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微涼38~原創小說

第三十八章:幸福如指間流沙6

“如果說當日她只是在我心中埋了種子紮了根。那我父親去世後,她爲我做的一切,就是給那顆種子澆了水施了肥,讓它以極快的速度發芽開花,最終與我的筋骨血脈融爲一體,再無分開的可能。畢竟,沒有發芽的種子挖出來,不過就是疼,做個開膛破肚的手術也就解決了。可當它歷經時間沉澱、與宿主成長爲一體的時候,除了同生同死,再無其他可能。雖然,那個時候,她只有十四歲,但我知道,這輩子我都放不開她了。”

“你就是那個時候愛上她的是嗎?”

陳晨從沙發上站起來,活動了下痠痛的四肢,然後看着對面的男人、又問了一遍。

“嗯!”默了片刻後,穆輕寒情緒緩和了些,點了點頭說:“剛認識阿暖的時候,我以爲她只是暫時住在溫老師家。因爲溫老師說她以前上學的地方教學條件不如濱港好,所以我只當她是來濱港讀書的。”

“那個時候的她、整個人都是發着光的,像一隻彩色的小精靈。笑起來時、彷彿能將長夜點亮。尤其是撒嬌的時候、聲音清澈又不失軟糯、像極了輕暖。我一直以爲、她跟我妹妹一樣,是在愛意的薰染中無憂無慮的長大。直到那一夜我才知道,原來一直陪着我安慰我鼓勵我衝破黑暗向陽而生的小女孩兒,其實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不僅如此,她甚至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跟着母親在那個北方小城吃了不少苦。那個時候,她只說她媽媽是在公司的一場意外中去世的。縱然如此……”

“縱然如此,你還是動了心?”陳晨坐回沙發上,接過他的話問:“儘管那時、她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嗯!”穆輕寒苦笑,“我那個時候、生活已經是一團糟了,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我。”

“輕暖她、是意外去世,可我依然恨。若不是父親攔着,我定會讓那個肇事司機全家陪葬。”

“可直到那一夜、我才意識到,命運對我算是很仁慈了,畢竟我還有過十七年的幸福歲月。而阿暖,她從出生就沒有被命運眷顧過。可她始終心懷希望、執着堅強,像一株生命力頑強的九死還魂草、永遠不放棄不氣餒,努力爲世間添彩的同時還兼具療傷斂血的功能,用盡全力爲別人撫平傷痛創造奇蹟。如此強悍的生命力讓我驚歎之餘忍不住被其吸引。就像你說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嚮往至真至善至美的。而阿暖,她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那一刻,她就真的像紮根於岩石縫隙中的還魂草一樣、將她的種子深深的扎入了我心中。感情這種事,一旦發生了質變、就再也回不到從前。從那之後,她在我眼裏,就再也不是等同於輕暖的小妹妹了。我心裏清楚的知道,這個女孩兒、我這輩子一定要她。”

“再後來……”


“再後來,就是你父親去世後是嗎?”陳晨再次將話接了過來。

“嗯!”穆輕寒擡眼看她、神色瞭然。

陳晨見了,知他定是猜到是舒雨軒告訴了她這些往事。於是看向他的眼神帶了幾分防備。

穆輕寒卻像沒看到一樣,他神色如常的收回目光,嘆了口氣繼續道:“如果說,那一夜她只是在我心裏埋了種子紮了根。那我父親去世後,她爲我做的一切,就是給那顆種子澆了水施了肥,讓它以極快的速度發芽開花,最終與我的筋骨血脈融爲一體,再也無力分開。”

“畢竟,沒有發芽的種子挖出來,不過就是疼,做個開膛破肚的手術也就解決了。可當它歷經時間沉澱、與宿主成長爲一體的時候,除了同生同死,再無其他可能。”

“雖然那時,她只有十四歲,但我知道、這輩子我都放不開她了。”

………

“都道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有時候、愛的太深未必是好事。”

聽完穆輕寒的話以後,陳晨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嫌棄他過於肉麻。而是沉默了良久、才憂心忡忡道:“都說愛情裏七分愛對方、三分愛自己,才能走的長遠。像你這樣,愛的太深、太滿甚至太極端,對於思睿而言興許是負擔、而不是幸福。”

“什麼三分七分的?”穆輕寒聞言、甚覺無語,忍不住吐槽:“你這都是些什麼謬論?哪裏看來得心靈毒雞湯啊?用冷冰冰的數字來計算愛情,虧你想的出來。”

“是不是謬論你心裏清楚!”陳晨不客氣的回懟,“但凡你當年能理智些,不要愛的失了自我、完全將生的希望寄託在思睿身上……”

“什麼亂七八糟的?”聽她提及往事、穆輕寒心裏驀然一緊,有些不悅的打斷她道:“你這話說的我跟個寄生蟲似的!”

