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清兵衛

因爲實在找不到合適人選,有人遲疑着推薦了他:年紀已不輕,快40歲了,看上去很萎靡的男人,家裏老婆長年臥病在牀,都靠他照顧,還有個很搞笑的綽號:黃昏清兵衛。

日本江戶時期,因政見不合,兩派紛爭。杉大人決定在一次會議上打着奉旨討賊的旗號,公開刺殺暴虐的將監。

可難辦的是,要刺殺的將監有個不離左右的護衛,叫北爪,練過小野派單刀,相當厲害。

必須找個比他更厲害的高手纔行,大家商量來商量去沒有合適人選,就有人推薦了清兵衛。

他本在財務部門供職,薪水不高,但卻是無形派高手。據說在年輕時,就擊敗過他的師父。

但他已不年輕,馬上將近40歲,長着滿是胡茬的馬樣長臉。

妻子叫奈美,5歲時失去雙親,成了孤兒,沾點遠親來到他家,比他小5歲。父母沒別的孩子,就把他2人當兄妹撫養。

到了婚齡,沒想到兩位老人早早病故,於是按照遺言,二人結成了夫妻。幾年前妻子得了癆病,不咳嗽也沒吐血,但一天天消瘦下去,飯量也更小了。

因爲老婆長年臥病在牀,他每天都要做飯、打掃、洗衣服,伺候老婆上廁所。

到家第1件事,是先把躺着的妻慢慢抱起來,扶着站立,幫扶着去廁所,然後就去廚房燒飯煮湯,打掃房間。

喫過飯收拾完畢,他還會搞點副業賺錢,編編竹筐什麼的。

他一直懷疑給妻子治病的醫生確診有誤,因爲妻子的病始終沒有起色。他覺得應該換個醫生,再去溫泉療養下,或許病能好點。

但是薪水有限,他只能從長計議。

正想着這些事,總管來找他說,大人有急事要見他。他不太情願的趕來,大人說出了奉旨討賊之事。

可他不想接這個差事,尤其是在晚上,因爲妻子沒人照顧。

大人見他猶豫,用加薪和找大夫幫他妻子治病來承諾他。

這句話切中他要害,他同意了。

到了計劃行刺那天,已經過了晚上8點,清兵衛還沒有來,可能照顧病妻,多費了些功夫。

大人故意將會議拖長時間,直到終於看見他出現。他假裝來找另一位官員有事,很快大家就不再注意他。

等到總管用眼色給他示意,他站起來拔刀就砍,很輕快的一刀,被刺官員就倒下了。

侍衛北爪馬上抽刀要撲過來,大人站起來制止騷亂的衆人,把蕃主的信舉到頭上說是奉旨討逆,其他人不許拔刀,否則視爲私鬥。

順利完成任務的清兵衛,大人想大大獎賞他,但他除了帶妻子去溫泉療養,接受那位名醫給妻子治病,並無其他願望。

幾天過後,妻子的病果然好了些,清兵衛的心情也變得輕快了。

這天,休班的他從郊外小路走去探望妻子,一個人攔住了去路,是侍衛北爪。

他一點點靠過來,相距三丈時拔出刀,清兵衛悠然岔開雙腿,佇立不動,北爪滑步奔上來,兩人只交鋒了一個回合,北爪就向前倒地。

清兵衛拾起行李,返回河邊沖洗刀上的血跡。這纔想起應該去報告,但轉念又想到,報告就要被留在那裏接受詢問,休班就泡湯了,更別提去看妻子。

他仔細擦刀入鞘,拎起行李,來到下游的水門小房,託執勤的年輕人報告長官路上死了人。

而他自己在30分鐘後就來到了溫泉村,妻子正在村頭松樹下等着他。她現在已經能慢慢走路,臉色也恢復了光潤和明朗。

清兵衛開心的地拉着妻子在小路上散步,嘮着家常,感覺從未有過的幸福。

@晴果悟書:這是日本小說家藤澤周平的經典短篇小說《黃昏清兵衛》,用晶瑩溫潤的文筆,細膩淡雅的情感,描述了日本江戶時期即將滅亡的武士階層。

他們身懷絕技,卻心甘情願地孜孜於人間煙火、兒女情長,淡泊世間風雲。

爲時局所迫、利刃出鞘的那一刻,他們才一展頂尖高手的絕頂風華。之後,依舊默默迴歸沉寂。

對於當代人來說,藤澤周平之所以受歡迎,因爲他寫了一種“反英雄”:外表低調、猥瑣,但內裏懷珠抱玉。這種新類型迎合了現代普通人的悶騷:這些主人公越是低微渺小,就越能引起我們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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