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客戶面談結束,我乘電梯下樓。在酒店大廳,一個匆匆忙忙的人撞到了我。“對不起!對不起!”他急忙道歉。
耳熟的聲音讓我不禁多看他兩眼,“您在秀水鄉待過嗎?”
“沒有!”那人丟下一句,就驚慌失措地快步走進電梯。
正當我疑惑不已,發小楊柳打電話來,“雲南,快到急救中心來!烈出事了,正在搶救!”
“我馬上去!”顧不得問什麼,我跑出大廳。
楊柳、袁烈還有我-----蕭雲南,我們三個人是發小,從光着屁股就在一起玩,雖然我們三個人的脾氣、稟性相差太多,但相處得比親兄弟還好,直到現在還是死黨。
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急救中心,發現楊柳和一個陌生女孩面對面坐在手術室外等。
“怎麼樣?”我小聲問楊柳,眼睛卻瞟向那女孩。
楊柳搖遙頭,“我來時,烈已經在進了手術室!”
點點頭,我悄悄地打量對面的女孩。她是那種清純似雪、溫婉如玉的古典美人。她坐在那兒,式樣別緻的長裙連腳都蓋住了,雪白的脖頸上掛着一塊暗紅色玉牌。
手術室的燈熄了,楊柳和我衝過去,“大夫,他沒事兒吧?”
醫生說:“放心吧!小夥子生命力很頑強,他有一顆強而有力的心臟!”
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我回頭看向那個女孩,她已不在。
“看什麼呢!”楊柳碰碰我,“烈就要出來了!”
“那個女孩不見了。”我摸摸頭。
楊柳驚訝地看着我,“什麼女孩?”
我詫異地看着他,“剛纔一直坐你對面的女孩啊!我一進來,她就在那兒。”
“你喝酒了?”楊柳湊近我聞了聞,“沒酒味兒啊!你是不是累得眼花了?”
我輕推他一下,“別鬧,我剛纔真的看到一個女孩坐你對面。”
楊柳瞪大眼睛,“真的?我怎麼沒看到?什麼樣的女孩,你記住她長什麼樣了嗎?”
手術室的門全打開了,護士們推着袁烈出來,我和楊柳急忙跟上,看到袁烈昏昏沉沉地睡着。“請問,他怎麼還不醒?”
“麻醉還沒過去。正常來說,半夜應該會醒的。”有個很清純的小醫生說。
我對她笑笑,“謝謝你,醫生。”
她輕輕地說:“我還不是,我是來實習的。”
呵呵一笑,我對她說:“那謝謝你,實習醫生。”
見我只顧和小醫生開玩笑,楊柳輕咳了一聲。我急忙收斂一下,“醫生,請問,我朋友是誰送來的?”
“我們只看到他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沒人看到是什麼人送來的,也沒有人看到有人送他進來。”小醫生壓低聲音說。
聽她這麼說,楊柳的表情變了,他看向我,“難道你剛纔說的是真的?”
我突然覺得後脖頸有點兒發涼,我忍不住想:爲什麼只有我能看到那個女孩?
安置好袁烈,楊柳讓我回家休息,我再三叮囑他有事情就打電話。
來到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我找到自己的車,剛想上車,突然發現剛纔那個女孩站在柱子旁邊。雖然心跳瞬間加快,但我還是走向她,“你在等------?”我不知道應該說等人還是等什麼!
她傷感地看着我,“我在等你!”
“做什麼?”我心頭升起一種恐懼。
“因爲要給你這個!”她把脖子上的玉牌摘下來遞給我,“這個,給他治病。”
我沒有接,“我們能負擔。”
她彷彿未卜先知,“他不會很快醒過來。”
“什麼意思?”我不相信,“醫生說他生命力頑強、有一顆強有力的心臟。”
她點點頭,“可醫生說過他一定會醒嗎?”
我急了,對她大喊:“肯定是你搞的鬼!是你不讓他醒過來的!”
見我這麼激動,她嘆口氣,“你把這塊玉牌拿去吧。至少負擔他的醫藥費不成問題。他會醒過來的,但不是現在。”
我把玉牌抓過來,把它扔了出去,“我們不要你的玉牌!烈會醒過來的!”
她一驚,只見她的手向前伸去,在十幾米遠的地方把玉牌接住,然後又收回手來,依舊把玉牌舉到我面前。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牀上。慢慢撐着牀坐起來,我感覺右手裏有東西涼涼的、硬硬的,那玉牌果然在我手裏,我盯着它,感覺裏面個影子,象極了那個女孩!驚慌失措的我把玉牌放進了牀頭抽屜裏。
找到手機,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五點,我給楊柳打電話,“柳,烈醒過來了嗎?”
楊柳疲憊地說:“沒有!他睡得很熟!”