“我什麼時候將生的希望寄託在阿暖身上了?我愛她,我要她,我不能沒有她,所以我才……

“吶!你跟我說的有區別嘛?”陳晨無懼他的冷臉,截斷他的話嗆聲反問:“你說你不能沒有她,換個說法就是:沒有她你活不下去。是不是這個意思?你自己先前也說了:失了她、你活不下去。穆輕寒,這就是你愛的太過太極端的表現!”

“思睿她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品。她有着健全的思想和獨立的人格,她應該擁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可是你呢?你給過她嗎?用強不成就用計。不惜傷害她也要將她據爲己有。你這種做法……”

“我爲什麼要給她選擇的權利?”穆輕寒被她問的煩躁起來,氣悶的說:“她有給過我選擇的權利嗎?”

“當年可是她先招惹我的,是她說要陪我一輩子的。結果呢?短短三年,她就變了。說什麼那是少不更事、說出口的童言稚語,算不得數。憑什麼?她說不作數就不作數?她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既然她能耍賴、那我爲什麼不能用計?你不覺得你們太雙標了嘛?”

“呵!呵!”陳晨被他堵的說不出話來,氣得冷笑兩聲。

果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心裏恨恨的想着:看來舒雨軒說的沒錯,此人心裏有病。也許不止心裏,腦子裏多半也有。如此偏執頑固、講不通道理的人還是頭一遭見。

我靠!


“陳晨……”穆輕寒見她倏然間靜了下來、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過了,於是放緩聲音、想要說幾句柔軟的話表示下歉意。

陳晨卻毫不領情,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擺手說:“你不用覺得抱歉!”

“興許是我自己管的太多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只是你這麼個心態,我真的是擔心,思睿她若是…只怕、哎…日後真會如祝遠之所言……”

“你多慮了!”穆輕寒聽出她話裏隱憂,接過來認真道:“祝遠之、他是因爲曾經已婚的身份纔給阿暖的媽媽招來了禍端,可我不一樣。”

“我這輩子,只愛過阿暖一人!除了她,我不會跟任何女人有所牽扯。只要你們不去重翻舊事,舒雨軒也不來招惹阿暖、我保證她此生無憂。我愛她,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想給她幸福。”


“祝遠之也說只愛過溫阿姨一人!只是命運不公,讓他們錯過了最佳的相遇時間。可他三十八年的生命裏,動過情的唯有溫阿姨。至於前妻,當年結合、只是了父母心願,初時因爲責任、後來因爲親情,但從未有過愛情。認識溫阿姨之後,不管她是否屬意於他,他都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自己的婚姻問題,只爲能擁有追求她的權利。可結果呢?還不是給溫阿姨招來了殺身之禍。”

“無論有意無意,傷害就是傷害,不要給自己找藉口。就比如你當年做的那些事,如果只是雨軒也就算了。可最終受牽連的還有溫老師和君竹、甚至是君竹的表姐,這些都是思睿最在乎的人。我知道、你別插話……”

陳晨說到這裏,見穆輕寒想要開口辯解,擡了擡手、阻止他後替他道出:“你想說你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可結果已經擺在那裏,對思睿已經造成了傷害,有意無意重要嗎?”

“雖然我不清楚當年事情怎會失控到那個地步,連累那麼多人。但這些跟你最初設計舒雨軒是一脈相承,追根究底責任都在你,你敢否認嘛?你若不是深知這個道理,又怎會如此不安?”

………

一番言辭犀利的話語,將穆輕寒說的無言以對。他第一次發現,陳晨愛上韓清燁原是有跡可循的,他們的觀點竟然出奇的一致。

“穆輕寒……”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陳晨再次開口、索性將心中所想一股腦兒的全倒了出來。

“以前的事,爲了思睿、我不會說的。她小時侯吃了那麼多苦,如今和你在一起也算苦盡甘來。我看得出,她對你是有感情的。其實當年我就能看出來,她對你和別人不一樣。若不是你逼得太緊,後面的事興許不會那麼糟。”

“但是我不說,不代表她就不會知道。這個世界,越是想要隱瞞的事情越容易曝光。否則也不會有天理循環因果報應這一說。當然,我並不是詛咒你們,我只是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是說如果,我希望你能控制自己、儘可能的求得她的原諒,不要再一時衝動、做出些極端之事。韓清燁的例子擺在那兒呢。我雖不瞭解卓青阮,但也看得出、她是個性格剛烈的女子。而思睿比起她、只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你不加收斂,你們的未來、我真的是怕……”

“你跟阿燁有時候還挺像的。”穆輕寒聽到這裏、終於開口,“難怪你會愛上他。”

“啊?”陳晨聞言一愣,“爲什麼這麼說?”

