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家門口，雙目翹望着遠處的天邊。
昨晚在枇杷葉上過夜的露珠們此時此刻夥活潑亂跳的：有的還來不及說告別就被蒸發了，有的看見陽光了乾脆灑脫地跳地裏去，最後剩下的從這張葉子跳到那張葉子上，緊緊的相互擁抱一起等待着消逝。葉子留下斑駁的痕跡，不是他們逗留的地方，只不過是塵埃太重了。
有些東西的消逝總是不經意地，毫無預兆的，彷彿不曾存在過的，就像剛剛刮過去的一陣風。
老人總是起來那麼早，習慣性地醒來，又習慣性地坐在門口。他的雙目很有精神，臉上的皺紋像俄羅斯方塊疊累，手背上的青筋突兀像枯藤纏繞。
他已經是八十二歲高齡的人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終點？可是他害怕自己在睡夢中離去，再也醒不來。他的老伴比他小几歲，身體比他硬朗多了，所以他會是那個先去之人。
最近，他老是做夢，夢見小時候的自己，在那個新中國成立不久後，農村裏隨處可見有餓殍。他依稀記得，自己是從死人堆裏被撿回來的。因爲沒什麼東西喫，導致他現在老了，瘦小得像斷了大半截的枯樹。
老伴也是給了口喫的，後來就跟他回家住下了。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在那個年代慢慢地長大，然後慢慢地相伴過到如今。
歲月不僅是給人帶來身體上的衰老，更多的是靈魂裏的拷問。人這一生裏的成長故事，分幾段情和事，又是有幾個結局？
或許，當我們回憶的時候，想把故事說給當事人聽，卻找不到人了。我在，你不在。我不在，你在。這就是命，怪就怪我們沒有那運氣，都在呢？
其實，老人把想說的話，在每天清晨裏，喃喃自語地對着門外說了一通。天上的雲在聽，風也在聽，就連陽光也趴在他身前靜靜地聆聽。門前的花花草草都習以爲常了，那麼多年陪伴着，自己的子子孫孫都換了好幾代了，老人還依舊在。
也許，某個時刻，某個人被突然的一陣怪風颳了下，打了個噴嚏，就是老人想表達的意願了。再或者，某個山頭上正開着花，好像就是老人門前那些花的曾曾曾曾曾好幾代孫，一陣邪風把花種不偏不倚地吹落在那個墳頭上。
好巧啊！風帶去的都是那些聽不懂的話語，不過沒關係，聽聽就好了。
這時，老人的老伴喊他喫早飯，他纔回過神來。他剛起身想走，卻被孫子拉住腳。
小孩嘴裏嚷嚷着“爺爺餵我，爺爺餵我...我要爺爺餵我”。
老人聽到，只好從老伴手裏接過喂孫子的小碗，等孫子嘴裏喫完就舀上一勺喂他。
小孩，還未滿三歲的，稚嫩的臉蛋像剛出殼的小鳥雛，小手就像樹上剛長出來的嫩芽枝。
可他很懂事的，老人忙得時候，他就自己在旁邊拿着玩具玩。有時候，老人需要小工具的時候，也會叫小孩幫忙遞。爺孫兩人把門前門後都打理得很好，花開香溢門，結果都喫不完，掉地上餵雞餵鴨了。
小孩常常霸佔老人的睡椅，一旦在上面睡着了就不能抱動，不然他會哭喊的。老人只好坐旁邊看護，直到他睡醒爲止。
小孩很不喜歡一個人在房間裏睡覺，因爲他醒來總是一個人，好幾次醒來哭喊着叫爺爺奶奶。在那之後，他一定要人陪才能入睡，因爲害怕一個人待着。
記得，小孩剛學會走路時，父母就把他扔給老人帶，自己跑出去打工掙錢了。小孩在與父母離別的時候哭了好久，卻在那之後，彷彿對自己父母沒了抱念。小孩總喜歡喊：“奶奶，奶奶...我肚子餓了，什麼時候可以喫飯呀！”“爺爺，爺爺...快來陪我玩啊！”
傍晚的時候，老人總是喜歡帶着小孩出門走走，讓孫子認識下左鄰右舍，學會喊人跟鄉里們打招呼。
小孩很開心，因爲總有些大人給他遞上好喫的東西，手裏口袋裏都要裝得滿滿的。大人還笑話他貪心，拿不了那麼多的，還硬要拿呀？小孩卻一本正經地用自己的小嘟嘴說道：“因爲我也想給爺爺奶奶喫，所以我想要多多的。”
老人笑了，旁邊的大人們也笑了，甚至比他大點的小孩也笑了。
他真的是個好孩子，天真善良。
夕陽西下，一個老人牽着一個小孩在水泥路小道上，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着。
最後，兩個背影慢慢地消逝在餘暉裏，彷彿未曾存在過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