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劇《後翼棄兵》:兵到底線,化身爲後

Mr. Shaibel說:成就天才,總有犧牲。

Mr. Shaibel是Beth Harmon的象棋啓蒙老師,而這一切的開始,要從一場車禍說起。Beth的母親在車禍中喪生,小Beth是倖存下來的那一個。因爲沒有父親,或者說找不到她的父親,Beth被送到了一所女子孤兒院。

很久以後我們才知道,Beth那個帶她住在廢棄房車裏、頭髮凌亂眼神渙散的母親是一位數學教授,出生於富裕家庭。而Beth的父親,甚至比她的母親來自更富裕的階層。但種種原因,Beth的母親精神奔潰,並把年幼的女兒帶走了。

在一個普通的夜晚,父親突然找到了她們,也許這樣的情況出現過許多次。因爲父親說,他實在厭倦了Beth的母親總是帶着女兒離家出走,而自己總要到處尋找妻女的下落。他懇求Beth的母親,起碼能把孩子交給自己撫養,但被母親尖叫着拒絕了。

父親臨走凝視着小Beth的眼神,是她對父親最後美好的印象。

但帶給她更多糟糕感受的是五年後,她的母親又突然決定帶着她去找父親。誠然,這樣突然而至,父親無法接受。他說,你不能五年後就這樣出現在我家門口,並希望母親先離開。可是對於Beth那精神幾近消散的母親而言,這種拒絕就是永別。

“閉上眼。”這是母親留給Beth最後一句話。

五六十年代的美國,對鎮靜劑還缺乏正確認識,孤兒院認爲給孩子們服用它能幫助他們穩定情緒,就象維生素一樣普通。當人們對鎮靜劑的副作用漸漸有了更多瞭解後,孤兒院就停止向孩子提供它了。戒斷反應可能每個人都會出現,但是Beth對鎮靜劑的渴望尤其強烈,強烈到不惜冒險撬開藥房的鎖去偷。

剛進孤兒院的時候,Beth看上去是個特別乖的孩子。內向、鎮定、面無表情。無人能窺探出她內心的焦慮,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臨牀中我們發現,對酒精、煙、毒品、部分藥物上癮的人羣中,高焦慮的人員佔據了大多數。普通人緩解焦慮的方法,比如聽一些舒緩的音樂或做做運動很難幫助到他們,只有麻痹神經、致幻類的東西可以幫助他們從那種無法控制的焦慮感中得到片刻解脫。

Beth焦慮什麼呢?

母親將只有四、五歲的她扔在河邊,自己一個人去游泳。下水前沒有一聲交代,那個眼神就是永別。小Beth嚇的大哭,一直到母親出現在河中央的浮島上。母親的陰晴不定會讓她們的孩子對親密關係充滿不確定感,總是處於最原始的生存焦慮中,總要擔心哪一天自己就被獨自扔下了。一部分孩子也會強迫自己變的特別善解人意,所謂父母的小棉襖。明明他們纔是孩子,卻一直承擔起照顧父母情緒的重任。Beth的不苟言笑、她的鎮定都是一種生存策略,她需要時刻密切觀察母親的一舉一動並做出相應的判斷,她沒有心理空間可以讓自己的情緒恣意奔騰。

最後一次看到父親,他將母親推出家門。對Beth而言,彷彿也將她推出了父親的世界,她是一個被父親拒絕的孩子。隨後母親選擇了自殺,將倖存者焦慮和被拋棄感一起扔給了Beth。當然,她也許沒想到Beth能活下來。

愛上國際象棋,也是因爲方寸之間的可控性,帶給她安全感。

Beth是個天才,不過她自己並不相信。她認爲是鎮靜劑讓她擁有了神奇的能力,能在半夜宿舍的天花板上一遍遍演繹棋局的變幻。鎮靜劑一方面緩解了她最原始的焦慮感,一方面成爲她能力的表徵。所以孤兒院停止向孩子們發放鎮靜劑對她的衝擊纔會那麼大,她認爲自己要失去這種能力了,也會失去和Mr. Shaibel共度美好時光的機會。

因爲偷鎮靜劑被發現,她被剝奪了下象棋的權利,更嚴厲的懲罰是Mr. Shaibel對她冰冷的眼神,多麼象父親將母親推出家門的眼神。

誰也沒想到當她已經十三、四歲了,按理說不再會被收養家庭看上的時候,Wheatley夫婦將她帶回了家。他們就想要一位年紀大一些的女孩,並不是作爲孩子被收養,而是作爲陪伴讓她的養母Alma不再那麼寂寞。