我把昨晚的經歷對他說了一遍,許久聽不到他說話,我喊他,“柳,柳,說話啊!”
“雲南,你還記得嗎?”楊柳突然顫着聲音問。
“什麼?”我被他的語氣弄得更心慌。
楊柳問:“你覺得昨晚那個女孩象不象小朵?”
“十五年前死去的小朵?”我腦海中恍過一個十二、三歲小姑娘的臉孔,“是有點兒象!”
十五年前,小朵轉學來到我們班。她是個安靜、恬淡的清純女孩,因爲繼母不想撫養她了而被父親寄養在祖母這兒。
那時初中有晚自習,因爲家住得近,她祖母拜託我帶她晚上回家。當時的情景就是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天天如此。
有一天,林朵沒來上晚自習!
當我回到家後,她祖母來問我:小朵爲什麼沒有一起回來?我說林朵沒上晚自習。
她祖母一聽就急了,說小朵和平時一樣出門的。於是我父母發動鄰居一起找小朵,幾十個大人、孩子整整找了一夜,黎明的時候,我們在一處破屋裏找到了小朵。
她睜着眼睛,兩手緊握,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已經死去多時。
二十天過去了,袁烈還在沉睡,我們的積蓄已經花完。
我們都有點絕望,但我們還是堅持每天和他說話,說我們以前的那些趣事,說我們的友誼,說我們對未來的約定。
實習醫生小麥非常善良,若我們都沒有時間,她就會陪伴袁烈,和他說話、給他唱歌。有好幾次,我看到小麥握着袁烈的手在哭,但我走進去,她會馬上擦去眼淚、露出笑容。楊柳也說看到過幾次。
醫院又催交錢,我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商量着把那塊玉牌賣掉。
我們通過朋友轉託朋友,才找到一個可以相信的買家。那是個儒雅的中年男人,他只看了一眼就開價五十萬,而且馬上付給我們現金,但要問明玉的來處。
“是我們一個年少時死去的朋友給的!”我如實相告。
他卻一點兒也不驚訝,“男的女的?”
“女的!死的時候只有十三歲!是被人禍害死的!”一想起小朵死去時的慘狀,我不禁有些哽咽。
他嘆口氣,把玉牌拿在手裏,“當人落葬的時候,作爲銜玉的玉器,被強行塞入人口,若人剛死,一口氣嚥下的當時玉被塞入,便會隨氣落入咽喉,進入血管密佈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漬,血絲直達玉心,便會形成華麗的血玉。這種東西往往落在骷髏的嚥下,是所有屍體玉塞中最寶貴的一種。這就是塊血玉,這種玉有通靈!”
“那它能找到殺害我們朋友的兇手嗎?”我忍不住問。
見中年男人不語,楊柳急忙拉了我就走。
“若玉賣出去,我會通知你的!”在我們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幾天後,中年男人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玉已經賣出去了。“這玉的確有通靈!我找了好幾個買家,都沒能把它賣出去。但剛剛,我把它賣出去了。我覺得,真正的買主就是那個兇手。”他雲淡風輕地說:“我會幫你查到真正的買主。”
握着手機,我呆呆出神。這個中年男人真的很厲害,自從我知道那個女孩是小朵後,我心裏一直有個強烈的想法:我要爲她報仇!
十五年前那段時光、一前一後的兩個身影,深深地烙在我記憶中。十三歲,因爲有了小朵的陪伴而變得快樂和美妙。我必須承認,十三歲的小朵一直活在我的心裏。
楊柳的電話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他的聲音裏透着激動和興奮, “雲南,你猜誰來看烈了?”
“誰?”
“是牛老師!還記得嗎?”
牛老師,我們初中時的班主任。他書教得好,又多才多藝,對我們每個學生都很好,是學生們愛戴的好教師。我們畢業後,他就調去鄰縣學校和家人團聚,從此再沒見過。
“柳,讓牛老師等我,我們一起喫飯、好好聊聊!”
爲感謝小麥醫生,我們請牛老師喫飯也把她叫上,一向靦腆的她竟然沒有拒絕。
原來牛老師早就棄教從商,憑我這幾年在職場混得的經驗,牛老師現在身家不菲。果然,我和楊柳去付帳,服務員說:牛總是我們的常客,他公司長年記賬。
再回到房間,我發現小麥醫生緋紅着臉,看上去比平時更多了幾分嬌俏。再看牛老師,神情坦然和剛纔無異。我只有笑自己過於敏感。
臨分手時,牛老師不但和我們交換了號碼,還拿出兩萬元錢,說是爲了師生情誼。我和楊柳推讓一番,見他真的是關心袁烈,就代袁烈收下並謝過。
走出酒店,牛老師上了一輛等在門外的銀色奧迪Q74.2。小麥醫生追隨那輛奧迪車的目光裏有種光芒,一改她往日的單純、羞澀。
看她這樣,我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小麥醫生這樣的女孩都對有錢人這樣趨之若騖的話,那這世界上還有不爲錢狂的女孩嗎?