穆輕寒沒有回答。只笑容苦澀的看了看她、過後閉上了眼睛。

陳晨沒有聽到答案,有些不爽的皺眉瞪他。但見他面色平和、除了些微泛白,看不出什麼情緒。卻哪知道,面色平和的男人、此時腦海中早已冗亂如麻。

“你的阿暖、只是看起來清冷。骨子裏怕是比阿阮還剛,你忘了她當年捅你身上那刀了?”

韓清燁那日說過的話字字清晰的在他耳畔響起,一遍又一遍。

再想她幼時爲了保護自己的母親,小小年紀就能手起刀落的樣子,即便沒有親見,也能想象出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兇狠嗜血,只有目標、沒有溫度!

是的,只有目標!

一如當年、她將那把小小的水果刀扎入他胸口之時,更如當年的當年、也是那把小小的水果刀橫過她頸間那刻……

——

那一夜的濱港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在穆輕寒的記憶裏,那似乎是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雨。

病房裏,他獨自蜷縮在那張白的耀眼的單人牀上,面色悽然的看向窗外不斷下落的無根水。

恍然間,覺得天地萬物都在哭泣。

是的,哭泣!爲了他、也爲了所有身陷苦海中的人們。


都道人生無常、世事蒼茫,更有命途艱險、生路多變。

人這一生,究竟要經歷多少生死離別、愁痛悲苦才能捱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他不知道。

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他的那一天、已近在眼前。


歲月如流水,逝去難再回。

記憶似雲舒,循環常如初。

過去的兩年裏,他一直在想、命運對他爲何如此殘忍?

先是他愛如生命的妹妹,接着是給予他生命的母親,現在連僅有的父親也毫不猶豫的棄他而去。

爲了什麼?難道是他做錯了什麼?

他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通。現在,他不想費神去想了。

………


夜色很沉、雨聲很大,偌大的醫院裏、卻很靜。

一把小小的彩虹傘、一隻小小的玉骨手,一雙極速前行的小腳丫。

在不見邊際的雨幕中、在星辰泯滅的夜空下,顯得格外突兀、亦或耀眼?


“撲通撲通……”心臟跳動的聲音、猖狂而囂張,在過於沉寂的空間裏聽來、有着莫名的驚悚。

溫思睿死死的摁住胸口,暫停腳步、半曲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這是怎麼了?她甚是難解無聲自問。

不過就是出來上個洗手間,順便去醫院門口給他買些清淡的食物。

前後不過半個小時多一點,怎的就如此心神不寧、總似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可是還能有什麼事?還會有什麼事?

………

視線漸漸模糊、空間漸漸淡化,腦海中那個小小的影子卻越來越清晰。

穆輕寒躺在牀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病房那扇已經陳舊的木質門、心裏殷殷期盼着,期盼着離開前、還可以看她一眼。

看一眼那個小小的女孩兒,那個笑起來能照亮他世界的女孩兒、他還想再看她一眼。

………

時間在走,女孩兒也在走。

她氣喘吁吁的行在醫院幽深的走廊上,手裏拎着幾個大小不一的食盒和一袋水果,脣邊隱約着幾分清淺溫暖卻也難掩悲傷的笑意。

快了,就快到了!她心裏默默唸叨着:

紅棗桂圓粥、小籠湯包、還有一盤涼拌萵苣。都是諮詢過醫生後、從他平日愛喫的食物裏選出來的,他一定會喜歡的、一定會的。

一想到那個溫潤如玉的大哥哥,她的心裏就止不住的陣陣疼痛。

她一直覺得,像他那麼美好的男子、就該一生無憂,永遠居於幸福的雲顛、俯瞰這世間山河變化歲月更迭。

可是命運,卻偏要一次又一次的跟他開玩笑。

………


腳步聲越來越近,意識卻越來越遠。

終是支撐不住了,終究要說再見了。

對不起,阿暖!對不起!我最終還是放棄了……

對不起,阿暖!對不起!我還是讓你失望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如果有來世,哥哥一定再來找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活着實在累,你就當從未遇見我。

對不起!

………

“輕寒哥哥,輕寒哥哥!”黑暗中,有人在叫他。

“你醒醒,你快醒醒!”迷霧中,有人在哭泣。

他在哪兒?她又在哪兒?誰在喚他?誰又在哭泣?

