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優選C】你未曾見過的光

林柳青兒 會員扶持計劃

01 城市旅人

夜幕已經降臨,城市卻像個剛剛醒來的孩子,現在纔開始鬧騰起來,人們高高興興地從街角走過,談論着晚上喫什麼,哪部新出的電影好看,哪裏的甜品店在打折……,沒有人注意到垃圾箱旁邊有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他熟練地將綠色垃圾箱中的垃圾袋取出,放進旁邊的三輪車裏,再換上新的垃圾袋,垃圾桶的表面被各種垃圾上殘留的地溝油,湯汁等染得像是面目猙獰的厲鬼,在各色燈光的反射下更顯嚇人。

他在三輪車的座位下取出一條有些褪色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將垃圾桶擦乾淨,緊皺的眉頭纔有了些許的舒展。還未來得及對自己勞動的成果欣賞一番,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別人奔赴着光,他卻找尋着黑暗。

城市是光鮮亮麗的,不會關心每個人的悲傷喜樂,但它的光鮮亮麗卻是由這羣有着悲傷喜樂的人創造出來的,當它足夠華麗的時候,只記得向着光,忘了有光的地方也有影子。

今天早上出門工作的時候,手裏還拿着路邊隨手買的包子,剛準備往嘴裏送,就收到了領導打來的電話,按下接通鍵後他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剛準備開口問聲好,電話裏就傳來憤怒的聲音,直接對他破口大罵:"你怎麼幹事兒的,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好,腦子長來幹嘛的!也對,你要是有腦子也不至於幹這個,昨天我是千叮嚀萬囑咐,叫你一定把垃圾收拾乾淨再回家,結果呢?今天上面的人來檢查時又出了問題……"

他正準備解釋一下:"領導,昨晚我……"

還沒等他說完就又被打斷,那尖銳且讓他有些害怕的聲音傳進耳朵"我不需要解釋,我只看結果,平時你們放鬆一下,早點回去也就算了,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關鍵節點上就不能出差錯,扣兩百塊錢工資"。

還未等他再說話電話就已經被掛斷,額頭上幾道深深淺淺的皺紋擰到了一起。

記憶中浮現出那些十一二點纔回到家的夜晚,拖着疲憊的身子隨便找點喫的吞下肚,第二天一來又會面對成堆的垃圾,還有時不時路人投來的異樣眼光,想着想着眼淚就順着眼角慢慢滑落,陪伴他的只有那一堆堆烏黑色的垃圾和那輛逐漸破舊的三輪車。

側過頭,擡起手,袖子在眼睛上一抹,粗糙的布製品在眼皮上劃過的不舒適感刺激着感官,那雙還紅着的眼看見有人路過,於是又側了側身子讓開路來。

他嘆息一聲,算算這個月的工資,原本1500就已經不夠開支了,最近這段時間還被扣了兩次,這個月幹完也只能拿1100,孩子還在上學,下個月的生活費都還沒有着落,還得想想辦法啊,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深吸一口氣又轉身開始忙碌。

02 校園過客

大學校園裏一片寧靜祥和之態,白頰噪鶥在枝頭嘰嘰喳喳,香樟樹的蔭影下有騎着自行車去教室的白衣少年,路上成羣結隊的學生們說說笑笑,洋溢着青春的氣息,一切都趨近於完美,除了垃圾桶以及收垃圾的一個老人。

宿舍樓下的垃圾桶在成堆的垃圾面前顯得有些渺小,誰都能看出這樣的垃圾桶根本滿足不了學生們的日常需求,用來運輸垃圾的三輪車也顯得有些小,最方便的辦法就是跑兩趟,但這也意味着會浪費很多時間在路上,晚上就得加班,還是沒有加班費的加班。

他跟領導反應過很多次,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該管的就別管,到後來,領導直接都不見他了。

他已經來來回回好多次,終於將大半的垃圾塞進了三輪車狹小的車斗中,剩下的部分就只能用繩子捆紮在車斗上面,這也是每次裝垃圾最費時費力的地方。

半個小時過去,他終於將最後一袋垃圾也塞了上去,另一隻手拉緊了繩子,接下來只要再繫上結,就大功告成。

不巧此時一袋放得不太穩的垃圾袋滑落,直奔他的頭頂。

他明明看見了,明明也可以躲開,但他沒有,因爲如果躲開就得鬆掉手中的繩子,那就意味着上面這些都得重新再裝一次。

他想起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時,本能地就躲開了,結果就是,垃圾落得滿地都是,很多原本在袋子裏裝好的垃圾全部散落出來,那天他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纔回家,還不得不陪着笑臉去面對着路人的指指點點。自那之後,他每次都與身體裏那原始而又強大的力量對抗着,或許該慶幸,因爲他總是勝利的一方,只稍稍側下身子,總是避免不了身上沾些垃圾的,但通常問題不大。

但這次的情況好像有些不一樣,垃圾袋裏有一桶泡麪還有些許湯汁,直接劈頭蓋臉地砸到他的頭上,那一瞬間,他想躲開,但手還是緊緊地拉着繩子。

不出意外,那些充斥着地溝油味道的油汁把他弄得非常狼狽,他看着路過的人形形色色,有的人看笑話一般笑着離開了,有的人躲怪物一樣躲開了,他神色暗了暗,繼續把手上的繩子繫上。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面對這些事情,他已經變得異常平靜了。

