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圖|時間旅者與月之殤

楔子

對於代號爲“浪子”的多維時空特警來說,時空穿越如同商務旅遊一般稀疏平常。但他有自己的行事原則,當他完成一個任務以後,無論那個時間點多麼的美妙,也不會多做停留,更不會再去第二次。多維時間管理局成立於公元3000年,“浪子”的資歷很老,但他不願意因爲自己已經升職就待在“永恆時空”裏只做一些高層管理工作,而是仍然親自執行着一個一個重要的任務。3051年的中秋那天, 當他坐在時間之塔的頂部,擡頭仰望那破碎的月球時,過去經歷的事情,一幕一幕在腦海中閃過,他想起了造訪北宋時,同大文豪蘇學士的那次有趣的談話;他想起了“月球大爆炸”事件那天晚上,世界末日般的可怕場景;還想起了末日將至之際解救一位女子時,贏得的那份感激和信任。

1、蘇學士

“哪裏來的術士?身着奇裝異服在本官面前賣弄,好大膽子!是誰派你來的?你從實招來,不然送你去衙門打板子!”蘇學士厲聲呵問。

其實,蘇學士早已經賦閒在家,每日只是飲酒作詩,而且經常會喝得酩酊大醉,醒來有時竟會忘了自己身處何處。此時正值中秋佳節,他獨自在戶外竹林間賞月,眼前的案几上擺着杯盤碗盞。幾杯陳釀下肚後,他有些微醉了。就在此時,他分明清楚的看到一個身穿緊身衣、全身散發銀色光芒的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皓月當空,那衣服竟然能反射出月光。

是“佛印”(蘇學士好友),還是“小妹”(蘇小妹)呢?他們可是經常愛開我的玩笑的,莫不是他們怕我寂寞,找人來戲弄我?哼,看他要玩什麼花樣!蘇學士正胡思亂想間,那“怪人”開口了。

“蘇學士!在下時空特警浪子,生於4000多年以後的西藏,今日到此通報學士一些事情,與大宋今後的國運有關。”

“時空特警?哈哈!這真是太好玩了,不管是誰派你來的,我都要謝謝他。派個4000年以後的人到我面前,真乃奇思妙想也!”蘇學士開懷大笑,笑得像個孩子一樣。

“我並不是被誰派來的,而是爲了彌補糾正可能出現的時空問題而存在的。”浪子淡淡的說。“我知道您可能不明白,多維時空是統一的,不能隨意的修改,否則會出現異象和災難。”

“不,我明白的!我的好友佛印常對我說,過去之心不可得,現在之心不可得,未來之心不可得。時光如行雲流水,人生如白駒過隙,不可因爲悔恨就想要去彌補什麼缺憾。對吧?”雖然幾杯酒下肚,蘇學士的思維還是很清晰的。

浪子感到震驚,一箇中國宋朝的古人竟然也能通過佛學禪理領悟未來的時空理論到這樣的程度。天才就是天才,跟常人就是不一樣啊!

蘇學士又晃了晃腦袋,漫不經心地說到:

“你說你是未來之人,那你可知我大宋的未來國祚如何?”

“強敵入侵,飽受屈辱。後定都臨安僅存半壁江山,勉強支撐200多年。抱歉!我不可以透露更多細節了。”

“哦,還有200多年嘛,那還算好。王安石變法之後,我還曾說大宋氣數將盡呢,看來真是危言聳聽了。哈哈!”'

沒有憂慮和傷感,還有點幽默和調侃。作爲曾經的朝廷高官,這個人還真是心寬哦!浪子心中感慨,但轉念一想,他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飲酒作詩、心無旁騖,又何必爲未來擔心呢?

“你說……說你來自未來,那……那憑藉什麼過來?又靠什麼回去呢?眼見爲實,你不許誆我!”酒勁上頭,蘇學士雖然說話有些含糊,但思維還是很清晰的。

“就靠這個。”浪子向不遠處的竹林指去,一個巨大橢球形的物體出現了。剛纔它居然是隱形的,周身閃爍着藍色的光斑,似乎在變換着不同的形狀,顯得十分神祕。然後它猛然向上憑空瞬移了三米,懸停在半空中。

蘇學士看得目瞪口呆,此時他確信,面前這個人不是別人派來跟他開玩笑解悶的。這真的是一個時空旅者!

“這是何物?如何使用?”