………

“阿暖?”好一陣翻江倒海、天翻地覆後,穆輕寒睜開了乾澀疼痛的眼睛。還未待他適應屋內的光線,就看到他的小女孩兒猛然撲到他的懷裏,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哭着說:“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做?你說過會好好活下去的,爲什麼說話不算話?爲什麼?你知不知道君子一言重如山?知不知道……”

“阿暖……”他被她近乎瘋狂的情緒宣泄喚回了睡前的記憶,眼淚跟着也落了下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那隻受傷的胳膊被她壓的生疼,可是他不在意。

他用另一隻胳膊將她顫抖的小身子死死的扣在胸前,聲音嘶啞的說道:“是我不好,是我讓你傷心失望了……”

“可是阿暖,我好累、真的好累。你就讓我走吧、讓我去找他們,也讓我去問問他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他們都要這般殘忍的對我……”

“不…不…”女孩兒拼命搖頭,“我不讓你走、不能讓你走。”

“輕寒哥哥、你不可以這樣做,你不可以說話不算話,你答應過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你想想穆媽媽、再想想你最愛的輕暖,她們若是知道你這樣一次次的傷害自己、心裏會有多難過?”

“你不是最在乎她們嗎?就算爲了讓她們安心、你也應該好好活下去不是嗎?”

“活下去?”他笑得悲苦,“怎麼活下去?”

“阿暖,我不是沒有試過、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如果只是輕暖也就算了,人生於世、意外難免,我認了。可是父親和母親、他們一個接一個,以一種近乎慘烈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只要我閉上眼睛,就會陷入一片濃的化不開的血色中,而他們、就在這讓人窒息的血色中衝我微笑招手,你說、我怎麼活下去?”

“輕寒哥哥……”

“阿暖……”他打斷她、擡起手輕觸她單薄的後背。

“不要再管我了,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他強忍着心裏撕裂般的痛楚、故作冷漠的說道:“這兩年來,你爲我做的一切、我都記的。若有來世、定當銜草來還。若是沒有、那就只能虧欠了。”

“但不管怎樣,以後我們都各走各的路吧。本來你和我,也沒什麼關係。你實在犯不着,在我身上浪費無謂的時間。”

“穆輕寒,”她有些受傷的擡起頭來,“你是在說我多管閒事嗎?”

“我們說好的,你做我永遠的輕寒哥哥、我做你永遠的阿暖,一生都不改變。如今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他冷漠道:“思睿,你不是阿暖、也永遠不可能成爲阿暖。”

他故意叫着她本來的名字,如同她喊他的全名一樣。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感覺,可是他的心裏、卻像烈火煎熬一般,疼得喘不過氣。

他已經記不起有多久了,但似乎從他們許下誓言那天起,他和她之間、就有了專屬於彼此的特定稱呼。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個字,聽在別人耳中、也沒什麼特別的意味。

可是於他而言,卻意義非凡。因那裏面深藏着的、是一生相守的誓言。

可是今日,這份他珍如生命的誓言、卻被他親手摧毀了。

可是他不後悔!


“阿暖…阿暖…”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在黑暗中無聲的喚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並非我言而無信、狠心負你,實在是這世間苦痛滿溢、生而無趣。既然如此,我還不如隨他們而去。雖然死後也不一定見的到他們,但總好過揹着這慘痛的記憶、捱過餘生漫漫。那樣的生活、太過沉重也太過絕望,我沒那個勇氣也沒那個魄力能夠撐得下去……”

“可是你不一樣,你的人生還很長。儘管童年也曾悲苦,可現在你已有了新的生活。所以你不該再被我拖入苦海……”


“穆輕寒……”冗亂的思緒中,他的小女孩兒倏然開口喚他。聲音輕柔中透着傷感、傷感中又隱約着幾分委屈。

他的心裏猛然一痛,下意識的就想將她攬入懷中柔聲安撫,卻在胳膊擡起的那一瞬、生生止住了。

他要剋制,他不能害了她。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裏、已經種滿了對這個世界的仇恨和怨憤。

就算是活下來,也不過是在黑暗的煉獄中掙扎。

他不能將她一併拖入。


然他的小女孩兒卻並沒有察覺到他糾結的小動作,因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那張毫無血色的俊顏上。

萬念俱灰、了無生機,正是他此刻的切實寫照。

就仿若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好似一個不注意、他就會從她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寒意襲來,疼痛蔓延。

眼淚、便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朦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先前進入病房時的情景——傾倒的點滴架、流着血的手腕兒和閃着寒光的銀色針管。

後怕!一陣接一陣的後怕自心底洶湧而來。

好險、真的好險!

就差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他就真的隨他們而去了。

醫生說:若不是他剛剛舒醒力氣不夠、加之她又發現的及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醫生還說:從來沒見過有人這樣尋死的。

那輸血針管的長度有限、本不是好的切割利器。可他卻能用它在手腕上劃出那樣深的一道口子,這是要劃多少次、又是要忍下多大的疼痛才能做的到?