後來,在一個小姑娘的幫助下才稍微清理了一下,他連聲道謝。

他開着三輪車走了,那輛破舊的三輪車發出不雅的噪音,但很快就消失在平靜的校園中,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03 他也曾愛生活

A大校園裏瘋傳有一位收垃圾的老爺爺特別可愛,一夜之間,一位騎着三輪車的老爺爺火遍學生們的朋友圈。

老爺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他騎的那輛三輪車頂上放着一排毛絨娃娃,讓人看見就不禁想起那些陽光明媚的日子,這個地方能有陽光的的天數一個月中屈指可數,若是天公肯賞臉,是一定要到外面溜達一圈的,平日裏都是陰雲密佈,倒不一定會下雨,但就是讓人悶得有些難受。

大家每每看見他,他總是樂呵呵的,還笑着對和他打招呼的學生們說:"你們這些娃娃要好好學習,以後好好報效祖國",大家都回之微笑。

還有人認出那些毛絨玩具裏面有自己曾經丟棄的,還感謝老爺爺又給了那些玩具一個家。

後來他還是常常出現在學校的各個角落,三輪車頂上的玩具也越來越多,有粉色的小豬佩奇,有小小的藍貓,還有灰白的兔子……

那些都是以前被學生們遺棄的玩具,也許也是一段段過往的記憶,他將他們帶出垃圾堆,儘管那些玩具臉上都是電腦軟件設計出的統一模樣的笑臉,但他看着就能想起小時候那些純粹而快樂的時光,偶爾閒暇時一個人坐在三輪車的駕駛座上,看着外面人來人往的學生,好像自己都回到了年少時光。

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多娛樂的東西,放學後都得去山坡上割草喂家裏養的牛羊,最快樂的事就是幾個小夥伴割完草後到水裏抓魚,去山上撿野雞下的蛋,找各種野果子喫,不同季節有不同的樂趣,玩到天快黑時才一路聊着天回家。

要是誰買了新玩具,幾個人一起一兩天就能玩壞,因爲誰都沒見過那些稀奇玩意兒,都想上手玩一玩。

後來,大人們不給買玩具了,就自己做各種玩意兒,用家裏的廢鐵圈做成鐵環,出門就隨手帶着,不管去哪,一路上都是滾鐵環帶來的樂趣。用粗壯的樹枝做成地陀螺,再將桑樹的樹皮系在樹枝上,幾個人就能來一場比賽……

如今的日子不溫不火,人已暮年,剩下的日子也不多,能高高興興地過一天就高高興興地過。

他看了一眼老年機,上面顯示着19:02,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伸出佈滿皺褶的手拍了拍舊三輪,像在對一位老朋友說話:“你老了,我也老了。”說完嘴角浮現出笑意,發動三輪車,樂呵呵地向家駛去。

第二天清晨又準時出現在校園裏,迎着操場上的初升的太陽,默默地幹着自己的工作。

又過了幾個月,當學生們再次見到那位老爺爺的時候,他的三輪車上面多了一個遮風擋雨的篷,那些小玩具也被放到了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有人去和老爺爺合影,他也樂呵呵地招呼大家。

臨走時,大家都禮貌地祝福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他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皺了皺眉,片刻間又恢復正常,笑着和學生們道別。

那之後,老爺爺好幾個月沒來,換了另一個收垃圾的中年男人,那輛舊三輪上也沒有毛絨玩具了,這件事着實讓那羣掛念着老爺爺的學生們擔心過一陣,還嘗試過去打聽他的消息,但都沒有結果,只得作罷。

學期末,大家都忙着期末考試,很多人都已經淡忘了,曾經有個可愛的老爺爺,把毛絨玩具洗乾淨後,放在了三輪車上排成一排。

很多校園裏的流浪貓狗這段時間極爲活躍,或許是平常喂那些貓狗的學生們都忙着複習,無暇顧及到這些貓貓狗狗,又或是其他原因,它們只能自己出來找喫的,偶爾還會嚇到路過的學生,甚至有人被咬傷過。

有天晚上,有人在朋友圈發看見了以前那個收集毛絨熊的老爺爺,還附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時間正是傍晚太陽剛剛落下山,還留着一點餘暉的時刻,他蹲在橋邊喂一隻流浪貓,戴着一個淺藍色醫用口罩,看起來比之前瘦了不少,明明還是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卻顯得有些寬大,外套裏面的病號服若隱若現。

那晚,那條朋友圈被很多人轉發,紛紛祝福老爺爺要健健康康,一定會長命百歲。

不知他有沒有看見那些祝福的話語,反正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校園裏的流浪貓狗出現的頻率也低了一些,或許是學生們考完期末考試,又有時間喂他們了,又或是他們也找到了溫暖的家。

04 結語

無數個他都只是平凡人中的一個,只是他們處在更黑暗的地方,這世界沒有給他們陽光與希望,甚至是比平常人更多的憂傷,但好在啊,他們從未放棄,倔強地堅持着,用自己的方式愛着世界。

每天見證着世界的繁華,又獨自走在黑暗的角落,把那些小時候期待的未來用想象一一實現,也曾埋怨過,也曾哭泣過,也曾想去追一個個彩色的夢想,但終究歸於平淡,讓那些絢麗的色彩一一隕落,留下最素淡的生活。

這不是個美麗的故事,這只是那些小小角落裏最真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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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青•故事優選C】收錄,薦文編輯:鴻鵠之志123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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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主編: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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