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纪事| 找寻逝去的时光

入学面试

小学校位于村子西南角,学校只有一排平房,共12间,每三间一个年级,另有一个年级教室设在东南角的三间老房子中。学校没有围墙,东边自南向北种了一排树,好像是梧桐,也有杨树。

一年级入学当天,记得是大人领着,到老师哪儿报上姓名和年龄,就算入学了。但老师要先了解一下情况,目的也是看看孩子是否适合入学就读。一般是让你数数,能数到一百最好。当然有些差不多的也可以。

和我同岁的一个孩子,数了好几遍,就是数不下去,不是忘了下文,就是乱了洋码。最后老师想了个办法,变抽象数字为具体事物,让他数一下学校东边的一排树有几棵,若能数准也算合格。他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也没有说清到底有几棵树。最后只好让家长把他领回家,明年做入学准备。

那时候,还没有“普九”,入学年龄也没很多限制,差不多家里有条件才能入学,所以年龄差距也较大,一个班的学生年龄最大的和最小的差个四五岁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已是知天命的年级,当年那个数树的孩子听说前几年因病去世了,我听到这个消息时非常震惊,脑子里首先浮现的,是他当年一棵棵数树的情形。

现在幼儿园入学,都有面试,我想还真不算稀罕,因为四十多年前我们就已经开始面试了!

浴后裸奔

一年级开学不久,时间正处于盛夏。那时一周上六天半,周六下午和周日休息。夏天吃过午饭,统一到学校午休,课桌当床,或躺或趴,不可说话。老师会不定时过来检查,一年级刚入学还比较守纪律。

一天午休后,正准备上课。班主任进来说,今天天太热,有很多同学身上也很脏了,下午第一节,女生在教室上自习,男生全部去洗澡游泳的。听到这个消息,班里顿时沸腾了。

洗澡游泳也不是去专门的游泳馆澡堂子,那时农村也没有这么高级的地方,其实就是学校西边的浅水湾子里。这里水浅地平,比较安全。列队到达后,老师交代了要求,主要是洗澡,不要到处乱跑乱玩,要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完了之后大家便脱衣服、玩水、洗澡,大家有的会一点水性,就在水里打起“澎澎”,其实就是狗刨;有的虽不会水,但也会扎个猛子,再快速冲出水来,大口喘着气;有的干脆就比赛憋气,看谁在水里呆的时间长……

老师就在岸边看着,谁离远了就提醒一句,为的是安全。待大家洗的差不多了,老师一声令下:洗干净身子,上岸!于是大家纷纷从湾中跑上岸来。老师又让大家排好队伍,这时大家还是光着屁股的。于是老师说要赛跑,一是看谁跑得快,二是随便让风吹干身体,方便穿衣服。于是乎,和煦的阳光下,湾边的土路上,一群裸体的小屁孩,无拘无束地奔跑起来,场面非常壮观,也非常的快乐,最后是一个叫连国的孩子跑了第一。

因为经过,所以美好;因为美好,所以留恋。现在的教育环境下,还有几个老师敢这么做,想想恐怕都不可思议。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都是知天命的年龄,连国也已经当爷爷了,不知现在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浴后裸奔?

前桌挨打

那时,一年级主要开设语文数学两科文化课。语文主要是学习汉语拼音,数学主要学习简单的加减法。

一天语文课堂上,老师在教拼音。当时学到了“b、p、m、f”,但我的前面一位同学咋也读不准写不对,老师连续手把手教了好几遍,还是不行,不是读对了写错了,就是写对了读错了。最后气得老师,在他的后背上打了好几巴掌。我就坐在他身后,清脆的声音让我很是害怕,虽然我学会了。但在那个年代,学生学不会挨老师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家长送孩子到校,都是说:孩子交给你们,学不好、不听话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像现在,动不动就侵害学生的权利,家长到学校找老师闹事。

长大后,我也成了老师,工作之初也曾对不好好学习,不遵守纪律的学生动过手。但是现在,早已不会这样做了。因为,打学生终究不是好的教育方式,同时社会环境早已今非昔比。

去邻村考试

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老师说要到邻村去考,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兴奋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母亲听着鸡叫,早早起床给我做好早饭,然后又叫我们起床,洗刷吃饭。因为是寒冷的腊月里,母亲服侍我们穿戴整齐,我才背起书包往小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不久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到齐。老师让我们排好队,交代了一下路上纪律,我们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邻村出发,虽然天还没亮,但大家都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出村考试。邻村虽近,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哪里的学校啥样,哪里的老师、学生如何?我们都充满着无限的好奇。那时好像没有考试恐惧症之说,同学们更多的是好玩。

但我们也没有去考虑为啥去邻村考,不在本村考,应该是为了考试的公平公正,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按现在的做法,一般是学生不动,老师异地监考,现在高考都是如此。

到达东流桥村是,他们村的学生还没到。有老师接待了我们,和我们老师交代好后,给我们开了一口教室的门,我们都一拥而入。老师给我们安排好座次后,让我们坐好等着,不要乱动。坐下后,天才明亮起来,学生陆陆续续开始到校。环顾教室和校园,并不比我们的学校高档到哪儿,都是黑屋子土台子,相比起来,我们的教室和校园要高大上好多。

