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舅姥爺是看風水的,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在一個風水寶地……

我叫李北斗,因爲北斗星在我出生的時候,亮的邪乎。

俗話說天降異象,生子貴祥,可惜沒對我應驗,我媽生我是未婚先孕,我那王八蛋爹把她肚子弄大就跑了,我媽爲了不耽誤找下家,就把我扔給我三舅姥爺撫養。

三舅姥爺是個看風水的,我跟他長大,也學了不少,後來他得了老年癡呆,我就接管了鋪子。不過新老客戶看我才二十來歲,都覺得我沒真本事,一般扭頭就走,搞得我一直沒開張。

活人哪能讓尿憋死,那天我正要下個美團騎士版搞兼職,一擡頭,頓時喜出望外,因爲門口有個黑貓,正抱着柱子往上爬。

這在風水上叫黑虎抱柱,見者必發橫財!

貓剛爬上去,一個二十七八的少婦就進來了,讓我去給她相個宅。

這少婦耳朵上起了隱隱的青紅筋,說明飽受驚嚇。客戶越怕,買賣越大,看來黑虎抱柱帶的財來了。

我連忙放下手機,裝出一副高人風範,問位置在哪?

少婦說在楊水坪。

我一聽就萎了,好容易來了買賣,怎麼還偏在那倒黴地方?

三舅姥爺還沒癡呆的時候,給我定了三個入行死規矩,第一,不合陰陽羣,第二,不踏風水門,第三,就是不去楊水坪。

不合陰陽羣是不進同行圈子,不踏風水門是媳婦不找業內人家。這些倒是理解,可我不懂楊水坪有啥好忌諱的?老頭兒就撂下一句,想活九十九,屁話別多口,答應就做到,做不到是狗。

我又不想當狗,所以就算少婦出了雙倍錢,我也硬扛着沒答應。

少婦不知道內情,以爲自己這是攤上大事沒救了,臉一沉,說你今天要是不去,我就不走了。接着一手把連衣裙的領口拽下來了。

作爲一個母胎solo,我鼻血好險沒當場飈出來,臥槽,她這是要幹啥?看宅而已犯得上嗎?不過,我馬上發現那一片皮膚上,有不少扎眼的青色指痕,而且指痕殘缺,像是有個斷指。

媽耶,她老公真是城會玩。

等一下……我一皺眉頭,看見這女的心口下起了一小片暗紅疹,風水上叫家宅煞,說明房子妨人,已經威脅到了她的命,等家宅煞漫過心口,必死無疑,她這時間不多了。

還沒等我看清楚,少婦就一把薅住我,厲聲說道,你看了這麼半天,挺過癮吧?再不跟我相宅,我就上派初所告你施暴。

真踏馬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我倒是不怕這個,不過對我們這一行來說,見死不救跟殺人同罪,好比一個老太躺你面前,你扶是不扶?

扶有風險,不扶良心過不去,我一咬牙,決定當回好人。可惜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次當好人付出的代價多大。

少婦看我答應,還以爲招數奏效,神氣活現的說剛纔那隻不過是權宜之計,讓我別以爲癩蛤蟆真有機會喫天鵝肉。我也懶得和她這種不知好歹的人解釋。

楊水坪在縣城西側,有點偏,但到了一看,風水竟然還挺不錯。

後面五條山脈正湊成了個“五福臨門”,算是固平安招明財,前面有三座山,中間高兩邊低,也就是風水裏的“筆架山”。

風水講究人傑地靈,住在筆架山對面,福大德大的人家,能出狀元,普通的也可以混個榜上有名,當年有個高中,選校址的時候找我三舅姥爺幫忙,老頭兒就選在了當地一座筆架山前面,現如今那個高中全國知名,經常上騰訊新聞,年年都有好多考上清華北大的。

其他的也沒什麼不妥,我一開始還有點緊張,可打眼一看楊水坪也不是啥窮山惡水,心裏也就不那麼嘀咕了。

進了宅子,轉了一圈,我就看出來了,這個宅子的問題是出在了自身的格局上。

陽宅的佈局,應該前窄後寬,像是“甲”字,邪祟進不去,福氣存得住,才能招財納福。

可這個宅子前寬後窄,像個“由”字,這是大大的不吉利——只有陰宅才這麼造,靈體易進難出,用來固靈安靈。

活人住這地方,輕則敗家,重則送命,夫妻不寧,神鬼捉弄,典型是人們常說的“凶宅”。

少婦一聽,眼睛頓時就亮了,這才把找我看宅的原因說出來。

原來這宅子以前是一對夫妻所有,丈夫是個有錢渣男,帶着小三出國了,原配心灰意冷就把房子便宜賣了,跟我說的夫妻不寧正對上了。

因爲賣的急,房價壓的很低,少婦撿了漏,高興的了不得。沒成想第一天住進來,睡到半夜,她忽然就覺得有人摸她,那手冰涼冰涼的,她一個激靈就醒了。

一開始她疑心自己做夢了,可低頭一看傻了眼——她發現自己身上,有一隻缺少食指的人手,飛快的縮進了被子裏不見了。

她天大的膽子也得嚇破了,立馬就把被子掀開了,可被子裏什麼都沒有,她又滿宅找了一遍,別說人了,毛都沒多一根。

這以後,她一閉上眼,就又覺得那手來了,冷冰冰肆無忌憚,搞得她死去活來,她實在受不了了,又是請五帝錢,又是請龍泉劍,可全都不管用,又跟神鬼捉弄對上了。

接着她就高高在上的說,看我像是個招搖撞騙的屌絲,沒想到還真有點雕蟲小技。

看我像招搖撞騙的,你還耍寶逼我來?啄木鳥都沒你嘴硬。

我沒搭理她,暗暗尋思,鬧半天她身上的指痕是這麼來的,這就有點麻煩了。

宅裏是進來東西了。

我改佈局換風水沒問題,但邪祟這方面還真沒什麼經驗,因爲每個邪祟有每個邪祟的因果,要是不瞭解箇中因由就貿然出手的話,很容易跟着倒黴。

不過房子本身沒出過事,那這個斷指,應該是看這裏沒人氣,佈局又兇,被吸引進來的,就跟蹭屋檐的流浪漢一樣,送出去就行了。

萬事都有頭一遭,要喫這碗飯,不能慫,就是幹。

我就讓少婦先弄兩包糯米粉來。少婦一聽糯米粉挺懵逼,問我是不是要給那東西滾湯圓?

神特麼滾湯圓,我是要用糯米粉清宅。

這會兒天也黑了,我就照着三舅姥爺的樣子,拿了一根紅線,一頭拴在牀腳上,一頭拴在打開的大門把手上,又在紅線盡頭掛了一個鈴鐺。接着在地板上鋪滿一層糯米粉,最後,在臥室中央點了一根挺貴的貢香。

準備工作做完了,我就請少婦跟我一起上牀。少婦一聽,立馬捂胸警告我,說別以爲弄點玄虛就能把她騙牀上去,她在健身房學過女子防身術,會撩陰腿。

我說你放心,只是上牀上躺着,不是睡你,但有一樣得記住,只能蓋牀單,不能蓋被子。

這算是個障眼法,那東西來找你,就看不見人,只能看見牀。所以不管發生什麼,都絕對不能掀開牀單。

少婦這才答應了下來,但在牀單下還是防狼似得防着我。

我一陣蛋疼,我是做了啥孽了看見她的家宅煞,可她緊緊貼在了我身邊,搞得我一肚子氣還沒下去,半邊身子又直髮熱——女人原來這麼軟。

倆人很尷尬的躺了一會,也沒聽見什麼動靜,少婦有點不耐煩了,想說話,我一下就把她的嘴捂住了,因爲隔着薄薄的牀單,我看見貢香的火頭子亮了一下。

有東西來喫香了。

貢香的意義,是招待對方一頓飯,盡一盡地主之誼,而糯米粉鋪地,就跟佔座一樣,是表示這地方已經沒他的位置了,他想留也沒法留。

紅線一路栓到門上,是給他個臺階下,喫也吃了,送也送了,給足了對方面子,只要鈴鐺響了,就表示那東西順着紅線,聽話的離開這裏,宅子乾淨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由遠而近,傳來了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人光腳踩在了糯米粉上。

那個聲音一步一步越逼越近,像是在圍着牀在轉圈——它在找少婦呢。

少婦也聽見了,嚇得死死抓着我胳膊,指甲都陷到我肉裏了,疼的我好險沒叫喚出來,還特麼只能忍着,別提多煎熬了。

畢竟是沒打過交道的東西,說實話,我他媽心裏也挺害怕,腦子裏忍不住就想象出一個死人在牀單外面走來走去的場景,心裏突突的跳了起來,不住的尋思着,鈴鐺啊鈴鐺,你可得快點響。

可捱了大半天,鈴鐺還是沒動靜,腳步聲卻越來越快了,像是那個東西找不到少婦,着急了。

怪了,按說清宅法該起作用了,它怎麼還不走?