難以想象、匪夷所思!

幾乎所有參與搶救的醫生護士、那時都以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因他們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年華正好、且樣貌穿着一看就出自富貴家庭的大男孩兒,究竟能有什麼事、讓他痛苦到拼着最後一口氣,也要離開這個世界?

還是以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

不可理解也不能理解!


其實沒什麼不可理解的,溫思睿當時想。

想當年、她也是這麼過來的。

同樣的絕望、同樣的生無可戀。

同樣的對生命產生了本質上的懷疑——

若是活着就是爲了受罪,那還活着做什麼?


其實活着究竟是爲了什麼,她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畢竟生命的意義、是一個深沉而嚴肅的話題,即便她有着超於年齡的聰慧、但滿打滿算也才十四歲,還沒有那個經歷和閱歷讓她悟出箇中真理。

更何況,關於這個由來已久的嚴肅話題、很多成年人都沒有辦法真正參透。

但即便始終懵懂,她也依然堅強而執着的活着。

不爲別的,只爲了她母親留下的那句話:活着,纔有希望!

是的,希望!

………

“穆輕寒……”靜看許久後、見他始終沒有開口的跡象,似乎真的不打算再與她有所牽扯了、溫思睿無奈又苦澀的笑了起來。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理了理自己混亂的情緒,過後學着他的語氣、故作淡漠的說道:“既然你如此堅決,那我也不便多說什麼。”

“命是你自己的,是生是死自然由你自己決定。”

“只不過,”她輕輕掙開他依然攬在她背上的那隻手,然後站起身來、習慣性的給他掖了掖被子,過後說:“你在離開前、我勸你好好想想……”

“你的父母、還有那些深愛你的親人,比如身在廣州的穆奶奶、還有得知你出事第一時間趕回來的穆姑姑,他們是不是能夠接受你如此輕賤自己的生命。”

“誠然,穆媽媽和穆爸爸沒有給你做出好的榜樣。但他們的人生起碼過半,於這世間行走一遭、該經歷的都經歷了,也不枉一世爲人。”

“可是你呢?你今年才二十歲,學業尚未完成、可以說人生還沒有真正開始。就這樣一事無成的離開、真的甘心嗎?”

“你說你想去找他們,且不說人死魂散,蹤影全無。即便真有輪迴轉世、可供魂魄皈依之地,就你這個樣子、你確定他們想見到你?”

“拋開穆爸爸和穆媽媽不說、單就你最愛的輕暖,你就不擔心她見到你會失望?”

“她當年是意外離世,走的時候還不滿十一週歲。你比我瞭解她,當知她對這個世界的眷戀有多深。可是老天無眼,沒有給她深入瞭解與感知的機會。”

“可是你有!你是她最親最愛的哥哥,和她有着無人能及的心靈默契。本可以代她好好看看這世間千姿、品品人生百態,了卻她些許遺憾、但你卻放棄了。你說她會是什麼感受?”

………

穆輕暖會是什麼感受,穆輕寒不知道。因爲他並沒有真的去“找”他們。

歲月紛繁腳步難擋,紅塵幻變舊事不忘。

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了。

許多往事、在歲月的浩瀚洪河中,逐漸淡化遺忘。可是那日病房裏發生的一切,讓他每次想起、都像將一部精心刻錄的老電影重放眼前,每一幀畫面都清晰可見、每一個細節都肉眼可尋。

那時的空間、如此時一樣靜謐,那日的夜晚、也如現下這般漆黑。

不同的是,那日的窗外、下着瓢潑一樣的大雨,彷彿銀河瀉落、帶着傾覆山河的懾人氣勢。

而更加懾人的、卻是他那小女孩兒字字清晰直擊人心的犀利言辭。


“穆輕寒……”那一日、溫思睿在走出病房前,對他說了這樣幾句話:

“小時候聽老人們說:人世間有兩難,一爲生、二爲死。其實要我說、生難死不難。”

“之所以說生難,是因爲人生路漫、未知和變數太多,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遇上荊棘碰上險灘。運氣好的、煎熬掙扎過後,能見柳暗花明。可若運氣不好,怕是一生都要在苦海中翻騰。所以活着,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可是死卻不用……”

“只要把心一橫,無論是自縊還是自刎、亦或服藥墜海,都很容易達到目的。到那時,再多的紛擾糾葛苦痛心傷皆隨着生命的終結而消散、簡單又快捷,無需傷神、也無需費腦,不過忍一時之痛、所有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便是解決不了也沒關係、反正都不知道了。正所謂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就什麼都不用管不用想,聽起來確實誘人。”

“但是你我都知道,縱然死比生易、大多數人遇上困境時,依然會選擇活着。爲什麼?”

