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尾芯片廠,“師從”地產商

芯片產業中,一個接一個的泡沫破裂,外界對於這場“造芯運動”的擔憂正在大過於熱情。

根據相關數據顯示,我國芯片相關企業的數量在2020年上半年增長迅速,截至7月20日,我國共有芯片相關企業4.53萬家,僅今年二季度新註冊企業就有0.46萬家,同比增長207%,環比增長130%。

可是上半年項目扎堆,卻有八成落地在國內二三線甚至四線城市,普遍是些半導體產業基礎薄弱、沒有相關項目建設經驗的地區。

不過,好在近日國家發改委剛剛回應了芯片項目爛尾現象,宣佈按照“誰支持、誰負責”原則,對造成重大損失或引發重大風險的,予以通報問責。換句話說,以後芯片項目要是爛尾了,就要追責到招商引資的地方上。

這是否會抑制圍繞於芯片製造的縣域競爭,我們不得而知,但要阻止造芯浪潮中的投機亂象仍然很難。

造芯片,先拿地

2017年,河北“明星企業”昂揚微電子的鬧劇,在董事長步建康與總經理徐國中之間的口水戰中被揭露。

大概在此兩年前,頂着以留美技術專家頭銜的步建康回國創業,他與徐國中合作,一個出技術,一個出錢,成立了昂揚微電子,當時公司還被列爲了“河北省重點建設項目”。時間到了2017年,據說項目研發5月份已經獲得初步成功,而這個時候昂揚微電子突然資金鍊斷裂,讓步健康猝不及防。

隨後,步健康把公司和徐國中一起告上了法庭。步健康稱,徐國中僞造10個億的重點項目申請,騙取了土地指標120畝;隨後又僞造5743萬元銀行資金證明,騙取政府半價優惠支持的土地30畝。

步健康和徐國中的糾紛雲裏霧裏,可一個不爭的事實是,昂揚微電子以半價獲得了30畝的土地,直至芯片製造項目爛尾了近三年,這一價值1.6億的土地仍舊在該公司名下。

造芯片、先多拿地,這是很多湧入芯片製造浪潮的公司的共同心理。據一位政府招商人員稱,有的產業方瞄準政府的資金、土地等資源,還周旋於多地擡高價碼。

2016年左右,南京德科碼和淮安德科碼相繼成立,李睿先跟南京商議,說是要跟以色列塔爾半導體合作,建立8英寸的晶圓製造工廠。南京直接大筆一揮,出地254畝;2018年坤同半導體在陝西成立,號稱整個基地面積將達2000畝,並建設出陝西史上規模最大(55萬㎡)的潔淨廠房面積。

武漢弘芯項目總規劃用地面積636畝,成都格芯僅廠區就佔地七八百畝…芯片產業的“競爭”儼然成了一場土地儲備的“軍備競賽”。

可給地給錢後,這些土地資源也卻未必能物盡其用。昔日的“明星企業”貴州華芯通辦公樓,外觀氣派非常,佔地面積近1萬平方米,時不時會看到他們接待各類客人蔘觀,但這裏自始至終沒有生產廠房,研發和運營被放在了寸土寸金的北京和上海。

步健康也一直稱,徐國中的全部投資只是買了地,建了一個大樓。

芯片企業與房地產“關係匪淺”

在我國探索芯片製造的歷程中,李德磊和倪光南的方舟科技,曾被推上神壇。可方舟以鬧劇收尾,後來將手伸向了房地產行業,有媒體記錄了“方舟大廈”在建時,李德磊曾說過的一句話:“在中國真正賺錢的是房地產,不是高科技”。

很多人或許都試想過,如果這十年投入房地產的資金能夠轉移到芯片技術研發上,我們現在的境遇是不是不至於如此被動。

其實房地產的發展並非和芯片產業如此對立。

半導體產業向來“老大喫肉,老二喝湯”,2018年,LED芯片又處於整體產能過剩的危機中,上市一年的聚燦光電,前三季度在收到政府補助1662萬元的情況下,虧損依然高達8275萬元。然而,到第四季度公司突然扭虧爲盈,原因在於獲得了土地徵用後的補償,總金額一共爲2.06億元。

通過土地獲益,“裝飾”公司的業績財報,在行業內頗爲普遍。早在2012年,中興通訊就曾被質疑是否要進軍商業地產,2012年半年報顯示,公司投資性房地產從期初的0元增加到期末近15.96億元,而這15.96億元的投資性房地產,便是由自用房產轉換而來。