我還沒琢磨出來,貢香的火頭子冷不丁就滅了,像是被人給吹熄了一樣。

我的心咚的一下就沉了,貢香滅火仙不受,這就好比請他喫飯,他卻掀了桌子,是要翻臉!

這他媽怎麼回事,這套流程滴水不漏,哪裏出的幺蛾子?

除非……我想明白了原因,炸了一腦殼白毛汗,萬幸的是,那玩意兒就算髮飆也看不到我們,最多熬一晚上,明天另外想轍。

可沒成想,正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一摸身上的牀單,頓時就慌了——少婦唯恐自己的身體露在牀單外面,死命的裹住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我這邊的牀單全捲走了!

與此同時,我就覺出耳朵後面一陣涼——像是有人在我身後吹氣!

真特麼是日了狗了!

與此同時,少婦聽不見腳步聲,還以爲那東西已經走了,一下就把腦袋伸出來了。

而她這麼一露頭,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媽呀”一嗓子就叫出來了。

這倒黴娘們,邪物也喜歡跟能看見自己的人溝通,你跟他打了照面,他就能纏上你!

形勢越壞,越不能慌,事兒已經崩了,三十六計走爲上,我一把拽住了少婦,想帶她跑出去。

但少婦已經被嚇瘋了,覺出來有人拽她,猛地掏出來個東西奔着我就噴。我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臉,瞬間淚如雨下——是幾把防狼噴霧!這把我氣的,真想抽這傻娘們倆耳刮子,自古好人沒好報,真特麼一點錯也沒有!

趁着這機會,少婦跌跌撞撞就要跑,卻瞎鷹似得跑向了跟大門口相反的方向。我就趕緊對她嚷,讓她順着紅線往外跑,可話音沒落,少婦忽然不動了,回過頭,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立刻就發現少婦的右手有點不自然——食指微微曲着,像是不會用這根手指頭。我耳朵裏嗡的一聲——少婦身上的指痕,缺的就是食指!

還沒等我反應,少婦一雙手就卡在了我脖子上,還大聲喊着:“憑什麼趕我走?憑什麼趕我走?”

那聲音尖銳淒厲,根本不是人的聲音,那股子力氣也絕對不是少婦能用出來的,我只覺得嗓子眼快被她給捏爆了,眼睛騰的一下就衝了血,喘不過氣來了。

難不成,我今天就得“出師未捷身先死”了?那不行,我要是死了,老頭兒怎麼辦?

我冷不丁就想起來,白天見到的指痕上,食指斷掉的位置很整齊,顯然是被砍斷的,人生前怕什麼,死後就怕什麼——被人切過指頭的,必定怕刀劍利器!

對了,少婦不是爲了辟邪,在牆上掛了個龍泉劍嗎?就掛在我身後的牆上!

我掙扎着就把那把劍給拽下來了——這把劍沉甸甸的,抽出來寒芒畢露,少婦一碰這道寒光,面露懼色就要躲,我趁機一耳光就糊她臉上了。

我打她,是因爲天靈蓋能震出魂魄,能附身的東西給打出去。

捱了這一耳光,少婦就清醒過來了,她看了看我,捂着臉就哭了,顯然嚇的失魂落魄,動都動不了了。

我腦門出了一層汗,這會兒那東西剛被震出去,她陽火虛弱,很容易再撞上。果然,只聽見周圍一陣風聲,涼颼颼的,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要往我們身上撲,我當機立斷就擋在了少婦面前,把手機掏了出來,放了雞打鳴的錄音。

“咕咕咯!”

打鳴聲一響,那陣風猛地就停住了,我趁機拉住了少婦背在背上,就跑出去了。

一邊跑,我一邊還覺出有什麼東西在後頭拽我,像是想把少婦從我背上揪下去,少婦在我耳邊一路狂叫,我覺得出那東西追上了,但我比他快了一步,衝出了宅子。

身後傳來東西撞在門上的悶響,我知道安全了,蹲在地上喘起了粗氣,幸虧三舅姥爺逼我參加過校田徑隊,鬧半天干這一行用得上。

少婦從我身上滑下去,就剩下哆嗦了。我冷冷的看着她,心說她要不是女人,我特麼非踹她兩腳不可。

可少婦盯着我臉就紅紅的,跟看大英雄似得,軟軟的說謝謝你救了我。我還沒讓女人用這種眼神看過,心裏突突直跳,都不好意思罵她了,好男不跟女鬥,算了。

少婦也知道事情讓她弄棘手了,就問我那現在怎麼辦?

我告訴她,那東西的來歷我已經弄清楚了,等天亮就行了。

到了天亮,少婦戰戰兢兢的跟着我回到了宅子裏,一看那滿地的糯米粉,嚇的出了一頭汗。

只見那糯米粉上,除了我和少婦順着紅線踩出來的腳印子,還有許多其他的腳印子,這些腳印子一圈一圈的,像是有個人在地上不停的亂轉。

我跟着糯米粉的痕跡一路找,發現痕跡延伸到了一個牆角,就讓少婦找工具來,得把這挖開。

挖了不長時間,我就覺出碰上東西了,一看是個大木箱。等把箱子抱出來一打開,少婦“嗷”一嗓子都叫喚出來了。

裏面是一堆白森森的人骨頭,右手骨缺一根食指。

少婦知道自己跟這東西同居了這麼久,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喃喃的說這到底是什麼人啊?

我說這就是以前的房主——那個所謂出了國的有錢渣男,現在真成了渣了。

少婦頓時就傻了,說那怎麼可能?

我拿了根木棍,把屍身上的爛衣服挑開,裏面跌出一堆身份證護照之類的東西,都屬於一個叫張勝才的。

少婦見過前房主名,臉一下白了,看來我果然沒說錯。

清宅的法子絕對不會出問題,只要是外來客統統可以趕走,但只對一種身份不起作用——本地的主人。房子建成之後,除了少婦自己,只住了渣男夫婦一戶,也只能是他了。

房子恰巧是陽宅陰造,他埋在這裏,房子就等於他的墳,他想出都出不去,對他來說,少婦纔是投懷送抱的外來客,不摸白不摸。也是我倒黴,特麼第一次清宅就清到墓主人頭上來了,上人家墳地讓墓主滾蛋,他不翻臉纔怪呢!強龍不壓地頭蛇,要不是我反應快,我和少婦都得搭進去。

而張勝才的老婆自從賣了房子給少婦,也沒了蹤跡,現在看來,估摸是他老婆對他沾花惹草的事懷恨在心,殺了他埋在這,謊稱他出國,自己逃了。

難怪當時他附在少婦身上,喊了那句:“憑什麼趕我走?”

可這個時候,少婦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喃喃的說道:“怪了……”

我問她這話啥意思?少婦這才告訴我,說這個張勝纔是做裝修的,她以前因爲工作關係碰巧見過,確實是個渣男,但並不是斷指啊。

也是,人入土時身體什麼樣,魂魄也就保持成什麼樣,所以中國傳統,無論怎麼死的人,都要留個全屍。這麼說是張勝才老婆在殺他之前,特意砍了他一根食指?她爲啥這麼做?