“因爲他們知道生命之可貴與求而不得。”

“無論你是販夫走卒還是達門顯貴,一人也只能生一次。不管這一次是平安順遂還是坎坷追隨、是意滿歸遣還是攜憾而終都沒有更改扭轉的機會。這既是生命的公平之處也是它的殘忍之處。但不管怎樣,都是一段無可替代的別樣體驗。只有真正走過品過、纔算沒有白來這世間一遭,也纔算對得起給予你生命的父親和母親……”

“所以,你是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勇闖荊棘險灘,還是說做一個遇事逃避的懦弱者、你自己想清楚。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穆爸爸他沒有兄弟、如今穆家只剩你一個男孩兒了,你若就這麼無所顧忌的去了、穆家自此血脈盡斷。”

“中國有句古話: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就算穆爸爸他不怪你、可你自己呢?你那麼愛他們,你過得了自己心裏那道坎兒嗎?”

………

言語無鋒利如刀,機謀暗藏心意昭。

死地重生血中笑,以命相要誓言告。

不得不說,有時候略帶嘲諷的言語相激遠比一味地溫聲勸慰來的有用。

起碼在當時那刻,穆輕寒確實被溫思睿說動了。

是以在她離去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保持着原來的姿勢,靜靜的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默默的出神。

溫思睿站在門外、半隱着身子從窗戶裏探頭看他,她知道、他在思考。

還不錯,聽得進去話、也願意轉動大腦,就說明一切都還有救。

卻哪知……


變故似乎只是一瞬間!

時隔多年再憶往事,穆輕寒還是止不住的心驚!


那一日,他的小女孩兒在說完那番話後、毫不猶豫的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世界於一瞬間恢復了沉寂。

他孤零零的躺在那張瀰漫着藥水味的單人牀上,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看了許久……

直到最後看累了,他的小女孩兒也再沒有回來。


終是如願以償了吧?他自嘲的笑了起來。

心心念念想要讓她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可當她真的頭也不回的離去了、他卻生出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是的,拋棄。

一如父親和母親一般,毫不遲疑、毫不留戀的,就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還有比這更絕望的嗎?

沒有!

既是如此,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原不就是想再見她一面嘛?如今也見到了。

命運於他,也算是仁慈了一回。

所以就此離去,也可稱得上了無遺憾了吧?

這樣想着的時候,他的胳膊已輕輕擡起、接着是針管輕輕拔掉,再然後……

他強撐着脫力的身子將手朝牀頭櫃上探了過去,那上面放着她買給他的餐食水果、裏面殘存有她的氣息。

他想取一些過來攥在手裏,這樣在黑暗來臨時、可以讓他不那麼的驚慌和無措。

卻哪知……


“就那麼想死是嗎?就真的那麼想死?”於記憶中沉浮游弋的男人,恍然間、似乎又聽到了那日在他耳邊反覆響起的這句話。

印象中,那個時候、他將手探入那袋水果時,竟觸到一個硬邦邦的物件。那物件冰冷的觸感和輕薄的邊刃、讓他瞬時一愣。過後拿起一看、果如預料中一般,是一把鋒利漂亮的水果刀。

不知爲何,那一刻、他突然就想到了與她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確切來說,應是第二次。

那時她坐在沙發上,一邊語笑嫣然的跟他說着話、一邊削着手中的蘋果。

看到他緊張關切的眼神時、笑了笑對他說:我技術很好的,不看也削不到手。

想到這裏,他的臉上不自覺的綻開了笑容。

可這笑容,看在病房外的女孩兒眼裏、卻是另一種含義。

於是她猛的撞開房門,像一隻憤怒的小獸一樣以最快的速度衝到病牀邊,在他詫異又隱約着驚喜的眼神中、揚起手惡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隨即將他攥於手中的那把小小水果刀奪了過去,然後用又驚又怒又悲又痛的聲音喊道:“穆輕寒、穆輕寒……”

“就真的那麼想死是嗎?啊……”

“就真的那麼想死?”

“那好,那我陪你……”


“阿暖!”他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的有點懵,待回過頭來卻看到、她將那把雖然小巧卻極爲鋒利的水果刀橫在了頸間。

一瞬間,驚的他從牀上“噌”的一下蹦到了地上。奈何因失血嚴重、體力不濟,一個沒站穩便栽倒在病牀邊。

“阿暖、阿暖……”他顧不得從手腕處迅疾蔓延開的痛楚,手腳並用的攀着牀沿撐起了身子。

“你在做什麼?”他看到她的脖子已被她失控的力度抹出一條血痕、趕緊伸出手去拉她,“你別胡鬧了,趕緊拿下來。”

他一疊連聲的哄道:“聽話、趕緊拿下來……”

“都多大的人了、當知什麼能玩兒什麼不能玩兒……”


“我沒有胡鬧、也沒有在玩兒!”她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拉扯。

“你不是想死嗎?”她眸光灼灼的盯着他說:“那我陪你!”

