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曾見過的光


01

夜幕已經降臨,城市卻像剛剛醒來的樣子,形形色色的人路過城市的某個角落,未曾注意到垃圾箱旁邊有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熟練地將綠色垃圾箱中的垃圾袋取出,放進旁邊的三輪車裏面,再換上新的垃圾袋,垃圾桶的表面被各種垃圾裏面殘留的地溝油,湯汁等染得像是面目猙獰的厲鬼,在各色燈光的反射下更顯嚇人。

她在三輪車前面的座位下面取出一條有些褪色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將垃圾桶擦乾淨,才滿意的離開,去到下一個垃圾桶,別人奔赴着光,她卻尋找着黑暗。

她讓這個城市變得更潔淨美麗,但她卻好像並不屬於這裏,因爲城市在人們眼中永遠是光鮮亮麗的。

今天傍晚出門工作的時候,她收到了領導打來的電話,她剛接通還沒來得及問聲好,電話裏就傳來憤怒的聲音,直接就對她破口大罵:"你怎麼幹事的,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好,腦子長來幹嘛的!昨天我是千叮嚀萬囑咐,叫你一定把垃圾收拾乾淨再回家,結果呢?今天上面的人來檢查時又出了問題"。

她正準備解釋一下:"領導,昨晚我……"

還沒等她說完就又被打斷,那尖銳且讓她有些害怕的聲音傳進耳朵"我不需要解釋,我只看結果,平時你們放鬆一下,早點回去也就算了,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關鍵節點上就不能出差錯,扣兩百塊錢工資"。

還未等她再辯駁一下電話就已經被掛斷。

她回想起自己每晚都十二點多才能回到家裏,總是把垃圾都收完後才離開,可第二天一來垃圾還是不會少,但她也不可能一整晚都守在這啊。

她嘆息一聲,算算這個月的工資,原本1500的微薄工資已經被扣了兩次了,這個月幹完也只能拿1100。不禁皺了皺眉,無聲地嘆了口氣。


02

大學校園裏一片寧靜祥和之態,白頰噪鶥在枝頭嘰嘰喳喳,香樟樹的陰影下有騎着自行車去教室的白衣少年,路上成羣結隊的學生們說說笑笑,洋溢着青春的氣息,一切都趨近於完美,除了垃圾桶以及收垃圾的一個老人

宿舍樓下的垃圾桶在成堆的垃圾面前顯得渺小,顯然這樣的垃圾桶根本滿足不了學生們的日常需求,用來運輸垃圾的三輪車也顯得有些小

如果跑兩趟就無法在上班時間內把學校垃圾運輸完,他跟領導反應過很多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該管的就別管

他已經來來回回好多次,終於將大半的垃圾塞進了三輪車狹小的車斗中,剩下的部分就只能用繩子捆紮在車斗上面,這也是每次裝垃圾最費時費力的地方

半個小時過去,他終於將最後一袋垃圾也塞了上去,另一隻手拉緊了繩子,接下來只要再繫上結,就大功告成

不巧此時一袋放得不太穩的垃圾袋滑落,直奔他的頭頂,他明明看見了,明明也可以躲開,但他沒有,因爲如果躲開就得鬆掉手中的繩子,那就意味着上面這些都得重新再裝一次。

他想起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時,他本能地就躲開了,結果就是,垃圾落得滿地都是,很多原本在袋子裏裝好的垃圾全部散落出來,那天他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纔回家。還因爲影響到了周圍的人過路被投訴。自那之後,他每次都控制着自己想要躲開的衝動,只是稍稍側下身子,總是避免不了身上沾些垃圾的,但通常問題不大。

但這次的情況好像有些許的不同,垃圾袋裏有一桶泡麪還有些許湯汁,直接劈頭蓋臉地砸到他的頭上,那一瞬間,他想躲開,但手還是緊緊地拉着繩子。

不出意外,那些充斥着地溝油味道的油汁把他弄得非常狼狽,他看着路過的人形形色色,但沒有人伸出手遞給他一張紙,反而很多人像看笑話一般笑着離開了,他神色暗了暗,繼續把手上的繩子繫上。

後來,在一個小姑娘的幫助下才稍微清理了一下,他連聲道謝。

想來最近這段時間垃圾裏面各種食物殘渣尤其多,應該是疫情期間食堂裏面不提供座位,讓這些學生娃娃自己帶回寢室的緣故,只希望疫情趕緊過去,那些一線的娃娃們也能平安回來,自己的女兒也還在那當護士呢。

他開着三輪車走了,那輛破舊的三輪車發出不雅的噪音,但很快就消失在平靜的校園中,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03