箱子裏也沒有斷指的蹤跡,不知道弄哪兒去了。

算了,除了張勝才老婆,誰也不知道。

少婦報案的功夫,我就把風水調好了,陰冷瞬間就消失了,少婦感覺出來,對我更崇拜了,還給我轉了一筆賬,說小小意思,希望我別嫌少。

我一瞅手機,就是一愣,臥槽,八萬八!三舅姥爺說的沒錯,黑虎抱柱,例無虛發。

雖然心裏已經唱起了“好嗨唷”,但我還是裝出波瀾不驚的樣子,緩緩說數目不重要,就是結個善緣。說着偷摸往她胸口一看,也放了心,家宅煞下去了,她的命保住了。

少婦以爲我揩油,低下頭,模樣挺嬌羞,顯然對我挺有好感。

我忍不住尋思這女的可能也沒我想象那麼無腦,至少眼光還行。

可就在這時候,我忽然就覺得右手食指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疼了我一個哆嗦,一低頭,看見食指上出現了一個小血絲,估計剛挖土的時候傷的,好像紮了個刺進去。

這點小傷是個帶把的就不會放在心上,我就告辭回家了。

出了門我一邊走一邊竊喜,再多來幾單這樣的生意,不光買藥沒問題,保不齊還能喝上最烈的酒,泡上最美的妞,前途一片光明。

正美滋滋的展望未來呢,我忽然就有點好奇,到底三舅姥爺爲啥不讓我上楊水坪來呢?

來都來了,我就找了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往下看,這一看不要緊,昨天隔着洋房沒看清楚,原來洋房後面,還有一道小禿山。

一見這個小禿山,我心裏頓時就打了鼓,臥槽,楊水坪這個風水不對啊!

如果沒有那個小山,那楊水坪確實就是五福臨門在後,筆架山在前,但跟這小禿山連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不正是“九鬼壓棺”嗎!

九鬼壓棺這種風水,幾百年也不見得能找到一個,基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整體是九個山脈圍成一個正圓的圈子,把楊水坪包在了裏面,跟圍欄一樣,是防止楊水坪裏某種東西跑出來。

這種風水的作用跟雷峯塔一樣,是專門來壓邪物的,但效果遠比雷峯塔霸道,壓的不管是什麼,道行一定都很深。

難不成,三舅姥爺不讓我上楊水坪,就是因爲這裏的東西招惹不得?人都有好奇心,我也忍不住也猜測起來,夠資格被這種風水局壓的,得是什麼來歷?

正想仔細看看,手機冷不丁響了起來,把我給嚇了一個激靈,是隔壁高老師打來的,氣急敗壞的讓我快點過去,三舅姥爺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我耳朵裏頓時嗡的一聲,趕緊就打車去了縣醫院。

到了病房,一看老頭兒閤眼躺在病牀上,插了一身管子,腦袋上的紗布都被血浸透了,護士說老頭兒還是昏迷狀態,醒了才能脫離生命危險。

一聽生命危險四個字,我眼淚一下就流下來了。

走的時候,老頭兒還嚷着讓我回來給他帶兩根小布丁,他要上天打月亮,得給嫦娥捎一根。我現在回來了,老頭兒沒法吃了。

高老師挺內疚,說他當時正來了客人,一個沒看住,老頭兒就……

高老師是隔壁開藥鋪的,但賣的不是普通的阿莫西林甘草片,行話叫“賣野藥”,也就是倒騰一些不合規矩的東西,據說路子很廣,甚至還有仙人腳,麒麟須之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高老師人挺熱心,鄰里挺長時間,跟我們爺倆關係不錯,我不在家的時候,都是高老師主動幫我照顧三舅姥爺。

我搖搖頭說怎麼能怪你,你平時幫我們夠多了。

高老師嘆了口氣,說當時老頭兒也不知道咋了,一邊嚷着啥酒鬼,一邊往下跑,可能是看了老白乾廣告了。

酒鬼?臥槽……我一下反應過來,難道老頭兒當時嚷的是九鬼壓棺?

他出事兒,不會跟我上楊水坪有關吧?真要是這樣,那我可真是闖了大禍了!但就算有報應,那應該報應在我身上,老頭兒招誰惹誰了!

這會兒護士喊我繳費,問我用什麼價位的藥,我立馬說全要好的,這麼下來交完費八萬八也沒剩下多少,後續治療更是需要錢,保守估計三十萬。

我恍恍惚惚想起來,我小時候有一次發高燒,老頭兒沒啥錢,醫院不肯收我,老頭兒就找了酒精一寸一寸給我搓身,好幾宿沒閤眼,等我緩過來,老頭兒跟個小孩兒似得,哇一下就哭了,今天老頭兒有危險,我絕不可能就這麼撒手不管。

可三十萬也不是小數,我上哪兒找去?

正上愁呢,高老師忽然拉住我,就皺起了眉頭,說你小子這面相不對啊。

我一愣,問他什麼意思?

高老師仔細的看了半天,困惑的搖搖頭,說你這個面相很奇怪,命宮黑壓紅,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纏上了,說不好具體是啥。我給你個東西戴上,就知道纏你的是什麼道行了。

說着拿了個麻將大小的透明牌子,給我套在了脖子上,說這是龍虎山請下來的探靈玉,一般少了一萬五不賣,先免費給我戴戴。

這貨不像玉,倒像是塑料的,質感粗糙,跟義烏批發來的一樣,估摸是高老師野藥經營範圍的一種。

我跟高老師道了個謝,不過有點不以爲然,心說我能被什麼纏上?會不會高老師看錯了?

高老師拍了拍我肩膀,笑眯眯的說客氣啥,當年要不是你三舅姥爺,我早就……話說一半,高老師似乎想起什麼來,連忙改了口,說你三舅姥爺託我照顧你,我答應了,就說啥也得做到。

高老師這人還挺仗義。不過三舅姥爺這個情況,我哪兒有心思多想自己的事兒,等高老師回去,我又手機上網發了不少看宅的廣告,當然都泥牛入海,連個迴音都沒有,把我急的炸了一舌頭燎泡。

夜裏鄰牀有個護工小哥打電話,說啥賺到錢就去陪你,不辛苦,爲了咱們的將來之類的,好像很幸福的樣子。

人一到了困難的時候,總會覺得格外寂寞,其實我也很希望有個女人能安慰我,陪着我,可我這種沒錢沒房沒車的三無青年,誰樂意跟我。更別說,我以前只喜歡過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還給我留下了天大的陰影。

不過人活這麼大,誰還沒點陰影呢?這麼尋思着,我不知不覺就靠着牀頭櫃睡着了。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迷迷瞪瞪的,我就做了個夢,夢見一個看不清面貌,但身材非常窈窕的女人,緊緊的握着我的右手食指,抱我抱的很緊,說謝謝你帶我出來。

那個聲音真好聽,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因爲太美好,所以不想醒。

結果就在緊要關頭,我冷不丁被人給晃醒了,睜眼一看,面前是高老師一張鐵青鐵青的臉。

我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高老師抓着一個東西就問我:“這怎麼弄的?”

仔細一瞅,是高老師昨天給我的塑料牌,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碎了,奇怪,我也沒壓上啊?咋這麼不結實,沒準真是義烏批發的。

但再一想高老師說這貨值一萬五,我瞬間就清醒了,不好,醫藥費的窟窿還沒填上,這特麼又欠了一筆外債。

可高老師並沒有讓我賠償的意思,只是跟個鵪鶉似的來回亂轉,說這下壞了,這下壞了……

我問他啥情況,高老師這才告訴我,探靈玉跟試紙一樣,你要是沒事,它就是透明的,你招惹的東西越兇,它的顏色也就越深,小到孤魂野鬼,大到凶神惡煞,全能根據顏色測試出來,可從來也沒聽說過,這探靈玉能碎。

這隻能說明,那個東西兇的探靈玉都扛不住。

我腦殼頓時就炸了,那得是什麼東西?

