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

姑父不是我的姑父,是丈夫的姑父,和我同村,以前我叫他叔。

在我的记忆里,姑父是个精明强干的男人。记得干农活还是肩抗手提的90年代初,我们村里有为数不多的拖拉机,其中就有姑父的一辆。一到农忙时节,常听大人说,“人家xx,能(聪明)里很,小拖儿开得揉揉转(熟练)。”确实,随大人去地里干活,常见他开着拖拉机要么在场里给人碾场,要么在地里给人犁地,瘦俏的脸晒得黝黑,有时眉毛上粘着麦屑,有时脸上带着尘土,但眸子里透出的是遮不住的自信与从容。和母亲拉着架子车时,也见过他开着拖拉机,后面车斗上是垒得很高,但绑得四四方方、稳稳当当的收割后的麦子。那时母亲会很羡慕的说:“亭(弟弟)长大了也买个小拖儿,多种点地,就不愁粮食不够吃了。”

姑父的能干是被人赞赏着,也被人羡慕着。

我们虽是同一个村,但他家住在东头,我家住在西头,离得很远,在那个粗细粮搭配着过日子的年代,我不知道他们家粮食够不够吃,但我知道他和我们家一样,有三个孩子都在上学,这三个孩子在学校一日三餐的细粮是有保证的。这在当时对知识还不是很重视的农村,也是为数不多的。后来长大才明白,就不惜一切努力供应孩子上学这件事上,姑父和我的父母都是有远见的人。

姑父的年龄和我的父母相仿,姑父的子女和我们兄妹也都年龄相仿,我们同学过,也有过共同的思想。后来,我们都通过上学为自己谋得了一份安稳的职业,住的近了,也成了亲戚,于是有了更多的交往。

姑父的子女起初日子也并不红火,姑父随子女来到城里后,还是尽力为孩子们分忧解难。农忙时候,他就领着孩子们回去收种,让孩子们不敢忘本,发奋图强。农闲的时候,他就跑三轮,看大门,贴补家用,让孩子们以他为范,勤劳上进。孩子们的日子渐渐好了,他也开始享受到了回馈与奉养,本该心无挂碍,安度晚年,可是,天总不遂人愿——他得了癌症。孩子们竭尽全力为他治疗,身体终还是一步步垮了下来。

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和丈夫唏嘘很久,叹造化弄人,凡事总有缺憾。也因为太了解,太熟悉,始终不相信会太糟糕。直到夏天表弟和弟媳来和公公商量准备后事,才觉得现实真的残酷。犹记得,弟媳说,做了支架,也无法阻止癌细胞的扩散,我们只是想让他在临走之前好好吃几顿饭……疼惜之心殷殷,令人动容,也突然觉得,原来能天天吃饭喝水,其实也是一种幸运与幸福。健康真好!

这几个月来,公公常去看姑父,带回来的消息总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会说姑父又瘦了,吃不进去馍了,喝不进去粥了,吃的止痛药加量了……记忆中离开的亲人好像没有是这样被病一点点噬掉的,所以感觉这个过程是如此的让人揪心。

下午,丈夫下班,说,去看看姑父吧。我和他一起去,说实话,听了公公的话,真有点不敢见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的伤感。

到姑父家时,他和表妹在屋里坐着,推开门,暖烘烘的——开着空调。我擡头看姑父,脸色苍白,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见我们进来,打招呼的声音很是虚弱。我想到以前来,他笑呵呵的,说话中气十足,常会和丈夫调侃几句,而此时,笑一笑都是十分吃力。

表妹在呵呵的笑着招呼我们,还不时关切的询问,“爹,该吃药了……”“爹,水还热吗……”又想到昨天晚上表姐关切地分析妞妞的病情,我禁感到愧疚了。姑父这样,她们该怎样艰难地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也许,表姐现在在医术学习上的发奋有来自姑父的无可救治之痛吧。

坐了一会儿,表面上我们都在说说笑笑,内心终是沉重。

离开的路上,想着我所了解的姑父走过的岁月,又一次感受到了我们父辈的不易与人生的无奈。

余生,唯有珍惜手中的一切,亲人安康,常见常聚,能在一起即是幸福。愿姑父能多坚持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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