“這東西叫時空穿梭機,具體原理我就不解釋了,它可以載着我自由來往於不同時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但是如果有了這樣的神器,那我豈不是可以同唐時李杜、晉時書聖談詩論道?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也可一睹風采了?”極度的震驚和興奮下,蘇學士酒醒一半。

“不可以!”浪子趕忙擺手。

“時空穿梭是必須要遵循一定規則的,比如平行空間的質量和能量的守恆、時空連續性等等。我們時空特警的存在,就是防止和糾正出現各種時空問題,防止因爲時空悖論而產生時空裂痕。人們看到的很多異象,比如鬼魂、妖怪、幽浮,都是時空連續性受破壞強行平衡的結果。所以,我們不能隨便運送其他人。除非……”

“什麼?”蘇學士追問。

“世界末日!”聲音很低沉,但每一個字都鑽進了對方的耳朵。

蘇學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浪子所說大部分的內容他都沒聽懂,但最後那四個字聽懂了。若三千大千世界即將毀於一旦,時間都將要重啓,也就不用考慮那麼多了。

“那麼,在我看來,你是神仙。要我這樣一個凡人爲你做些什麼呢?”

對話轉入正題了!浪子從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了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用宋體寫着不同的詞語。

“煩勞蘇學士,將這些字詞按這個順序加入您的詩詞當中,最後,您的詩詞大作將編成詩集被世人廣爲傳頌。”

蘇學士只看了一眼,就滿口答應了。

“這容易,我可以馬上就開始寫。只是我也想要一個解釋。”

“簡單的來說,這是一種標記,一段信息,是給各個時代的時空暗樁看的。我們的組織裏有專人長期潛伏於不同時代執行特殊任務,時空特警們在不同的時期執行任務以後會留下自己的重要信息提醒那些暗樁。有的人制作麥田怪圈,有的人搭建巨石陣。雖可長久保存,但那些標記可傳遞的信息量較少。蘇學士早已名滿天下,您的詩詞是不朽的!所以,才冒昧借用一下。”

“真是妙哉!吾當盡力而爲。”蘇學士讚歎道,然後,就在浪子面前取出筆墨紙硯,提起筆來。此時,皓月當空,眼前的穿梭機反射出月光,在半空中時隱時現。蘇學士皺起了眉頭。

“你這神器有名字嗎?”

此時,穿梭機表面的光斑突然顯現出兩個大字:“宮闕”。它彷彿聽懂了這句問話。

嗯,宮闕,這是你的名字!

於是,奮筆疾書。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寫完這首《水調歌頭》,蘇學士酒醒,發現浪子和那“神器”已經不在了。擡頭望,一輪明月仍掛在空中。低頭看,那張紙條還壓在硯臺之下。

剛纔是夢嗎?可是那一份激情和靈感,分明還在心中湧動……

2、趙博士

“月球大爆炸”事件的來龍去脈,浪子通過閱讀量子電腦的數據庫,已經十分熟悉。那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災難,相關史料裏是這樣記載的:

球在2500年由於突發事故被人類徹底炸燬了,碎片演化成支離破碎的幾個小行星繼續圍繞地球旋轉。事故的起因是那個人類有史以來最腦殘的“月球度假村”開發計劃。用核彈在月球內部開個洞,然後以月球爲掩體,把地球上的設施,如人工湖泊,景觀工程所需建材等,用超大型太空運輸機運送進去,打造低重力的月球地下基地。然後開放給公衆,發展旅遊業來賺取鉅額商業利潤。當時廣告語十分誘人“人類文明將全面走向太空!”
    後來,沒想到體積巨大,經歷億萬年隕石撞擊考驗的月球沒有人類測算結果顯示的那麼堅固,這一炸之下,立馬解體。然後,人類最終爲自己的盲目驕傲和任性付出了巨大代價, 災難是一波接一波,幾乎等同於世界末日。

“月球災難日”的當晚,剛好就是中秋節。西子湖畔,一個豪華別墅的露臺上。身着黑色晚禮服,紅色高跟鞋。一個精心打扮過的女郎坐在餐桌前,顯得十分妖嬈。 手中晃動着高腳酒杯,她像是在參加一個舞會。然而,誰也無法把她跟一個全球知名的量子理論物理學家聯繫起來。而就在此時,她的研究已經取得了了突破性進展。可惜,這些成就也許全世界都無法知道了。

“時空特警”浪子(她剛知道的奇怪稱謂)正坐在她的對面同她交談,像是一個久未謀面的老友。

“趙博士,我的身份您已經知道了,是您邀請我來的。您成功地破解了我在那些古代詩詞中留下的信息,還專門爲此寫了一篇論文,證實了我的存在。我可以回答您的一切問題,而我的要求很簡單,末日將至,請你跟我離開這裏!我帶你去未來。”

一年前,趙博士曾在報紙上登載了一條消息。“歡迎未來的時空旅者蒞臨寒舍,我在自家露臺上準備了鮮花美酒,時刻恭候大駕!”並且註明了詳細的地址和地球上的座標,而這個消息一度被認爲是在自我炒作。她的那一套時空理論暫時還無法創建一個模型來驗證,但是她似乎已經堅信未來的人類有可能製造出穿越時空的機器。

浪子一個小時前出現時,她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平靜了下來。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或者因爲酒精而導致的幻覺。

“末日?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月球上發生了大的事故。”女人說,仍然看着酒杯,口氣已有些微醉。

“很嚴重的事故!月球正在解體中,由於地月之間的引力急劇變化,將引發巨大的海嘯,一個小時之後,這座城市將被海水淹沒!跟我走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不信!如果是那樣的話,肯定會有後續報道,我的這個小度音箱一直開着,它會實時的通報外面的信息。可是到目前爲止,一點消息都沒有。”

浪子站了起來,身上的白色西裝立刻變換成爲亮銀色工作服,看來是一種特殊材質的智慧工作服。他擡起手,向外指了一下。

“你自己看看吧!”