“我說過會永遠陪着你,我就一定會做到!”

“阿暖!”

“我跟你不一樣,”她又往後退了退,“穆輕寒,我從小就知道言出必踐這個道理。”

“我既說了永遠陪着你就絕不食言!你活着、我陪你看山河變換雲舒雲卷,你死了、我就陪着你趟黃泉路遠至奈何橋邊。無論生死、我都陪着你!”

“……”

“怎麼?你不信?”她看着他雖然震驚卻難掩探究的眼神,嘲弄的問。


是的,他確實不太信。

兩年的相處,他對她是有一定了解的。知她確比起同齡孩子聰慧許多,這從她的日常言行中很容易判斷。

也知她比一般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有膽識有魄力。

因他曾親眼看到她將同學惡作劇塞到她書包裏的死老鼠拎起來扔到垃圾桶裏,看的一旁的君竹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顆雞蛋。

更曾見過她爲了帶領班級小組在校際聯誼的辯論會上取得成績、廢寢忘食沒明沒夜的查取資料,最後如願奪冠。

說實話,眼前這個小小的女孩兒、每時每刻都能給他驚喜,讓他爲之癡迷。

但是關於生死,別說是她這樣經歷淺薄、於平凡人家裏安穩度日的小姑娘,即便是那些刀頭舔血、深知自己一隻腳已踩在棺材裏的亡命之徒,當真正面對時、怕也止不住的驚恐顫抖,猶豫遲疑。

畢竟貪生、是人之本能。

若非像他這般失去一切生不如死之人,誰又會親涉死途?

然而事實證明、他錯了!


那一日,溫思睿將那把已經染血的水果刀抵在頸間,靜靜的看着他的眼神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復原成慣常看向她的寵溺和縱容時、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

不知爲何,穆輕寒在看到那個笑容的霎那、心臟猛地就漏跳了一拍。

待他反應過來想要阻止時、那把在燈光的映射下閃着灼人光芒的水果刀,已經有一半沒入了她的頸間。

駭的他魂飛魄散、驚的他心神俱裂。


“阿暖…阿暖…”他手腳並用的爬到她身邊、將她倒下來的綿軟身子一把摟在懷裏,然後擡起一隻手、死死的摁住那道翻開皮肉的傷口。

“你瘋了是不是?啊?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赤紅着眼睛怒吼,掙扎着探手去夠病牀邊的呼叫鈴。

“輕寒哥哥,”她忍着劇痛拉住他,“不要動、不要說話,聽我說……”

“阿暖……”

“輕寒哥哥,”她打斷他、擡起一隻手,輕輕觸摸他閃着盈光的眼眸,“沒事的,不要急、傷口雖長,但不是很深、短時間內不會要命……”

“阿暖?”他不可置信的看她,那張小臉已疼到慘白、纖細柔嫩的肩頸處皆是粘稠的紅色液體,觸目驚心。可她卻說沒事?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又氣又疼的問她。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竟還笑的出來。只不過再燦爛的笑容也掩不住那眸中眼底猖獗而洶湧的熾熱液體。

一滴接一滴,燙的他身心俱疼。

可她無知無覺、亦可說毫不在意。

她用兩隻小手緊緊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一邊吸氣一邊說:“輕寒哥哥,你若不想我傷的更重更疼,就安靜的聽我說幾句話。”

“阿暖……”

“噓!”她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寒哥哥,你看到了、死有何難?不過一個簡單的動作,片刻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所以你若真的想去,我就陪你。黃泉路上有我、你也有個伴兒,不至於孤單無依。”

“阿暖……”

“別、你別說話,”她再次吸了口氣,“輕寒哥哥、我知道你心有懷疑,認爲我不敢也不會真的願意隨你同去、畢竟貪生是人之本能,可是你現在看到了、我沒什麼不敢的!”

“其實人之所以怕死,無外乎兩個原因。一是世間有所牽絆、二是死後一切未知。可是於我而言,早在媽媽離去時、我在這世間就沒了牽絆。至於死去之後,說實話、不管真也好假也罷,只要抱着能見到媽媽這個虛願、我就無所畏懼。”

“可是,不怕死不代表就要輕易去死。輕寒哥哥……”她又一次吸了吸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媽媽曾告訴過我:無論遇上什麼困難,都要努力的活下去。因爲活着、纔有希望!”

“希望?”