高老師嘆了口氣,說我還想問你呢!接着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拍大腿就出去了,讓我在這裏等着,他找個靠譜的大佬給我看看。

我讓高老師這一番操作弄的也有點忐忑,一邊尋思自己惹上什麼麻煩了,一邊起來去廁所,隔壁牀陪護的老太太看見我,還竊竊私語,說瞧這小夥子眼輪子青的,一看就縱玉過度,再不補腎以後硬都硬不起來。

知道的這麼清楚,你家閨女跟我縱的?不過我也覺出來了,還真有點腰疼,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夢,右手食指上似乎還留着她的滑膩觸感呢,結果到了便池擡手解褲子時,頓時愣住了。

昨天那個紅血絲蜿蜒的纏繞在了右手食指上,似乎比一開始大了一些,而且,不像是傷口,更像是多了一道血管。

這特麼怎麼回事,寄生蟲?

後面排隊撒尿的着急,問我是不是找不到幾把了,我趕緊讓了位置,仔細看了看這個東西,心說可千萬別是什麼病,現如今真特麼是看不起啊!

還沒等我看明白,有人給我來了個電話,說在網上看見我發的廣告,讓我來電廠橋給他看宅。

我一下就高興了起來,就用剩下的錢找個護工,打車去了電廠橋。

司機挺健談,一聽我去電廠橋,就神神祕祕的問我聽說那鬧鬼的事情沒有。

接着也不管我想聽不想聽,就給我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說他一個朋友有一次下夜班,半路下了大雨,看見電廠橋頭蹲着個小孩兒,渾身上下淋了個津溼,不知道在泥裏找啥呢。

他尋思這孩子也太貪玩了,大半夜還在這裏挖泥,就搖下車窗問他咋還不回家,可以捎他一截。

那小孩兒沒擡頭,只是繼續在泥裏翻,含含糊糊的說我找鑰匙呢,沒鑰匙回不了家。

他就下了車幫那小孩兒找,結果一瞅那小孩兒的臉,一屁股就坐泥裏了。

那小孩兒臉上血肉模糊,也沒有眼睛,臉上就兩個大黑窟窿,對他一笑,嘴裏少倆門牙。

他朋友到現在也想不起來那天他是怎麼回的家,只記得燒了三天。

從此以後,陸陸續續又有司機在下雨天的半夜,看見過電廠橋上蹲着個可疑的身影,但沒人再敢停車下去問了。

講完了司機就瞅着我,想看看我被嚇出尿是啥樣,結果發現我沒這個跡象,十分失望。

這會兒到了地方,也巧,客戶跟我約的地方,就是電廠橋頭,找鑰匙的小孩兒……我暗暗尋思起來,跟今天的買賣會不會有關係?

我們這一行碰到了邪祟,一般一不惹老,二不惹小,因爲惹不起。

不過我這個情況,再燙手的山芋也得接着。

宅子是個獨棟別墅,一個大胖子給我開了門,屋裏金碧輝煌,但就連我這種窮狗都看出來品位不高,整的倒像是大型洗浴中心。我暗暗高興,不管土不土,已經足夠說明屋主跟少婦一樣,是個有錢的主,買賣小不了。

可胖子撩起了倆肉泡眼掃我一下,看我一身雜牌山寨穿戴,臉色就冷了:“你就那什麼大師啊?不說我還以爲是哪個動物園跑出來的猴兒呢,就你還能看宅?”

死胖子特麼會說人話嗎?我是想懟他,但我是爲了醫藥費來的,魯迅說過,有錢不賺王八蛋,爲了老頭忍忍也不算啥。

我就儘量客氣的問:“請問屋主是哪位?”

這胖子薄州口音,嘴角刻薄如刀,砍斷了一大半的福祿,按說是個貧賤窮命,估摸是個背井離鄉的打工仔。閻王好見,小鬼難當,說的就是這種人。

沒成想,胖子一撇嘴:“老子不是屋主,難道你是?也不撒泡尿看你配不配。”

我一聽暗暗喫驚,這就怪了,就他的面相,按說絕不可能混上這種身家啊?

這胖子自稱姓熊,是個包工頭,也沒讓我坐,只愛答不理的說:“我就給你個機會,開始你的表演吧,你要真能看出啥來,算你運氣好,要是想胡謅糊弄我的錢,老子有的是法子讓你在縣城混不下去。”

表演你大爺,一會兒得跟他多要點,把精神損失費也算上。不過,這死胖子長着無神三白眼,吹蠟小凸嘴,主愛佔便宜,貪得無厭,從他這裏賺錢可未必容易。

這麼想着我就看了看宅子。這一看不要緊,這胖子一副搗蒜罐子——欠錘的樣子,運氣還真不錯,這個宅子竟然是個龍虎宅。後頭是虎頭山,前面是電廠河,坐北朝南,算是面朝青龍背靠白虎,這種龍虎宅能排上陽宅前三名,主家財源不斷,家宅平安。

室內應該是新中式設計,爲了採光,把對着大門的牆前後打通了,開了個大陽臺,看上去特別通透敞亮。

我心裏有了數,說:“你最近生意不順,財氣外泄,好多買賣眼瞅着過了手,最後卻泡了湯,全便宜了你的競爭對手,買賣就快撐不住了,眼看要坐喫山空。”

熊胖子臉色頓時變了,果然,他自打裝修完,一個生意也沒下來,都是到了最後關頭毀約了,背的邪乎,這纔想找人看看是不是風水出啥問題了。

那必須的,大門對陽臺,破敗不聚財,等於把固若金湯的龍虎宅捅了個窟窿,財氣門前進陽臺出,就跟從漏勺裏穿過去一樣,看得見也撈不着。

熊胖子連忙問我有沒有破解的方法?我說:“這簡單,你把魚缸挪過去,把陽臺擋住,俗話說山管人丁水管財祿,水源源不斷,財氣也就源源不斷,再在後院東南種點竹子,這叫節節高,生意會越來越好。”

熊胖子立馬照做,果然,不大一會就有電話打了進來,說一個大活下來了,油水很厚,激動的他一雙手搓的跟蒼蠅似得。

我看事還算順利,就盤算了一個數,暗示他給卦資,可熊胖子一聽立馬翻了臉,說:“就你這種毛頭小子,我讓你進門都是賞你臉,你出去跟人說說他給我老熊看過宅,都夠你揚名立萬了,我還沒跟你要廣告費呢,你跟我要錢?”

說着扔了十塊錢到我腳底下,說他懂規矩,功德隨喜多少給點,讓我不用找了。

你娘,這點錢打車都不夠,合着這這死胖子是看我把宅子弄好了,打算過河拆橋。

不過跟小爺玩兒這一套,還嫩了點,我就笑了笑,說:“看來熊總是對我的業務能力不滿意,那我把局撤了就回去了。”

熊胖子一瞪眼,難以置信的問:“撤?這玩意兒還能撤?”

我點了點頭,說:“風水局跟鍼灸一樣,半毫也不能差,所以稍微一動就能撤,不過我年輕沒經驗,萬一一會手下的沒個輕重,那小窟窿變大窟窿,破的就是大財了,到時候您多擔待,誰讓我是毛頭小子呢。”

說着我就裝出要動手腳的樣子。

熊胖子坐不住了,這纔不情不願的給我轉了賬,還陰陽怪氣的說:“人家真正的大師都視錢財如糞土,拿着看事兒當修行,根本不要錢,你這種敲詐勒索的財迷瘋,一輩子也不見得有出息。”

煞筆,誰是財迷瘋誰心裏清楚,不過我一瞅,轉賬數目有三萬八,當時挺滿意,也就沒多計較——平時老頭兒一樁買賣最多要千八百,總教導我貪爲大忌,少婦那種天降橫財純屬意外,我算上精神損失費,也只打算開一萬的價,還覺得自己沒少要。

後來我才知道,熊胖子找過別人看宅,一個開價十六萬六,一個開價二十萬,他都沒捨得花,本來就想找個不懂行情的佔便宜。

我要走的時候,熊胖子沒送,還不屑的翻了個白眼,這一下我就發現,他眼白上有一道黑印子。

這叫卡陰煞,意思是有不好的東西正在跟着他。

不過熊胖子卻一直沒提這一類的事兒,我想起了司機說的話,就問他最近身邊有沒有發生其他怪事?