一小時之前她曾清楚的看到,天上的月亮,已經出現分裂的跡象。但是,都過了這麼長時間,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天上的星星都停止了閃爍,像是嵌在黑色幕布上的一個一個銀色的釘子。河畔的柳條本來應該隨風擺動,但卻卡在了半空。最詭異的是,一羣遊客本在河畔散步,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外面的時間停止了嗎?”女人臉色煞白,趕忙問。

“趙博士,我身上有個設備,是根據你的那一套理論被設計製造的。用它可以短暫改變這裏時間的流速,製造一個不同於外界的時空場。這個時空場的範圍,大約覆蓋了你的整個露臺,還有我的那部穿梭機。也就是說,從我到達這裏開始算起,我們這裏的時間流速變快了,而外面非常之慢,只過去了大約一毫秒。”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乾脆阻止月球的爆炸,拯救所有的人?”

“不可以,你作爲這方面的專家應該很清楚,無論怎麼樣都不能破壞時空連續性,否則對未來的破壞力更大。而我的職責,就是維護它,解決那些麻煩製造者!”

“是的。”趙博士點了點頭。“沒有這次大災難,也許你根本就不會出生。而現在你站在我面前,就說明月球大災難的發生是不可避免的。我們現在還有很多時間交流,對嗎?”說話的同時,趙博士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這個時間旅者,兩目對視,彷彿想要從他的眼睛裏讀取什麼。

被一個美豔的女子這樣打量,浪子似乎也有些不適應。不用多說一句話了,兩人用目光就可以交流了。

從我出生到現在,你都一直在觀察我?在你面前,我的生活一覽無餘,沒有一點隱私。

是的,我一直在看護着你,今天不是偶然的相遇,而是必然的結果。

前段時間我的男友拋棄了我,所以這幾天我經常宿醉,這你也知道嗎?

是的,但這一切都要結束了,讓我們一起去未來,你可以擺脫這些,開始新的生活!

帶我走吧,離開這個充滿了愚昧和狂妄的世界。人類正在毀滅自己!

宮闕號”穿梭機在露臺的上空出現了,一束藍色光向下射來,兩個人瞬間消失。

睜開眼睛,趙博士發現自己已經在穿梭機的內部。橢圓形的艙室內幾乎沒有任何的儀器,艙室中央有一個精美的水晶球,閃爍着不同的顏色和文字,原來這就是穿梭機的大腦,它是一個智慧體,在接受和處理着各種各樣的信息和指令。

趙博士想看看外面的情況,艙室的牆壁上浮現出外面的景象,十分的清晰明瞭。原來的時空場被撤除了,現在艙內的時間與外界同步。

天邊的那一輪明月開始快速解體,像是一個正在破碎的玉盤;西湖畔的那些柳條又開始迎風飄揚;遊人們先是緩慢行走然後開始奔跑,還發出了陣陣的尖叫;不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聲音,預計的地震和海嘯就快要來了!

穿梭機急速向上升起,趙博士可以從高空鳥瞰地面的情形了。不久後,海上那100多米高的巨浪壓向整座城市,海水灌進城市後,又衝上了高山。她看見少數緊急避險的人們像螞蟻一樣的聚集在山上,但還是被沖走,那情景慘不忍睹。

她看不下去了,巨大的悲傷感此時襲來,她又變成了一個柔弱的小女子,靠在浪子的肩頭嚶嚶地哭泣。

月亮將不再升起,這世界真的被人類自己毀滅了!

3、時間之塔

3051年的中秋那天, 浪子坐在時間之塔的頂部,回想着過去的那些經歷。時間之塔是他通向所有時間節點的初始原點,它連接着過去和未來。

蒼穹之上,幾塊巨大的“碎月”,如同散落在黑色絨布上的白瓷片高掛在半空中,就像正在揭示古時人類那些破碎的夢想。

“哦,希望現在的人類都能看到古時的明月,那時它又圓又亮,真的很美!也許我們該考慮修復月球了。”

他拿出了一箇舊時代的音樂播放器,那是蘋果公司出品的iPod。他認爲這個產品做工精美,就像一個精心打磨過的藝術品,記錄着當時人類的品味。所以就從21世紀初帶了一個回來。

仰望那“碎月”,他按了一下播放按鈕,那首古老而悠揚的歌立刻從裏面飄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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