2018年,我們還看到中興和萬科合作開發深圳灣超級總部基地的地塊,當時預計會給集團帶來稅前利潤27.23億元。

不過中興跟紫光集團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據經濟觀察報記者不完全統計,近年,紫光累計獲取土地總面積爲2617.57畝,總建築面積達到364.58萬平方米,累計耗資177.3億元,其中一半以上爲園區配套住宅,平均樓面價只有4863.29元/平方米。

趙偉國本身就是房地產投資出身,2016年紫光真正發力房地產,當年1月,北京紫光置業更名爲北京紫光科服集團,房地產業務全部打包至紫光科服旗下。更名後,紫光在北京、成都、南京、武漢等地的重資產項目先後落地,並在蘇州、北京、成都和武漢等地獲取土地資源。


疫情之前,北京當之無愧的熱銷盤西山錦繡府,就是2017年紫光股份以76.2億元的價格擊退旭輝碧桂園拿下的。

從財報可看,2017年、2018年和2019年,紫光集團歸屬於母公司所有者的淨利潤分別爲10.61億元、-6.31億元和14.30億元。2019年之所以利潤較去年同期有大幅增長,公司稱,主要因投資收益增加及金融資產的價值上升所致。

其實不止芯片製造相關企業涉足房地產,充當開發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很多房產企業也開始跨界進入半導體產業,只是,雙方目的不一。前者或爲吸引上下游配套產業進入產業園區,留住人才,或爲公司增加收入、支撐研發,而後者一直被質疑是在“以產業之名,行圈地之實”。

“地產思維”滲入造芯產業?

近些年,非房地產企業靠着地產業務實現盈利或尋求生存,成了一種普遍現象。根據相關數據顯示,國內A股上市企業超過3000多家,但投資房地產的上市企業高達1600多家,佔據了50%以上的上市企業。

比如男裝品牌七匹狼,由於服裝業疲軟,七匹狼實業將大量資金用於購買理財,而隨着樓市的火爆,七匹狼集團地產收入佔比在2016~2017年持續攀升,並在2018年一季度達到60.3%。

再比如海馬汽車,截止至2020年1月17日,海馬汽車已賣出365套房中的344套,通過賣房變現1.62億元。今年6月份,公司又宣佈公開出售住宅樓共145套房產(總面積約4217.05平方米)的部分閒置房產。很多網友調侃,如果不是海馬汽車接連賣房,你都不知道它以前到底屯了多少房。

核心業務不行,房產來救,這或許是生存壓力下的無奈之舉,然而風險是,一個企業如果習慣通過買房賣房賺快錢,其核心業務似乎更沒救了。

這種“地產思維”或許正在滲入芯片製造的浪潮。因爲比起買房賣房,儘管政府會對土地功能、入駐企業、投入金額及銷售等方面設定嚴苛的條件,可從低價拿地到建設產業園,在這一龐大的產業鏈條中仍有很多空子可鑽。

投機者一開始就不是爲了造芯片而去的。就像昂揚微電子,低價購得30畝土地,芯片項目中斷後,因爲該宗土地並不存在閒置問題,也無法收回。

更關鍵的是,非房產企業投資房產,起碼給自身創造了利潤,芯片製造項目一旦爛尾,既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術成果,也造成了難以預估的資源浪費。

有記者探訪,德科碼位於南京市棲霞區液晶谷附近的項目地,廠區幾乎都被藍色圍擋圍住,門前已淪爲他廠的停車場。從圍擋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內部雜草叢生,只有兩座未建成的主體建築裸露。

該項目早在2018年的時候已經基本停掉了,至今都無人接盤,因爲這些芯片項目大多涉及一系列複雜問題,剩餘價值不高,處置難度很大。


這也是爲什麼發改委發聲,要求實行問責的原因。受此影響,第二天,第三代半導體、光刻膠、量子科技等板塊集體下挫,芯片板塊多隻熱門股大跌,其中,紫光國微10%跌停,市值跌至689.6億元;富滿電子跌超10%,臺基股份跌超9%,睿創微納等多股跌超7%。

從中興被制裁後,已有兩年有餘,一面是輿論對國產芯片製造昂揚的激情與無理由的信任,另一面則是一個接一個的爛尾項目,被曝光在我們眼前。如今發改委表態,或許會引導國產造芯進入一個新時期,甚至樂觀來看,縣域競爭進入冷靜期,沒經驗、沒技術、沒人才的“三無”企業自然會減少很多。

芯片製造是一場持久的攻堅戰,從來不是造富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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