熊胖子一愣,臉色就不好看了,說:“我看你小子純屬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這錢不解渴,還想嚇唬嚇唬老子再訛點?我勸你趕緊給我滾,我老熊是錢多,但人不傻。”

他這樣也不像是說謊,難道是我想多了?算了,跟這種好心當成驢肝肺的貨色也沒啥可說的。

回去我爲了省錢就坐了公交。半路上來一個抱孩子的婦女,車上沒座了,好些人看見她就裝睡,我就站起來讓她上我這坐。

婦女很感激,讓小孩謝謝我,可沒成想,那小孩兒一看我,哇的一嗓子就嚎了起來,跟讓人掐了似的,倒是把我嚇一跳。

車上人嫌吵,都在那嘆氣咂舌,婦女挺不好意思的說孩子嬌氣,讓大家見諒,有人冷嘲熱諷的說:“這麼嬌氣坐啥公交,咋不讓孩子他爹買奔馳啊!”

婦女不吱聲了,我還看出來了,她鼻子露骨顴骨尖,頭髮無光三白眼,是個寡婦相,估計孩子爹早死了。

我隨口就對那人說:“既然你那麼愛清淨,你爹給你買的奔馳在哪呢?”

車上人都不吭聲了,寡婦更感謝我了,那小孩兒卻哭哭啼啼的指着我說道:“媽,別跟他說話……他跟我爸一樣,身上有個人,身上有個人!”

我一愣,臥槽,這什麼意思?

寡婦很尷尬的讓孩子別亂說話,有人竊竊私語:“小孩兒眼乾淨,肯定他身上有不好的東西,活不長了。”

我一下就想起來了高老師說的話了。難道我真被什麼纏上了?

於是我立馬就問那小孩兒:“我身上的人什麼樣?”

可小孩兒一看我跟他說話,把臉埋他媽懷裏,嚎得更兇了,眼瞅要抽過去,寡婦求我別跟小孩兒一般見識,我怕孩子哭出什麼罪過來,也沒敢接着問。

這會兒車到了站,我就下去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啥,我還真的覺得背後跟有啥東西盯着我似得,讓人脖頸子直發毛,可回頭一看又什麼都沒有。

媽的,自打上了楊水坪,好像一切都變邪性了。要是能找個有陰陽眼的人給我看看就好了。

嘀咕着到了病房,撲臉卻先聞到了一股子蔥味兒,只見一個跟我歲數差不多的小哥,坐在老頭兒牀邊,一手手抓餅,一手麻辣串,指縫裏還夾着兩根大面筋,正在大喫大嚼。

我頓時傻了眼:“你誰啊?”

手抓餅擡頭看見我,“啵”一下把一塊魚豆腐吸進去了,自來熟的對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喊程先生就行。”

誰?跟之前的護工不是一個人啊?只見他很仔細的看了看我,由上而下跟鑑寶似得,接着搖搖頭,露出個很惋惜的表情,跟看絕症病人一樣。

這哪兒對哪兒啊?真特麼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你和我,我剛想問他是不是走錯門了,高老師來了,捧着一碗泡麪放在了手抓餅面前,殷勤的說道:“藤椒牛柳味的,三分鐘!”

接着高老師就跟我使了個眼色:“北斗你可算回來了,人家程先生等你半天了,還不跟人打個招呼去。”

臥槽,早上高老師說要找個大佬給我看看,不會就是這手抓餅吧?

手抓餅也不瞅我,只拿起叉子捲了一坨泡麪,辣的直嘶嘶:“老高啊,你知道我從來都是要錢不要命,但我不能砸自己招牌,給這孩子準備後事吧,他這種情況我見過,活不過四十九天。”

什麼玩意兒?叫平常誰聽人這麼說都得拿把掃帚招呼過去,可最近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實在是不對勁兒,我是犯了什麼刑煞了,咋誰見了我都得報個喪?

高老師一下急了:“不能吧,這孩子要真有點三長兩短,我沒法跟他們家老頭兒交代啊!程先生你再想想辦法,我再往上給你加點!”

手抓餅也不吭聲,摟過垃圾食品就要走,高老師臉色越來越凝重了,順手就拽我,讓我一起求求他。

我求他大爺,我本來看這莫名其妙的玩意兒就不順眼,不過我心裏明鏡似得,能讓高老師這麼低三下四的,不可能是什麼平常人,我就想知道他這一通烏鴉嘴到底什麼意思。

他不說,我就存心激他:“有啥好求的,這年頭騙子這麼多,高老師你是不是讓人糊弄了?張嘴報個喪又沒什麼難度係數,誰不會啊?”

果然,手抓餅扭過頭,似笑非笑的就說道:“小哥,看在你死到臨頭的份上,我免費送你一句,你這一陣子,是不是去過什麼窮兇極惡的風水陣?”

我耳朵裏頓時嗡的一聲,他說的,是楊水坪那個九鬼壓棺?

不是,這事兒我連提也沒提過,他咋知道的?

手抓餅又咬了一口大面筋,好整以暇的說道:“那地方壓着的東西跟上你了。”

我後心一下就涼了,之前隱隱就覺得不對勁兒,但是一直沒敢往那個方向想,真特麼怕啥來啥,我也知道那東西絕對邪性,可那是個什麼東西?而且,它不是被壓着的嗎?怎麼跟上我的?

手抓餅擺擺手要走,還告訴我西山的墳地搞特價,讓我趁早先問問。

我怎麼可能就讓他這麼走了,立馬去攔他,正在這個時候來了電話,我一邊攔他一邊接起來,竟然是熊胖子,讓我再過去一趟,一口價給我開十萬。

懸着的心還沒放下去,這個消息又讓我高興了起來,真能賺到十萬,老頭兒的醫藥費就能湊上一小半了。只是這個手抓餅說的事兒我還沒搞清楚,有點兩頭顧不上。

沒成想掛了電話,手抓餅把麪筋一放,很認真的問:“這個姓熊的是不是住在電廠橋邊那個?”

臥槽,他怎麼啥都能知道?

見我點頭,手抓餅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才說道,這次你帶我上熊家去,我就勉爲其難幫你想想法子。

高老師一下就興奮了,說我真是命不該絕,還不按着程先生的話做。

他上熊家幹啥,難道想搶買賣?可他也不像是看風水的,搶也搶不了啊?不過出於自己的處境和對他的好奇,我自然答應了。

手抓餅開了車,是個半舊的別克gl8,外貌沒啥特別,進裏面一看我頓時一愣,只見內飾破破爛爛的,像是被人給手撕過一樣,再仔細一看座椅,我一身雞皮疙瘩就炸起來了——數不清的牙印子!

臥槽,這貨不能還兼職幹人販子吧?他熟練的把車開起來,說:“小哥,你新入門的吧?我就喜歡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那會也是年少氣盛,心說早入門了不起啊?怎麼也得挫挫他的銳氣,就平氣凝神,引氣入目,望了望他的氣。

老頭兒教我看風水的法子有兩個,一個是觀形,一個是望氣。

觀形就好比之前看的筆架山龍虎宅,以形狀辨吉凶,適宜看地相宅,而望氣則在觀形之上,因爲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場氣”,氣色光明則發興,氣色暗淡則敗落。修行程度越高,觀氣也就越清楚,看的自然就越準。

一般情況下,場氣分黃,紫,紅,黑,白幾種,我勉強辨認出來,他額角發烏,這地方是代表父母的天庭,看來他已經沒了爹媽,而他代表財帛的鼻子上則是赤紅,說明現在正缺錢花,原來這手抓餅裝逼裝的挺像,其實跟我一樣是個孤獨窮屌。正所謂窮屌何必爲難窮屌,我這氣也就消了大半。

不過他印堂是很正的金黃,說明他本事很硬,而車裏瀰漫的是黑紫陰氣,這麼說那些痕跡是死人弄出來的,能把邪祟當貨拉,確實有兩下子。

其餘的氣以我現在的能力還看不清,爲了防止露怯,我也沒多廢話,直奔主題問他到底怎麼看出我身上的事兒的?纏我那東西又到底是啥?

手抓餅一伸手:“諮詢費五萬,首次合作給你打個八折,四萬五就行了。”

問一句話就要這麼多錢,你咋不去搶啊?還有,你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

我說:“你不是說帶你上熊家就告訴我嗎?”