一旦家裏有了她,養父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也許他早就對自己的妻子厭倦透頂,卻沒有和對方正式離婚的勇氣。這樣的關係顯然非常折磨人,Alma整天陷入自憐自艾中,根本無暇顧及這個養女。而Beth也太擅長和這樣的年長女性相處了,她的童年幾乎就是這樣度過的,至少Alma的情緒比她的母親可控多了,而且她也不再是個孩子了。

人在心理成長中,需要鏡映自體客體、理想化自體客體的存在。但如果雙極客體發展受阻的話,也不影響人進入三極客體,也就是另我或孿生自體客體。Beth的母親對自己的生活和情緒都無法掌控,沒有什麼力氣在心理上照顧女兒。似乎不自殺、不讓女兒感受到被拋棄,她都盡了全力。後來,大家也都看到了,她還是沒逃過自毀的命運。

所以Mr. Shaibe對Beth非常重要,雖然他一臉厭世,但正因爲這樣一個看上去特別嚴厲的人說自己是個天才,這樣的肯定感纔來的特別飽滿。才讓Beth離開孤兒院後,不斷希望在棋局上獲得精進,期待再一次能品嚐這種肯定感帶來的最大愉悅。

另一方面,孤兒院的小夥伴Jolene又帶給她另外一種體驗。就和Jolene天生蓬鬆到炸毛的髮型似的,這姑娘有蓬勃的生機。她積極面對人生,哪怕是孤兒院這樣的生活。對於糟糕的事情,她總有能力一笑而過,很快將它們拋諸腦後。她喜歡鎮靜劑,但停止供應後,她也無所謂。是她掌控着鎮靜劑對自己的影響,而不象Beth被鎮靜劑掌控。

所以Beth喜歡和Jolene做朋友,我們總是會一不小心就找到一些性格上和我們互補的人成爲閨蜜,還以爲彼此是因爲相似而走到一起。所以Jolene對Beth而言是孿生客體,如果Jolene對生活可以充滿熱情,也許Beth也可以。這就是孿生客體對我們人格成長的作用,通過和一個有着類似自己部分的人的靠近,來確信自己也能擁有某些特質,哪怕這些特質之前的自己難以企及。

愛因斯坦似乎說過,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加百分之九九的努力(因爲現在很多名人名言都被證明不是他們說的,我也不肯定這句話是不是他真的說過)。也許人們喜歡看到別人錚亮的光環,不想看到他們挑燈夜讀的艱辛,因爲這可以滿足全能感。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智商再高也需要磨練。對Beth而言她幾乎沒有生活,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奉獻給了國際象棋,這纔是她在棋壇一路高歌猛進的真相。

爲什麼許多天才兒童成年後過着平凡的生活,因爲他們太相信自己的天賦而放棄努力,永遠無法成爲傳奇。

在養父離開家之後,養母徹底放棄了對生活的管控和對她的照顧。本來嘛,她只是養母爲了留住養父的一個工具。這個工具失效後,養母也對她失去了興趣。反而是Beth對象棋的熱情重燃了養母的生命力,就如同Beth早年對親生母親情緒上的照顧一樣,她又開始照顧她的養母了。

Beth也差一點倒下,卻不是因爲她過於自大。Beth的棋風和她的性格完美吻合,如同她最想挑戰的競爭對手,世界象棋冠軍Vasily Borgov說的。她攻擊性強,希望在棋局中掌握主動,一旦失利就會方寸大亂。就算Beth在電梯裏聽到了競爭對手們對她弱點的交流,仍然沒用,在對弈中她依舊如同對方所預料的失去了把控。

這是Beth最大的弱點,也是她之所以迷戀上象棋的原因。她需要用掌控感來抵禦內心深處嚴重的生存焦慮,一切盡在掌握就意味着自己不會被潛意識的恐懼吞噬。恐懼越大,對掌控的需求就越大。因爲Beth不認爲自己有能力在失控中恢復過來,她擔心自己如同自己的母親一樣,一旦沉淪就是萬劫不復的悲慘結局。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在棋局中失去優勢就失控證明她沒有恢復的能力,回到酒店房間發現養母也死在了牀上。又是一次拋棄,她差點垮掉,幸好Harry Beltik——之前被她打敗的一個棋手——出現了。

Harry是個有趣的人,作爲當地小有名字的青年象棋冠軍,當年他們對弈的時候他用故意遲到來羞辱Beth,內心卻對Beth即欣賞又愛慕。年輕時,我們不懂愛,總喜歡捉弄前排女孩的小辮子來吸引關注。長大後才知道,想靠近心儀對象,還有一百種更好的方法。