过了一阵,一位老师走近教室,宣布说需要解手的马上去,回来后马上考试,先考语文,再考数学。

监考老师我们也认识,他是东雷埠的,岳父家是我们村的。我们对他不陌生,也就少了害怕感,心情放松。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纸,要求我们写上校名、年纪和姓名,然后他在黑板上写下考题:

注音题

1、中国共产党万岁。

2、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不知什么原因,这么多年了,我对语文试题记得一清二楚,但对接下来的数学考试内容却没有了一点印象。

头午完成考试后返回家,基本上就是放寒假了,只是试卷没看完成绩没有公布,寒假还没正式开始。这段时间,老师们应该是在集中阅卷。

不知过了几天,成绩公布,我是班级第一。作为奖励,除了奖状还有七个小演草本,当时一个本子供销社的售价是一角人民币。这在当时村子里,也是一个不小的轰动!


天地之间一声吼

那时的农村小学,老师都是本村的民师。农忙时节,就帮家里干农活。这时老师会就给学生布置下学习作业,安排学生自习。

一年初冬,生产队的棉花收获的差不多了。棉花柴则按人口分给各家各户,作为做饭的柴火。棉花柴属木本的,硬度大、结实,是上好的烧柴,虽与树枝比稍逊一筹,但比起麦草、秫秸、玉米秸,不知要好多少倍,更不用说青草、树叶和粿桡(柴草碎末和土的混合物)了。在那个“吃不够烧不足”的年代,每到此时,各家各户都是格外重视,青壮劳力倾巢出动,徒手或用棉花钩子把长在地里的棉花棵拔出来,然后再用手推车运回家。就连小孩子也要参与,捡拾上面的棉花桃、棉花瓣儿,留作他用。

我们的老师家中又老有小,是拔棉花柴的主力,自然是忙得不亦乐乎。但老师在忙着的同时,也没忘了监督教室上自习的我们。一天下午,我们的语文任务是抄课文三遍,文章题目叫《翠鸟》:

……小鱼悄悄地把头露出水面,吹了个小泡泡。尽管它这样机灵,还是难以逃脱翠鸟锐利的眼睛。翠鸟蹬开苇秆,像箭一样飞过去,叼起小鱼,贴着水面往远处飞走了。只有苇秆还在摇晃,水波还在荡漾。

正当我聚精会神的抄写着课文,并陶醉在曼妙的情景中时,突然耳边一声大吼“干什么”,惊吓中我的笔尖“唰”的一下脱离了字行,把整页作业本纸拉开一个长长的划痕。回过神儿来,才知是老师刚才往家运送棉花柴,经过学校时顺便来教室看看有没有不认真自习的,正好后边两个同学在说悄悄话,于是老师才大喊一声。从此以后,整个下午直到放学,教室里没人再随便说话。

后来了解了博弈论后,才懂得这叫“随机监督”,让学生不知道老师何时出现,所以不敢违纪。

如今,我们这儿已不再种植棉花,小学校也早已撤掉并集中到乡镇驻地。当年的民师都转成了公办教师,且都业已退休。但老师自习课上突然间的那一声“惊天一吼”,却永远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成为一种警醒。每当我做事想偷懒时,耳畔仿佛又回响起那一声吼。

冬天里的火炉

儿时的冬天,出奇的冷,雪也出奇的大。

入冬之初,老师就让大个学生帮忙,利用半个下午时间,用砖头和黄泥,在教室中间,垒起一爿四四方方的土炉子,配上铁皮烟筒。接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工作,就是“和渣子”:就是把粉煤和粘土,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拌匀加水和成煤饼,摊在平地上,再用铁筷子划切成方块状,待凉一段时间,即可用来上炉生火取暖了。

一开始,老师先做示范,用萱柴引火点燃,再放入炉膛木柴,待木柴燃旺后,把渣子掰成小块,依次放入火种,然后再一层木柴,一层渣子……不一会儿,炉火生成,越烧越旺,教室里暖和起来了。这是老师便让大家拿出课本,开始上课。

以后,老师找出几个大孩子,要求每天早来一会儿,负责为大家生炉子。这样,每天一进教室,都是暖融融的。慢慢地,负责生炉子的孩子开始在炉子里烧葱、烤地瓜,屋子里整天都弥散着一股葱和地瓜的香味。到后来,甚至用收子当锅,炒黄豆粒。后来,老师发现后,也明令禁止了。

记得一天下午放学后,很多男孩子都去了钱湾里溜冰。一个男孩不小心湿了棉鞋,怕回家被父母责备、甚至挨打,所以就偷偷叫来拿教室钥匙的同学,打开教室利用仍未燃尽的炉火烤鞋,直到很晚才回家。

刚工作时,单位是乡镇中学,一个年级的老师,集中在一个大教室里办公。冬季取暖,也是用炉火。只不过,炉子是大铁炉铁,煤是块煤,即好生火,又暖和。那时大家备考上课之余也烤地瓜吃,中午晚上,住宿的老师就在上面做饭、炖菜,吃饭时围着炉子,天南海北的高谈阔论,感觉无比温馨。

现在,不管是教室,还是办公室,早已都实现了集中供暖,干净又暖和。只是还是经常会忆起当年的煤炉,想起那旺旺的炉火,还有炉子上烤着的地瓜,炖着的饭菜,仿佛那一缕缕香气,就萦绕在我的口鼻之间。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