手抓餅嘖了一聲:“我是說,帶我去,就可以慈悲爲懷的接受你這個委託,可沒說不要錢。”

說着扔給我一張名片,上面油漬麻花的還粘着點椒鹽,我捏着名片角一看,版面設計的跟包小姐似得,上面寫着:程星河,21世紀靈異新星,付費諮詢,收費合理,我們的目標是,沒有邪祟,還有倆二維碼,支付寶微信俱全。

只要“諮詢”,就得拿錢,也是,他既然做這門買賣,橫不能讓人家白乾,可我又沒那麼多錢,剛想問問能不能便宜點,又看見名片上還有一行小字,寫着“不還價,不賒欠,免開尊口”,把我噎的沒問出來。

這會兒車停下等綠燈,程星河側頭看了我一眼,忽然跟看見什麼噁心東西似得,嘬了下牙花,就把車窗關上了。

我腦子快,知道他看的不是我,是我身後什麼東西,就把頭轉過去了,可窗外乾乾淨淨,連根雞毛都沒有。這把我弄的很迷茫,這小子在我面前演呢?我就問他看見啥了?

他不知道從哪兒掏了一把魷魚絲嚼吧了起來,漫不經心的說:“外面有個穿花襯衣的女的,可能不認識路,瞎雞兒亂轉呢,腦漿子從頭髮流到肩膀上,影響食慾。諮詢完成,欠我四萬五。”

這也要錢,你討債鬼投胎啊?還有,腦漿子?我不知道這貨是不是嚇唬我,還想再回頭看一眼,他卻拽了我一把,一腳油門把車開起來了,低聲說:“你可別跟那玩意兒對上眼,不然她就要跟纏你那個東西一樣,跟你走了。”

話音未落,車拐了個彎,我遠遠看見前面有出車禍的,一個小車逆行撞到了大貨車上,小車司機還沒系安全帶,半截身子從擋風玻璃上撞出來,腦袋支離破碎,等靠近了我汗毛立馬炸起來了,真是一個女的,身上穿着花襯衣。

臥槽……沒人能未卜先知,這個程星河,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

難怪高老師拿他當個菩薩供着……這麼說,他是真看見九鬼壓棺裏的東西跟着我了!我後脖頸那種發毛的感覺更強烈了,忍不住尋思,麻痹現在不能那東西正坐在車後座上呢吧?

後座當然啥也看不到,我壓住心裏的不安,仔細看了看程星河的眼睛,剛纔沒留心,這貨的眼睛特別清澈,跟孩子的眼睛一樣,好像什麼人間煙火都沒染上過。

這時程星河開了口:“還不下車,等哥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啊?”

臥槽這麼快就到了,我下了車,他卻歪頭看着電廠橋頭,嘴角一勾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看見什麼有趣的東西了。

電廠河面上除了漂浮的塑料袋子,什麼也沒有,他那樣兒別提多讓人瘮得慌了。

熊胖子開了門,程星河就死死盯着熊胖子。不知道是我多心還是怎麼着,我老覺得他看熊胖子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兒。

熊胖子渾然不覺,對我不緊不慢的說:“算你小子走運,老子再給你個機會,給我擺個暴富局,作用更勁道的那種,我知道你本事有限,也不求賽過比爾蓋茨,跟李嘉誠差不多就行。”

程星河聽了這話,像是憋笑快憋出肺炎來了。我則心說十萬塊錢就想當李嘉誠,你是真不傻。

於是我就搖搖頭,說不是我不幫你,人這一輩子的富貴都是有定數的,你格局在這,一個茶杯裝不了一桶水。

熊胖子現在這個身家都不像是他命裏該有的,再強求其他的,只會引火燒身。

熊胖子一愣,說:“你別以爲我外行,風水不是能改人命格嗎?我一個哥們去年欠了一屁股債,就找人擺了那種局,現在都買了私人飛機去迪拜包嫩模了!”

說着他擺出一副打發要飯的表情,居高臨下的說我知道你認錢,價格還可以商量。

認你娘。

程星河倒是插了一句嘴,問你哥們找誰擺的局?

熊胖子想了想,有點不耐煩的說:“是個瘸子,好像姓江吧,可惜那個瘸子離開本地了,不然肯定要找他出馬,還能輪到你們這些三腳貓。”

因爲“不合陰陽羣”的規矩,我跟同行一直沒來往,當然不認識這姓江的,不過世上確實有這種立竿見影的風水術,叫陰面風水。

人這一輩子得失都是有定數的,所謂陰面風水,其實是藉助鬼神的力量,拆了東牆補西牆,你求富貴名望,沒準就得犧牲壽命健康,更何況,畢竟是和那種東西合作,招財的同時,也可能把不好的東西招進來。

而熊胖子除了暴富別無他求,聽我說完,也自稱食得鹹魚抵得渴,堅持要我擺,還拿了一個大潤發超市贈送的綠色環保袋,嘩啦一下把裏面東西倒在了茶几上,是十捆板磚一樣的人民幣。

誰跟錢都沒仇,何況我現在這個情況了。

照着規矩,擺陰面風水得籤個生死狀,等於現在的免責聲明。熊胖子也不磨嘰,立馬簽好了,我一看各方面都合規矩,就給他擺了一個作用最強的引財入室局。

做起來倒是不難,測好了房子的財位,埋一串金箔,再把艮位打開,在鬼門穿宅線上排布三件東西,分別是主家一綹頭髮,十小塊指甲,宅子的備用鑰匙,最後迎着鬼門上三炷香,讓主家拜一拜就可以了。

這就是跟鬼神簽訂的合同,意思是本人求財,宅子的大門爲南來北往有本事的“仙”打開,頭髮指甲鑰匙是表誠心的祭品,願意把自己的全部都獻出來換財運。

這個陣三舅姥爺只擺過一次,那個客戶是個程序員,老婆跟老闆好上了,受到事業愛情雙重打擊,發誓出人頭地,也是一心求財,老頭兒擺完局沒多長時間,我就從電視上看見他了,他做的APP火爆全國,基本每個人手機裏都有,成了大老闆,我還喊老頭兒來看,可老頭兒只是搖搖頭,沒吭聲。

果然,不長時間那人就消失在了大衆視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程星河瞅着我擺陣的這個手法,卻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低聲問道:“小哥,這風水術是誰教給你的?”

看他這大驚小怪的樣子,難道引財入室局還是挺牛逼的技術?我心裏得意,說還能是誰,我家老頭兒唄。

程星河倒抽一口涼氣,這才說道,我再問你個事兒,你們家老頭兒,有沒有一個帶着三眼疤的菸袋鍋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像是有點緊張。

我有點暗爽,你不是剛纔不是仗着入門早很牛逼嗎,還有你這麼害怕的事兒?就說道:“說不好,我沒見過。”

程星河這才長出了口氣,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我看他神神叨叨的,剛要問他這話啥意思,忽然發現香不對勁兒。

那三炷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往下燒,我還真沒見過香能被喫的那麼快!就好像……有死人早就等急眼了,正在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嚥!

這想法激了我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程星河也死死的盯着香爐,像是看到什麼了。

我連忙問他看見啥了?

他塞了一塊辣條進嘴,說:“有東西進來了。”

我後腦殼一下就麻了,這麼快?

正在這個時候,只聽“譁”的一聲,天花板上忽然掉下來個東西,奔着熊胖子就砸下來了,我當時正站在熊胖子旁邊,身體比腦袋反應快,回過神來,我已經把熊胖子拉到了安全的地方來了,而一聲巨響在熊胖子剛纔站的地方炸開,玻璃碴子濺了我和熊胖子滿頭滿臉。

熊胖子嚇了一跳,罵罵咧咧的說裝修隊這幫孫子真他媽的活膩歪了,給老子幹活也敢放水,明天把他們買褲衩的錢都得罰光。

“哼。”

在熊胖子的罵聲之中,我隱隱約約像是聽到了一個聲音,像是有人被攪了好事在生氣,但是再仔細一聽,就聽不到了。

這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往地上一瞅,我發現一地碎片的形狀都是長圓形的。

燈碎如淚珠,三更死屋主,凶兆。看來進來的東西不是善茬,熊胖子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我連忙告訴他,這個風水局恐怕不能擺了,可話沒說完,熊胖子那又來了電話,把他樂的蹦高,原來一個被套牢很久的股票又飈起來了,他立馬錶示這局他死也不會撤,接着把那裝着十萬塊錢的環保袋往我身上一扔,讓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別等他發飆。

好言勸不了趕死的鬼。我對熊胖子算是黔驢技窮了,按理說只能告辭免受連累,可我還想起來了,程星河非要上這來,可半天也沒見他有什麼舉動,他到底幹啥來的?