而對於Beth,她知道現在自己不能一個人待着,Harry對她就象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讓Harry住到自己家來,而Harry把這個邀請誤認成是愛的信號。不過值得欣賞的是Harry是個很成熟的人,通過和Beth這段日子的相處,讓他領悟到自己對象棋並沒有那麼熱愛,Beth對他也是。

關係的問題要回到關係中去解決。如果Beth始終難逃自己的劫數,Harry讓那個奔潰來的晚了一些,讓她可以戰勝之前的對手Benny。又在Benny的幫助下,對象棋有了跟進一步的提升。

但,創傷就在那裏,它在等待一個爆發的時機。

現在潛意識成爲一個流行詞,似乎只要違背自己意願的就是潛意識了。其實並不是,它藏的如此之深,以至於它出現的時候人們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它驅使。Beth準備了那麼久,要和老對手世界冠軍Vasily Borgov對戰,因爲朋友Margaret的邀請原本打算只喝一杯的她,卻爛醉如泥。這是一種明顯的自毀行爲,它往往發生在重要時刻。似乎總有些什麼阻止一個人成功,比如高考前的突然生病,重要面試前的驚恐發作等。

Beth以爲這一次她也能抗住,就如同之前一次次的打擊。但只是一首歌,當唱到“我記住了你,卻記不住愛”,和母親、和父親、和所有她生命中重要的那些人的過往帶給她的悲傷體驗都回來了。這一次沒有人在她身邊,她奔潰的很徹底。

人們總說,有些人爲什麼要把一手好牌打爛呢?比如張柏芝,出道的時候無論外形還是演技都讓影壇眼前一亮。可是很快她就做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不敬業到沒有人再想和她合作。人們只能一邊惋惜,一邊將目光轉向其他新生代的演員身上。

Beth的生命中很少有好的、充盈的愛的體驗。過度糾纏和動盪的母親,嚴重缺失的父親,冷漠的養父和虛弱的養母。還有她以爲已經放棄了她、看不起她的Mr. Shaibel,她記得他們每一個人,但記不住他們給過她的愛。或者說,不敢記住他們曾經給過她愛,因爲這份愛都不踏實,還不如忘記來的痛快。

但人們不會忘記她,不捨得放棄她。Jolene找上門來,帶她去參加Mr. Shaibel的葬禮。她努力壓抑自己對Mr. Shaibel的情感,討論葬禮上人們的疏離,就好象在銀行櫃檯前排隊的人。其實,也是她自己的投射,她也將自己壓抑的好象去銀行櫃檯辦理業務,而不是參加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葬禮。

與其說她不習慣相信Mr. Shaibel是疼愛她的,不如說她不敢相信。可是當她回到地下室,Mr. Shaibel當年教她下象棋的地方。看着牆上貼滿了這幾年關於她的新聞簡報,還有他們唯一的合照以及她爲了報名費寫的那封簡短的信,她終於可以相信了。Mr. Shaibel沒有因爲她小時候偷喫鎮靜劑而收回對她的愛,這個在心理上佔據父親位置的人,牢牢的在那裏,始終關注着愛着她。

什麼是治癒,這就是治癒!

在心理諮詢中我們諮詢師一方面在幫助來訪者整理和探索他們的內在,一方面也帶給他們矯正性體驗。一種全新的、穩定的愛的模式,正在覆蓋早年那些帶給每個人創傷的模式。當人們心中重要客體位置的那個人,對Beth而言等同於父親的那個人,也同樣回饋了她。給了Beth她所需要的愛和肯定,證明了Beth在Mr. Shaibel心中有類似女兒般重要的位置,Beth就好了。

加上Jolene對她的支持,從此,Beth無需在棋局中左突右衝的證明自己,無需因爲生存焦慮而依賴鎮靜劑穩定情緒,也無需在失去優勢後陷入對失控的恐懼中了。她走出了自己的創傷,進入了真正的蛻變中。還記得世界冠軍爭奪戰最精彩的那一役嗎?Beth可以肯定,在腦海中演繹棋局是她自身擁有的能力,而不是鎮靜劑的作用。當人對自身的能力有了信任感,渾身就會閃耀出自信的光芒。

又是一個女性蛻變主題的劇集,似乎這段時間此類主題特別多。另外,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和Beth有關係的三位男主中的兩位,一位出演過哈利波特,一位出演過彼得潘,都算是童星出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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