A大校園裏瘋傳有一位收垃圾的老爺爺特別可愛,一夜之間,一位騎着三輪車的老爺爺火遍學生們的朋友圈。

老爺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他騎的那輛三輪車頂上放着一排毛絨娃娃,讓人看見就不禁想起陽光明媚的日子。

大家每每看見他,他總是樂呵呵的,還笑着對和他打招呼的學生們說:"你們這些孩子要好好學習,以後好好報效祖國",大家都回之微笑。

還有人認出那些毛絨玩具裏面有自己曾經丟棄的,還感謝老爺爺又給了那些玩具一個家。

後來他還是常常出現在學校的各個角落,三輪車頂上的玩具也越來越多,有粉色的小豬佩奇,有小小的藍貓,還有灰白的兔子……

那些都是以前被學生們遺棄的玩具,他將他們帶出垃圾堆,儘管那些玩具臉上都是電腦軟件設計出的統一模樣的笑臉,但他看着就能想起小時候那些純粹快樂的時光,偶爾閒暇時一個人坐在三輪車的駕駛座上,看着外面人來人往的學生,好像自己都回到了年少時光。

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多娛樂的東西,放學後都得去山坡上割草喂家裏養的牛羊,最快樂的事就是幾個小夥伴割完草後到水裏抓魚,去山上撿野雞下的蛋,找各種野果子喫,不同季節有不同的樂趣,玩到天快黑時才一路聊着天回家。

要是誰買了新玩具,幾個人一起一兩天就能玩壞,因爲誰都沒見過那些稀奇玩意兒,都想上手玩一玩。

後來,大人們不給買玩具了,就自己做各種玩意兒,用家裏的廢鐵圈做成鐵環,出門就隨手帶着,不管去哪,一路上都是滾鐵環帶來的樂趣。用粗壯的樹枝做成地陀螺,再將桑樹的樹皮系在樹枝上,幾個人就能來一場比賽……

如今的日子不溫不火,人已暮年,剩下的日子也不多,能高高興興地過一天就高高興興地過。

他看了一眼老年機,上面顯示着19:02,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於是發動三輪車,樂呵呵地向家駛去。

第二天清晨又準時出現在校園裏,迎着操場上的初升的太陽,默默地幹着自己的工作。

又過了幾個月,當學生們再次見到那位老爺爺的時候,他的三輪車上面多了一個遮風擋雨的篷,那些小玩具也被放到了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有人去和老爺爺合影,他也樂呵呵地招呼大家。

臨走時,大家都禮貌地祝福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他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皺了皺眉,瞬間又恢復正常,笑着和學生們道別。

那之後,老爺爺好幾個月沒來,換了另一個收垃圾的叔叔,那輛舊三輪上沒有毛絨玩具了,這件事着實讓那羣掛念着老爺爺的學生們擔心過一陣,還嘗試過去打聽老爺爺的消息,但都沒有結果,只得作罷。

學期末,大家都忙着期末考試,很多人都已經淡忘了曾經有個可愛的老爺爺把毛絨玩具洗乾淨放在了三輪車上排成一排。

很多校園裏的流浪貓狗這段時間極爲活躍,或許是平常喂那些貓狗的學生們都忙着複習,無暇顧及到這些貓貓狗狗,又或是其他原因,它們只能自己出來找喫的,偶爾還會嚇到路過的學生。

有天晚上,有人在朋友圈發看見了以前那個收集毛絨熊的老爺爺,還附帶一張照片,照片中的時間正是傍晚太陽剛剛落下山,還留着一點餘暉的時刻,他蹲在橋邊喂一隻流浪貓,戴着一個淺藍色醫用口罩,看起來比之前瘦了不少,明明還是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卻顯得有些寬大。

那晚,那條朋友圈被很多人轉發,紛紛祝福老爺爺要健健康康,一定會長命百歲。

不知他有沒有看見那些祝福的話語,但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校園裏的流浪貓狗出現的頻率也低了一些,或許是學生們考完期末考試,又有時間喂他們了,又或是他們也找到了溫暖的家。

04

無數個他們都只是平凡人中的一個,只是他們處在更黑暗的地方,這世界沒有給他們陽光與希望,甚至是比平常人更多的憂傷,但好在啊,他們從未放棄,倔強地堅持着,用自己的方式愛着世界。

他們每天見證着世界的繁華,又獨自走在黑暗的角落,把那些小時候期待的未來用想象一一實現,也曾埋怨過,也曾哭泣過,也曾想去追一個個彩色的夢想,但終究歸於平淡,讓那些絢麗的色彩一一隕落,留下最素淡的生活。

這不是個美麗的故事,這只是那些小小角落裏最真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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