果然,程星河就沒要走的樣子,只瞅着我的環保袋,認真的掰了掰手指頭:“你今天諮詢了我倆問題,九萬五了,湊個整把你這兜錢給我得了。”

給個屁,三句話離不開收費,你他媽真是賣水的過河——眼下盡是錢。

我連忙說道,你今天也問了我倆問題了,我也不跟你多要,算咱們倆扯平了。

這會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天已經黑下來了,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屋裏斷了電,眼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熊胖子罵了一句娘,拿着手機照亮,去檢查電閘,這時我忽然聞到了一股味道——潮溼的鴨爪子草的味道。

我從小沒少跟着老頭出來釣魚加餐,所以對附近幾條河非常熟悉,福壽河裏的水草是毛浮萍,泃陽河是綿大仙,唯獨電廠河裏,只長鴨爪子草。

我後心越來越涼了。屋裏進來的東西……是從電廠河裏爬出來的。

司機說過,橋頭那個小孩兒,總是在下雨的時候出來找鑰匙!

“啪嚓……啪嚓……”

這時,屋裏響起了一個溼淋淋的腳步聲,就好像有個人洗完澡沒擦乾就出來了一樣。

那個聲音不大,可是很近,所以格外清楚。

熊胖子聽見了,罵道:“你們倆誰的臭腳丫子踩水了?老子這地毯可是喀什米爾羊毛的,你們賠得起嗎?”

程星河一邊跟老牛反芻似得嚼啥,一邊事不關己的說不是他,自然也不是我。

熊胖子也聽出來了,我們倆都在他身後,可那個腳步聲,在門口附近。

就在這個時候,那“啪嚓啪嚓”的腳步聲像是對熊胖子的聲音有了反應,猛地逼近了,像是那個溼透了的人衝着他跑過來一樣!

熊胖子終於覺出不對頭,也顧不上查閘了,一把摟住我就哆嗦了起來,站也站不住了,直奔下滑,好險沒把我褲腰帶給順下去,半天才顫楞着小聲問我:“屋裏是不是進來啥了?”

這會知道害怕了,還以爲你真是要錢不要命呢。

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但是那個腳步聲不知爲啥,卻沒有真的對熊胖子怎麼樣,反而從他剛站的地方穿過去了,好像撲了個空。

接着,屋裏忽然陸陸續續響起了開門關門的聲音,聽上去是那個溼淋淋的東西每個房間都進去一下,好像在找啥,別提多特麼瘮得慌了。

熊胖子嚇的魂都掉了,一邊拿我當擋箭牌躲我後面,一邊氣勢洶洶的罵我是個光拿錢不辦事的廢物,幹什麼喫的,這是啥引財入室,這不是引狼入室嗎?現在就把事解決了,不然就把十萬塊錢還給他。

特麼你自己作死還賴我頭上,你媽沒教你做人得要臉?

本來,這個宅子是龍虎宅,不是人的東西跟本就進不來。可擺引財入室局的時候,你把鑰匙拿出來上供了,等於人家是你請進門來的。財也發完了,現在便宜佔夠要趕人,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熊胖子這纔沒話說了,抓我抓的更緊了,猶豫半天,割肉似得說道:“那你還愣着幹啥,快把那個東西給我趕出去,算我倒黴,再他媽給你十萬!”

說不心動是假的,再來十萬,老頭兒的醫藥費就快湊齊了。可那是你自己的頭髮指甲請來的,就是你們買賣雙方的合同,我一個外人摻和進去,不是自找倒黴嗎?

熊胖子聽着那詭異的腳步聲像是上了樓,趕緊問我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結果一聽“鑰匙”倆字,渾身一顫,一下把自己的嘴堵上,像是怕自己叫喚出來。

我覺出不對勁兒,立馬問熊胖子是不是知道那個小孩兒?

熊胖子顫的牙齒都咔噠咔噠的撞擊了起來,也不回答,顯然是說不出的恐懼,接着冷不丁就想往外跑。

可已經晚了,門打不開了。熊胖子跟個落進陷阱的野獸一樣,一邊拽門一邊嚎叫了起來,別提多絕望了。

還大老爺們呢,少婦的膽子都比他大。我剛要說話,程星河忽然來了一句:“有什麼好怕的,那不是你兒子嗎?”

我一下愣了,兒子?

這會兒一道閃電打了下來,我正看見那昂貴地毯上的腳印子。

那些腳印子像是依次進了各個房間一遍,十分整齊,顯然對這個宅子非常熟悉……怎麼也不像是第一次進來!

說起來,人只有好久沒回家,纔會先往各個房間看一看!

沒成想,熊胖子一聽,跟讓雷劈了一樣,條件反射就喊道:“放屁!那他媽的纔不是我兒子!”

話音剛落,我忽然反應過來,那個溼淋淋的腳步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正在這個時候,又一道閃電劈了下來,我趁機去看地毯,心卻一下提了起來。

兩道新鮮的腳印子,出現在了熊胖子的身後——說明那個踩出腳印子的東西,就在熊胖子身後,或者……熊胖子身上!

閃電消失,再一看熊胖子黑暗中的身影,我好險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肩膀上多了個腦袋的形狀,像是有個小孩趴在了他背上!

熊胖子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個東西,語無倫次的就說道:“你他媽的還不快給老子想轍,真要是那個小逼崽子陰魂不散,你就把他打到十八層地獄,不,打到永不超生,不,魂飛魄散纔好,老子給你二十萬!”

說着他就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得,抓着我嘀咕着:“按說他找不到……按說他找不到啊……”

那小孩兒就貼在了熊胖子後背上,他一靠過來我特麼也嚇的不輕,不過我還是聽出了不對勁兒,他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按說找不到”?

不是他兒子,卻是一家人,除非……我猜出來了!這就說的過去,熊胖子那個窮逼面相,怎麼會有這個身家了!

“小心!”

是程星河的聲音,可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個潮溼冰冷,又黏糊糊的東西,從熊胖子肩膀上,順着熊胖子的手,滑到了我身上。

那東西來的太快,我根本來不及躲,就覺得自己倒在了地上,胸口像是有塊千斤巨石,四肢百骸全動不了了——是被鬼壓了!

我眼前頓時白了,耳朵裏嗡嗡作響,隱隱約約像是聽見程星河在喊什麼,可跟信號接收不良似得,我怎麼也聽不清,只覺得鴨爪子草的味道似乎湊到了我鼻子上,我漸漸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自己要被什麼東西從身體裏拽出去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媽的,那小孩兒本來是跟熊胖子有過節,可我之前救了熊胖子,他拿我當幫兇,順帶要拉我當替死鬼!

真是倒了血黴了!

我腦子裏飛快的轉了起來想脫困,無奈根本動不了,什麼花樣也施展不出來,只感覺程星河衝着我伸出手,像是想幫我,可正在這個時候,我耳朵裏猛然恢復了正常,好像信號重新穩定了一樣。

接着,我就聽到了一聲稚嫩卻瘮人的慘叫——我身上那個東西發出來的!幾乎與此同時,那個東西像是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拋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對面牆上。

我頓時懵逼了,這什麼情況?

這時,一個清冷卻好聽的女聲在我耳邊響了起來:“找死。”

這聲音很耳熟……像是夢裏的那個女人!

右手食指猛地疼了起來,像是被火給烙了,我忽然就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好像這根食指,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與此同時,我覺出程星河把我給摁住了,大聲說道:“手下留情!”

