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往事之(2)一隻會數數的狗

那幾天天氣也怪,滂沱大雨瀝瀝拉拉下個不停。下的人心裏溼漉漉的。是啊,這樣的天氣在北方實屬罕見,可以說十年九不遇。

門前屋後,機器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煩。門是出不去了,拆掉小涼房,砍掉那棵果樹後,挖掘機伸出它有力的臂膀,不費吹灰之力扒拉了一下,以爲可以遮風擋雨、防小偷盜賊的院牆一秒鐘土奔瓦解、轟然倒地。

可能和我一樣,習慣了一成不變的安靜生活。從小院裏被攆出來的小仔兒,雖然住進了以前它夢寐以求主人住的房子,倒顯得無所適從、坐臥不安。

最初幾天它還很負責任地衝着施工隊叫着鬧着,後來不再叫鬧了,只是瞪着一雙大眼不解地看着。畢竟它像我一樣也到了耄耋之年。更多的時候它願意安安靜靜地爬伏在我的腳邊,和我一樣看着電視打個盹兒。

那個大雨天的早晨,在我開門透氣的空兒,小仔兒跑了出去。忙着整理小涼房堆到家裏的破破爛爛,沒有注意時間。直到中午了才發現它沒在家、沒有吵鬧着喫喝。

開門喊了幾聲,沒有迴音。撐了雨傘出門,門前挖開一人高的溝壑積滿了水。不知誰在溝壑上搭的方便進出的木板,泥濘不堪。這樣的雨天老人們誰敢走?我試了試又退回了家。

下午,雨好不容易停了。天依然陰沉沉的,彷彿隨時要滴水。小心地邁過搖搖晃晃的木板橋,我一路呼喚着小仔兒的名字。屋前沒有,我又轉到屋後,還是沒有。

是不是小仔兒看到雨停了也回家了?尋思着正要回家,聽到水溝下有嗚嗚咽咽的聲音。小心地靠近一看:老天爺,我的小仔兒在一人多高的溝裏,雨水把它的全身幾乎埋沒,只看到頭昂着,嗚咽着。

我急得團團轉,對着雨後空無一人、破敗的施工現場喊着:誰幫我救救小仔兒?聲音在寂靜的陰雨天迴盪……

後來,施工隊的一個小夥子路過,我央求人家跳到溝裏把奄奄一息的小仔兒救了上來。小夥子好心地幫我抱着它送回了家。

在雨水裏不知泡了多久的小仔兒冷得瑟瑟發抖,乖巧地匍匐在腳邊。我找了破棉襖、破褂子把它擦乾淨包起來。又用熱水給它衝了剩米剩菜,它睜開眼睛,掙扎着想喫,卻又無力地倒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把它的頭抱在懷裏,一勺一勺地餵了幾口,它再也不張口了。閉着眼睛嗚咽着,我淚流滿面……

以上是婆婆向我敘述她的小仔兒怎樣離開她。她哽咽地述說着,混濁的雙眼淚光閃閃,我也涕淚齊下,忙亂地抽出紙巾。

先生走過,看到婆媳這副模樣,默默地走開。

小仔兒是公公去世後來到家裏的,算算也有十五六年了。如果按狗類的年齡計算,它也算壽終正寢了。

每年過年回婆婆家,最先跑出來迎接我們一家三口的都是它。雖然一年難得見一次面,它還是歡喜地搖着尾巴,在我們腿腳邊嗅來嗅去,表達着它的心情。引得姑娘吱哇吱哇地叫着躲閃。

小仔兒在小院裏和雞兔相伴長大變老。平時小院的門鎖着,只要有人進小院,它總是乘機一溜煙地跑進家裏,這裏嗅嗅,那裏拱拱,婆婆用寵溺加嫌棄的口氣都攆不出去。

小仔兒有一項特技,它能認出三以下的數字;小仔兒有一大愛好,愛喫花生、腰果等堅果。除夕年夜飯後,一家人坐在一起看電視、喫零食時,也是小仔兒用特技供養它的愛好的最佳時刻。

先生伸出食指中指,在小仔兒面前重複幾次“小仔兒,這是幾啊?”它眼巴巴地看着,“汪,汪”叫兩聲。我們都鬨堂大笑,趕緊剝一顆花生仁扔給它。姑娘伸出拇指食指中指,再次問它“小仔兒,這是幾啊?”它馬上轉向她,“汪,汪,汪”地連叫三聲,靜等着花生仁……

如果有誰惡搞,故意伸出五根手指爲難它,它像個孩子一樣迷茫地望着你,一副可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模樣。我們趕緊多給剝幾顆花生犒勞安慰。

雖然雞兔狗等動物沒有人類高級,無法用語言交流表達喜怒哀樂。面對小區緊鑼密鼓的改造工程,估計它們也和蝸居在此的所有老人一樣,茫然而不知所措。尤其對於以主子“忠誠”著稱的狗狗們。

婆婆說,小仔兒肯定預感到它的生命快走到了盡頭,它是想在房子附近長眠。那天,不到晚上,小仔兒戀戀不捨地閉上了眼睛。婆婆流着淚理了理它衰老、發黃的毛髮,用單子把它裹起來。第二天讓施工人員把它埋在了房屋後面的溝壑裏。

小仔兒沒有等到門前的天塹變通途,它永遠地躺在溝壑裏,守護者它的老主人。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