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故事│血色黎明(32) 瑪爾蘭它在流血。 瑪爾蘭 我這就來救你。

聖光無所不能,聖光無不知曉。

凡及世間事,莫不出自聖光之意志。

純潔之光教我們認清過去,

智慧之光教我們參悟將來。

接納聖光所展示之一切,

誠如聖光會接納汝之一切。

——《普世凡經》,血色禮拜堂講義

“你聽,你聽,仔細地聆聽。”父親的聲音從遠處傳到耳邊。“幫幫我……”

“父親,你在叫我嗎?”回聲在這空曠的地方來回,卻一直得不到應答。昏沉的感覺一直在縈繞,像被屍體腐臭所吸引住的蒼蠅一樣招人厭煩。瑪爾蘭揮了揮手,那些通體發黑的食腐昆蟲即刻四散飛走,但壓抑仍在。自己心臟的跳動低沉,伴隨着節律,像有人在暴雨前夕的悶熱天裏敲打着一隻碩大的熟皮響鼓。

身穿白袍的瑪爾蘭近前去看,那隻響鼓的鼓皮是蠟黃色的,跟乾癟屍體的皮膚一樣。鼓身的顏色與死人皮膚的一樣,暗沉沉的灰白,看着讓人昏昏欲睡。骷髏……讓人驚詫的是響鼓的形狀酷似一隻頭顱,只是上面的血肉早就被嗜血的烏鴉叼光了,如今只剩下卑微的蒼蠅前來享用一些殘羹冷炙。

醒來吧,瑪爾蘭。醒來!浴血者自當重獲新生。父親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這次是從她耳邊響起的。

響鼓再次跟着律動隆隆響起,蠟黃色的鼓皮不停地晃動着,但瑪爾蘭沒有看見正在敲鼓的鼓手。骷髏形狀的響鼓上長着一雙空洞洞的眼窩,裏面深沉幽黑,什麼也沒留下。但是瑪爾蘭發現當鼓聲敲打着它獨特的節律時,那張晃動的鼓皮就像那顆頭顱在說話的嘴巴。

瑪爾蘭不住地伸手去摸,蠟黃色的鼓皮卻有些異常光滑的質感,就像瑪爾蘭記憶裏貴族用的絲織綢緞。突然間,她感受到了晃動的節律。一下,兩下,一下,還有一陣子連續的震顫……彷彿在訴說着、低語着。開始時,瑪爾蘭不解其中之意。“只是無意識的律動而已。”她對自己說。但當一下,兩下,一下,還有就是一陣子的連續震顫再次響起時,瑪爾蘭驚悚地看見鼓皮與響鼓結合的位置,竟然是用針線縫合起來的,上面還滲着血。那血跡還尚未風乾,上面還有光澤。

瑪爾蘭它在流血。

瑪爾蘭感覺到這裏面有一股脈動,像人的心跳,而她的節律彷如一首爲落幕時獻唱的輓歌。血泣血訴,撕心裂肺。一陣刺痛從腦海裏最深處閃到前面來,所帶來的痛苦讓瑪爾蘭扭頭側目。

隆隆的悶響又一次響起,聲音更響亮了。瑪爾蘭頭頂上那漆黑一片的穹頂彷彿馬上要被這巨大的響動撕碎。稀碎的塵末從天花板掉落,瑪爾蘭擡頭仰望卻一無所獲。耳郭裏震顫的鼓膜預示着危險即將來臨,但瑪爾蘭卻無法看見危險來自何方,這裏頭只有一片黑暗。指尖的刺痛帶動着她的視線。鮮血從食指的末端一處不曾被察覺的口子流出,血流如注。瑪爾蘭連忙將手收回,發現骨質響鼓的邊緣卻已變得離奇的鋒利,就像一把把開了刃的尖刀插在上面。鼓皮邊緣滲出的血更多了,開始沿着鼓體流下來,慢慢地蔓延到瑪爾蘭腳邊。

好冷。黏糊糊的血液已經漫過了瑪爾蘭的腳裸,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向上延伸。無助的女孩驚得轉身就逃。趁着現在還能逃跑,她必須爲自己覓得一條生路。儘管她已經跑出足夠遠,但身後持續響起的鼓聲越依然響亮,而且越來越近,就像一隻深不見底的血盆大口即將吞噬自己。這是我心裏的恐懼,我不能被自己的恐懼吞噬。她不斷告訴自己,甚至幾乎就要張口喊出來。

瑪爾蘭頭上響起石頭碎裂的聲音,無數黝黑的碎塊從天而降,紛紛砸在女孩附近。她最終還是滑倒了,竟然踩在了自己那身早已被鮮血浸過的袍子上。冰冷而粘稠的鮮血濺在她身上,臉上,還在凌亂的髮梢上。無數雙黏糊的手從冰冷的血中伸了出來,死命地抓住倒地的女孩,死亡的冰冷如一把鋒利的錐子直插心窩。

血水匯聚成潮,澆灌了女孩一身血浴。與從前用溫熱的清水清洗身體差不了多少,同樣能洗盡身上的骯髒。她好不容易拭去臉上冰冷的血,雙眼才勉強能夠睜開。

鼓聲還在持續着,瑪爾蘭聽見了律動,更加急促了,跟她的心跳一樣。她幾乎就要窒息了,心臟彷彿就要裂開了,因爲她看見了眼前的東西。

它誕生於鮮血之中。可怖的東西終於要現身了。

隨着瑪爾蘭聽見的鼓聲和心跳聲,她看見有個東西正在血潮之下湧動着,成長着。鮮血匯聚的地方漸漸長出了一個囊泡狀的東西,就像即將降生的嬰兒,包裹在裏面的東西掙扎着要來到這世界。一條臂膀用力撐開,瑪爾蘭能夠清晰看見臂膀末端手掌的形狀。囊泡上又一處凸起,這次能讓瑪爾蘭看清的地方宛如一張人臉。裏面的東西正用力撕扯着,想要掙脫着這層輕薄又堅韌的束縛。