不是,剛纔那一下,不是我動的手,我特麼哪兒有那個本事!可是誰動的手呢?難不成……我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而這一下,那個女聲就消失了,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熊胖子也聽出不對勁兒來了,立馬大聲問那個小逼崽子解決了嗎?

我慢慢爬起來,說:“這事兒得你自己解決,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熊胖子碩大的身影顯然哆嗦了一下,但還是梗着脖子說道:“你說什麼屁話,老子花錢請你來,不是聽你瞎扯淡的,你……”

我打斷了他的話:“小孩兒是你殺的吧?你好歹也當過他爹,怎麼下得去這個手?”

熊胖子頓時慌了:“你……你怎麼知道的?”

之前打閃的時候,我發現庭院的西南角異常寬大,放了個假山石,造成家宅並不方正,這叫墜子角,主這個家裏的孩子死於非命。

加上那個小孩兒的表現,說明他就是這家那個死於非命的孩子。

他跟熊胖子是一家人,熊胖子卻說他不是自己的兒子,這隻有一種原因,就是熊胖子是小孩兒的繼父。

我回答道,你愛說不說,報應這東西,可能來的晚,但不會永遠不來。

熊胖子忽然一把抓住我,說道:“我說,我說,可這事兒,也他媽的不能全賴我啊!”

原來那個小孩兒叫小樂,死的時候六歲半,這個宅子,就是他們家的祖產。

小樂他爹死的早,好在給他們母子倆留下不少錢,熊胖子給他們家做裝修,認識了小樂他媽。

熊胖子動了心思,想撿這個現成的便宜。

別看熊胖子長的不行,但是能說會道,還對小樂特別好,自稱要拿小樂當自己的親兒子,把他媽哄的團團轉,真的就跟他再婚了。

熊胖子本來就是爲錢來的,趁機就開始找各種理由,跟小樂他媽要錢——男人是家裏的天,理應說啥是啥。

小樂他媽一開始還給,但後來也起了戒心了,說這家裏的財產都是留給小樂的,她不能對不起小樂的死鬼親爹。

熊胖子氣的夠嗆,人都說鐵打的夫妻流水的孩子,兩口子才應該是一條心,傻逼娘們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死鬼和拖油瓶小樂纔是外人,這娘們竟然偏向他們,他媽的就是不守婦道。

小樂哪兒知道這麼多內情,還非常喜歡熊胖子,因爲好不容易有了個爹,不想再失去了,熊胖子給他擺冷臉,他就變着法的哄熊胖子高興,這是小樂從電視上學來的,叫“孝順”。

熊胖子一看小樂這麼喜歡他,就想出了個主意來。

有一天趁着小樂他媽出去做美容,熊胖子和顏悅色的就讓小樂跟他一起去門口的電廠河撈王八,還讓小樂把鑰匙帶上,要不回不了家。

小樂別提多開心了,就把鑰匙掛脖子上了,到了河邊熊胖子忽然說鑰匙掉了,小樂低頭去找鑰匙,熊胖子就用黑布袋把他腦袋蒙上了。

接着熊胖子把小樂藏在了電廠橋的橋洞子裏,拿了個變聲器給小樂他媽打電話,要一千萬。本來挺順利的,可架不住小樂那小逼崽子找死——熊胖子黑布袋子沒蓋好,小樂看見了熊胖子的臉,喊了一聲“爸爸”。

熊胖子當時就做了決定,臉被看見,就只能撕票了——要不,全特麼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後來,小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媽受不了打擊,精神崩潰,熊胖子趁機就把她送精神病院去了,把家產全獨吞了。

熊胖子說到這裏還委屈起來了,說這事兒能怪我嗎?要怪就怪那個摳b嗖嗖的老孃們,咋就那麼小氣,還那個瞎幾把亂看的小逼崽子,這是他們自己作死!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爲錢搭上命多特麼蠢。

臥槽,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這話怎麼不知道跟自己說?

說到了這裏,熊胖子還是有點不甘心的嘀咕着:“按說他找不到啊……”

我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也是從這裏確定是熊胖子動的手。

熊胖子是薄州人,那地方是個山城,自古以來土匪強盜就多,他們有個傳統,殺了人之後,要把人的眼睛剜出去,因爲怕死人見到了自己的模樣,以後找自己報仇,所以薄州土匪有個外號,叫摳眼賊。

照着司機的敘述,這小孩兒的眼睛就被挖了下去,不正是熊胖子家鄉的傳說嗎?我一聽那句“按說他找不到”,就猜出來了。

而熊胖子那個面相,按理說只能是個貧賤窮命,卻坐擁了現在的一切,現在看來他是佔了本來不屬於他的東西——這裏的財產,本來該是小樂繼承的。

程星河插了一句,說小樂說,他是被勒死的,死前也不明白,他“爸爸”爲啥這麼做,更不知道爲什麼,“爸爸”要先活活剜了他的眼睛——他當時叫喚的嗓子都啞了。一直想問問“爸爸”。

難怪,小樂被埋在了電廠河裏挺長時間,想回家,可他一直也找不到鑰匙,只能趁着下雨天陰氣重的時候出來找。

終於,今天有人把鑰匙拿出來請他,他才進了門。

我拳頭都攥緊了,媽的,這個熊胖子還是個人?千刀萬剮都是輕的!六歲半的小孩兒……就算是爲了錢,他怎麼下的去手?而且,到了現在,一點悔改的意思也沒有。

熊胖子不耐煩的說道,他說也說了,可以幫他把那玩意兒趕走了吧?價錢還可以商量。

說着他又抱怨了起來,說:“怎麼我就這麼倒黴呢?都是擺局,張勝才那b就發了財,我他媽的倒好,找了你這麼個野狐禪,落個引狼入室……”

我一下就愣了,張勝才?對了……他之前說,有個朋友擺了陰面風水,去了迪拜包嫩模,說的竟然是張勝才?

要是這麼說,張勝才死的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他的食指也出了問題,說不定,也跟九鬼壓棺裏的東西有關係!

熊胖子之前說,張勝才的風水局是個姓江的瘸子擺的,那找到他,說不定就能弄清纏我那東西的來歷了!

我剛想再問他幾句,忽然牆角一個東西衝着熊胖子撲過來了,熊胖子感覺出來,“嗷”一嗓子就往後退,這一下,正撞在了門上,門開了。

只聽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熊胖子一邊嚎叫一邊跑出去了,他這一走,屋裏的燈冷不丁也亮了起來,刺的人眼睛疼。

等適應了光線,我纔看見大門開了,那串溼腳印子也走出了門外——他跟上熊胖子了。

這下好了,熊胖子出事兒也是自找的。

而程星河正在盯着我。他那雙澄澈的眼睛冷冷的,看我的目光卻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什麼物品。

我讓他看的渾身發毛,問他看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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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一勾笑了笑,把眼神錯開,悠哉悠哉的就往外走,回頭瞅了我一眼:“你要在這過年?”

我眼尖,看見他悄悄把一個什麼東西裝進了懷裏。

我還想起來了,程星河到熊家到底幹什麼來的?他這種無利不起早的貨,不可能是來學雷鋒做好事的,媽的他到底拿了啥?

外面的雨下的還是很密,我和程星河冒雨上了車,他跟剛洗完澡的狗一樣甩了甩頭上的水,說,

小孩兒已經知道我不是幫兇了,臨走對我道了個歉。

我說不要緊,不知者無罪,那小孩兒夠慘了,我也不是冷血的人。

程星河說你確實幫了大忙了,那個引狼入室局,不就是你擺的嗎?

是引財入室。

現如今熊胖子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我尋思橫不能白帶他來一趟,就決定無論如何也得想轍從他這裏問出點什麼來。

可還沒等我開口,他就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要想弄清楚你身上的東西是什麼,得先找到那個姓江的瘸子。

我立馬問道:“你認識那個江瘸子?”

程星河說道,這你就別管了,不過我知道,那個姓江的瘸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個人去楊水坪。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生辰八字一樣,全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

而且,這些人沒有活過四十九天的,死的時候,也都會缺少一根右手食指。

我一後背的雞皮疙瘩全炸出來了。

我也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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