果然幾天後楊柳告訴我,他在樓上看到小麥醫生上了牛老師的銀色奧迪Q74.2。
從那天開始,小麥醫生就沒再來照顧袁烈。我悄悄問過護士長,她說小麥最近上班也不大正常,經常請假,最近又有三天沒露面。
正當我擔心她的安危時,我接到了公安局打來的電話,問我認識不認識一個叫小麥的女孩。我莫名聯想到小朵的結局,結結巴巴地問:“她-死死死-了嗎?”
打電話的女警懷疑地問:“你到底是不是她朋友啊?”
我急忙連聲說是。
“是朋友怎麼要咒她死呢!你快來接她吧。”
當我在公安局看到小麥時,她坐在牆角的地上,緊緊抱着雙臂,虛弱得不成樣子。我把小麥拉起來擁入懷中,她在我耳畔癡癡地輕喚:“雲南哥,雲南哥!”
女警告訴我,小麥被一個叫牛剛的男人囚禁了三天,直到有人報警說牛剛死了才被發現、被解救。
經屍檢,警察認定牛剛死於三天前!死因是:腦血管突然破裂!
但警察調查打報警電話的人時,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往公安局打電話的人用的電話號碼居然是十一個零!
我把小麥接回了家,她變很神經質,她的狀態和蹊蹺的經歷讓我想到了小朵。
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塊血玉玉牌。
於是我打電話給買玉牌的中年男人,問他有沒有查出來買主是誰。
他輕嘆口氣,“他已經死了。”
“他叫牛剛?”雖然我心裏很確定,但還是問了一下。
“對!牛剛!他是我們市比較有錢的富豪。”他慢慢地說出了讓我目瞪口呆的一句話,“其實,你應該認識他。他原名叫牛懷念,曾在你們秀水鄉中學教書。”
牛老師!牛懷念老師!我們的班主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害死小朵的兇手是他!
楊柳來電話說袁烈醒了!
一走進病房,小麥就衝到袁烈的病牀前,“袁烈哥。”
虛弱的袁烈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握着小麥的手,眼角有淚滑落。
我和楊柳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楊柳忍不住問:“小麥,你和袁烈早認識?”
小麥含着淚點頭,“林小朵是我舅舅的女兒!今年給外婆和表姐上墳的時候,我遇到袁烈哥,就留下了彼此的聯繫電話。那天,袁烈哥突然打電話說他知道殺我表姐的兇手是誰了,但只說了一個牛字,我就聽見他的一聲慘叫!”
我一下子明白了小麥爲什麼會接近牛懷念,但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於是我問:“小麥,你跟牛懷念去了別墅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麥開始顫抖着慢慢訴說:“那天,一進別墅,他就把我打暈了!等我醒過來,我已經被他綁在了牀上。他告訴我,他已經知道我是誰,接近他是爲了報仇。”
我輕聲打斷她,“不要說了,小麥,我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小麥突然激動得大喊:“是我害了表姐!在那個壞人要欺侮我的時候,表姐出現了。牛懷念拿一把刀抵在我脖子上,逼表姐把玉牌毀掉。表姐爲了我,就把那塊盛放她魂魄的玉牌摔碎了!牛懷念見表姐照他說的做了,非常得意,大笑不止,然後突然摔倒在地!”
見小麥抱着頭蹲到地上,我心疼不已,走過去要擁抱她。她一把推我坐到地上,“雲南哥,表姐喜歡你,你知道嗎?她本來要帶着那塊玉牌投胎轉世,她本來是來看看你就走。看到袁烈哥被打,她救了他,爲了保護你們才讓袁烈哥先沉睡。沒想到我自作聰明去爲她報仇,反而害得她連重新做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原來一切皆因我而起!怪不得只有我能看得見小朵!
窗戶的百葉窗突然抖動起來,我輕輕地問:“小朵,是你嗎?”
小朵一下子出現在我們面前,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樣,只是脖子上沒有了那塊玉牌。
“表姐!”小麥猛地站起來,卻向下跌落,我急忙撲過去托住她。
小朵靜靜看着我擁小麥在懷裏,許久,她眼裏溢出了淚。
“表姐,對不起!”小麥幽幽醒來,輕輕推開我!
小朵噙着淚笑了。癡癡看着我,小朵良久纔開口,“雲南,小麥是個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小朵,你把親情愛情友情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你更是個好女孩!”
苦苦一笑,小朵低低地喚我的名字,“雲南,雲南,我捨不得!”
強忍的眼淚一下子決堤,我慢慢走向小朵,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小朵!”
我想讓她帶着足夠的溫暖上路!
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冷,但我咬緊牙關,直到小朵從我懷裏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