“救救我,也是救你自己。”父親的聲音不再是飄蕩的迴音,也不是停滯在遠方的呼喚。她太想念父親了。現在父親就在這裏,跟她隔着一層薄薄的粘膜。

“我來救你了,父親。”瑪爾蘭應答道。她的手輕撫着父親的臉。雖然隔着一層障礙,但她仍然感受到父親臉上的溫熱。她悔恨自己當時沒有衝出去幫一把父親。

在陰暗的走廊裏,諾頓公爵獨自面對背叛了整個洛丹倫王國的叛徒。公爵的頹然依靠在冰冷的石牆邊,鎧甲上遍佈了戰鬥留下的凹槽和痕跡, 握持着半截斷劍的手在震顫着,鮮血沿着手臂流下,滴在黑如瀝青的地板上。

“離我遠點,叛徒!”公爵用盡最後的力氣怒斥着正向他走來的男人。“七層地獄下會有你的位置!”

在陰暗裏,瑪爾蘭的記憶在此刻不斷湧現,彷如親臨。父親……熱淚從她的眼眶中汩汩湧出,她即將重歷這一痛心情景。

瑪爾蘭 我這就來救你。

“父親!”一切又燃起了希望,她徑直走出陰暗的角落。雖然不曾接受過正規訓練,但她曾偷偷看過父親手下士兵與教頭的對練。長槍,盾牌,單手劍抑或流星錘,她都見過士兵如何操持。揮擊、劈砍,穿刺,她也曾試過在沒人觀摩的地方反覆練習。如今她手裏握有一把劍,可以與父親一起戰鬥。

公爵瞪大了雙眼,“不……”錯愕與驚懼同時出現在公爵嗎蒼老的臉上。他不敢相信,早已逃出生天的女兒竟然回到這冰冷陰暗的角落來送死!

除了父親,瑪爾蘭還看見一個男人——蒼白的長髮,冷峻的面孔。寒光爍爍的長劍透露着殺意,而他的眼神中閃爍着同樣冰冷的藍光,卻像深藏於海底裏晶瑩的藍寶石,只消瞥見一眼便教人不寒而慄。死亡的化身從陰暗的盡頭緩緩靠近,彷彿所有光鮮和溫度都被他和手裏滲人的長劍抽走了一樣。

刺痛再次傳來,從雙目直指靈魂深處。閃靈轉瞬即逝,當她再次睜眼,血紅的囊泡已經長至和她一樣高,裏面的東西此起彼伏地扭動着,即將破繭而出。

那是我的父親,當時我沒能救他,可現在我能拉他一把。公爵的女兒抓住那層血紅色的薄膜,用力撕扯着。粘滑的表面讓瑪爾蘭一時間無從下手,不過女孩並不會放棄能夠拯救她父親的機會,她絕不允許當日的悲劇再次上演。

包裹着公爵的薄膜開始裂開了,血淋淋的肢體從裏面伸了出來。父親,我來幫你。瑪爾蘭抓住了那條臂膀。

而新生的血肉彷彿有了生命的活力,變得更活躍了。囊泡上的口子裂開得更大了,鮮血與粘液的混合物紛紛流出。瑪爾蘭拼盡全力,將掙扎着要破繭而出的父親整個從囊泡裏扯了出來。濃濃的惡臭撲面而來,順着那些黏糊又渾濁的粘液四處飄散。

瑪爾蘭凝視着這團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血肉,皮膚蒼白,毫無生機,就像剛出生的馬駒。瑪爾蘭記憶中曾在巴尼爾農場見到過那些剛出生就註定不能活下來的病駒,同樣的蒼白無力,毫無生機。“很遺憾。誕生對它們而言即是完結。”巴尼爾農場的喬羅姆蹲下身子,手扶着瑪爾蘭的雙肩說道,“回去吧。你不必看到它們的結局。”瑪爾蘭被父親拉着手,恨恨離去,但她聽見背後喬羅姆輕聲的嘆息。

可他到底還是我的父親。她轉過他的身子,一雙空洞洞的眼窩凝視着本來相信自己可以拯救父親的女兒。瑪爾蘭想起那隻骨頭響鼓的眼窩,跟父親現在的雙眼一樣深沉幽黑,裏面什麼都沒留下。

“浴血者自當重獲新生。”瑪爾蘭呢喃着,“父親,您終於回來了。”她太想念父親了,想念那些可以賴着父親爲自己端上燕麥熱粥的慵懶時光。

“代價……”深沉嘶啞的低吼從新生的公爵的喉嚨裏發出。

瑪爾蘭湊近身子,想聽清父親的嗓音。

“付上代價,釐清罪孽”公爵的嗓音聽起來讓人發麻。死命抓住女兒的雙臂,嘴巴張開到難以置信的角度,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吼叫聲。

瑪爾蘭被驚醒了,她聽見了持續響起的鐘聲。感謝聖光,剛纔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個夢。她擦乾了涔涔的汗水,朝着人羣彙集的方向走去。

“代價,罪孽……”該去參加晨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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