“嗯!”她努力擡起手,於黑暗中摩挲着他消瘦的臉龐。

“輕寒哥哥,”她喃喃道:“當年媽媽離去時、我也想過隨她去的,因爲活着實在痛苦。可是想到她的話、想着她對我的期盼,我就咬牙撐了下來。現在你看到了、我活得很好。小姨小姨夫都很愛我,君竹更不用說。我相信,媽媽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

“所以你也試試好不好?爲了穆爸爸穆媽媽、還有輕暖,再試一次!我相信,他們一定跟阿暖的媽媽一樣、希望你好好活着。所以爲了不讓他們失望,堅持下去、好不好?”

“阿暖……”

“輕寒哥哥……”她再次打斷他,同時摸索着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雪白的紗布遞給他,示意他可以幫她把傷口包起來。

他看着她的動作、腦子有那麼一瞬停止了轉動。他傻傻的接過那條白的刺眼的紗布,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孩兒的行事做派竟是如此的詭異。

他根本猜不透她那小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不通是嗎?”看到他驚詫又迷惘的眼神,她瞭然的笑了笑說:“輕寒哥哥,我雖不怕死,但卻沒想過現在就去死。”

“所以這一刀,不過是要讓你知道、我跟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不是信口開河的虛妄之言。我既說了、就一定做到。”

“阿暖……”他幫她將傷口紮好,然後強撐着疲軟的身子將她抱起來安置在牀上。

“你怎麼那麼傻?”他看着迅疾染紅的紗布、哽咽道:“這麼深的一道口子,得有多疼?”

“疼纔好呢。”她拽住他再次探向呼叫鈴的手說:“不要叫人過來、不要!”

“阿暖!”他有點急了,“你的話我都聽進去了。不管怎麼說,先處理傷口。剩下的……”

“沒事的、輕寒哥哥,沒事的。”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意識還很清晰。

“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知道。那個地方、我小時候就研究過好多次,同樣的深度、刀鋒再往上約兩毫米纔會瞬間致命。”

“阿暖……”他再一次被驚到了。

她說她研究過?一個十來歲小女孩兒,沒事研究如何自刎能迅速致命?還有比這更驚悚的事情嗎?

“呵呵!”她又笑、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的往下流,看的他心裏一陣陣的疼。

“輕寒哥哥,”她甚是酸楚的說道:“阿暖從來就不是溫室裏的花朵。”

“這個世界的殘忍和冰冷我早就看的清楚。媽媽離開後,我也曾有過很多次、想要一死了之。可最終我都放棄了,因爲媽媽希望我活着、那我就好好活着。”

“所以你也好好活着好不好?我知道你活的很痛苦,可這塵世間、本就是多災多難的。除了我們,還有很多人一樣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但他們也沒有因爲懼怕災難就輕易放棄生命是不是?就好比我們不能因爲害怕生病就拒食五穀對不對?所以你再試一次、就一次。”

“若你覺得這世間已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就讓阿暖來做那個理由、好不好?我會一直陪着你守着你,就當是爲了我、你也再試一次。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竭盡全力了還是撐不下去、那也沒關係。到那時,阿暖依然陪着你。只要有我在,就永遠不會讓你孤單。”

“永遠?”

“嗯!永遠!”她堅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輕寒哥哥,我知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並非心中真實所想。”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阿暖永遠也成爲不了真正的輕暖。但這並不影響你對阿暖的喜歡對不對?”

“我們認識兩年多,你對阿暖的好是真真切切的、阿暖都感覺的到……”

“所以阿暖纔會拿自己的命來迫你活下去,因爲我知道、你不會捨得讓我……”

“輕寒哥哥,阿暖、是不是很壞?”

………

是很壞,確實很壞。

穆輕寒每每想到溫思睿那日窩在他懷裏說的那些話,心裏就翻江倒海五味雜成、甚至忍不住有些恨她。

十四歲的女孩子,若說她對愛情一無所知,他是不信的。

可若說她懂,她就當知她說的那些話、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

既然知道,她就應當謹守自己的誓言、堅定執着的等他回來。

可是她沒有。

不過一年時間,她就歡歡喜喜的和別的男孩子牽了手許了終身。

這算什麼?

濫情嗎?

若是成年人,確實可以這麼說了吧。

可他知道她不是。

既然不是,爲什麼又在招惹了他之後、想也不想的就投入了別人的懷抱。

他想不通。

是以那麼多年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他,可始終也沒能找出個較爲合理的解釋。

這讓他覺出挫敗。

直到這次杭州之行,聽她親訴心意後、他纔多少的出些結論。

可仔細思忖後,還是覺得有許多想不通的地方……

頭昏腦脹,紛亂如麻。

就在他沉溺於往事中、糾結鬱悶時,陳晨那個悅耳如風鈴搖曳的聲音、滿含不忿的響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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