若影若現的星空。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