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戀人 4 抉擇

山村的冬夜漫長而沉寂。皎潔的月光下,林飛站在院子裏,仰望着清澈如洗的天空,心亂如麻。自己雖然已和紅櫻定了親,但五萬塊彩禮錢還是要給,僅憑家裏的幾畝地,一年收入不了幾個錢,即使多飼養幾頭豬也是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剛纔在外打工的發小林小強回了信息,稱已與隊長說好,可以來保安公司上班,只不過工資是正常隊員的一半。

“飛飛,快進屋,媽媽有話問你。”鄭月娥見兒子悶悶不樂地站在院子裏發呆,心裏隱隱作痛,深爲飯前自己打了他一頓而後悔不已。

林飛聽到媽媽的喊聲,輕嘆了一口氣,收起思緒,憂心忡忡地朝着屋裏走去。

屋內,寡言少語的林楓正坐在馬紮上抽菸,鄭月娥則站在門旁,待林飛進屋後,她隨手帶上了房門。

”飛飛,媽媽今天不該打你,但紅櫻的爸媽都在眼前看着,我也是被逼無奈纔出此下策,希望你能理解當時媽的心情。”鄭月娥低着頭,邊說邊抹去眼角流下來的淚水。

“媽,沒事的,本來就是我的錯,還偷拿了家裏的錢,該受懲罰。”林飛咬了一下嘴脣,輕描淡寫地安慰道。

“那就好,你能這麼想說明真得長大了。坐了一天的車,還是早些睡吧。”鄭月娥拿起桌子上的暖瓶,邊說邊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了他。

“爸媽,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北京打工,強強在那邊已給我找好了工作。”林飛接過杯子,瞥了一眼埋頭抽菸的爸爸,低聲地說道。

“明天?也好。你奶奶說的對,男子漢就要到社會上闖蕩闖蕩,大不了空手而歸,沒啥了不起。”老實巴交的林楓聽罷,沉默了片刻,緩緩地擡起頭語重心長地鼓勵道。

“他爹,你瞎說什麼呀?孩子剛剛回來,讓他休息幾天再去也不遲嘛!”鄭月娥見老公支持,頗爲生氣,連忙反駁道。

“爸媽,你們都別爭執了,我去意已決,明早就走。您……能否給我300塊路費錢。”林飛放下手中的水杯,望着媽媽那張着急的臉頰,語氣堅定地說道。

屋內隨即陷於了沉默。鄭月娥背過身子,擡手不停地抹着眼淚,林楓嘴角的菸頭,發出一陣陣橘紅色的亮光。頭頂上方昏黃的燈光,被繚繞的煙霧所籠罩,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咳咳……”突然,裏屋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林楓立刻掐滅菸頭,匆忙地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熱水杯,快步走進了裏屋。

“楓兒,你們剛纔的說話娘都已聽到。飛飛的決定是對的,時間拖長了,兒女之情勢必會消磨他的意志,到那時什麼事都幹不成。還是趁熱打鐵的好,就讓他去吧!”此時,被窩中的老人已坐了起來,衝着剛剛進屋的林楓,漫不經心地說道。

“娘,您就別跟着操心了,先喝口熱水壓壓咳嗽。待會我和月娥商量一下再說。”林楓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月光,邊說邊把水杯遞到了老人的手裏。

堂屋的鄭月娥聽完裏屋的說話,內心豁然敞亮起來,轉身走進裏間,望着老人模糊的臉頰,鄭重地說道:“娘,您真是個明白人。別看年紀大了,腦子一點也不糊塗,比我強。明早讓飛飛去就是了,您快睡覺吧!”

老人聽罷,高興地咧嘴笑了笑,舉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隨即重新躺進被窩,一會兒功夫,鼾聲大作。

“飛飛,剛纔媽媽又錯了,不該阻礙你外出打工。唉,咱家你奶奶纔是主心骨,她的眼光要比媽看得遠。”鄭月娥走出裏屋,衝着林飛悻悻地說道。

林飛聞聽,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內心無比敬佩奶奶超常的見識。暗自下定決心,這次外出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再回家。

鄭月娥見兒子沒有吱聲,知道他的心裏在惦記着紅櫻,便催他回屋休息,自己卻默不作聲地幫他收拾起行李。

林飛打着呵欠回到了自己屋。林楓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他匆匆燙了一個腳,立刻脫下身上的髒衣服,光溜溜地鑽進暖烘烘的被窩,身子甭提有多舒服。

這幾天的經歷,讓他牽腸掛肚,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現在他擔心的事情全都迎刃而解,心情隨即放鬆下來,這一夜睡得特別香甜。夢中,他翻山越嶺,歷盡千辛萬苦,最終在一處金礦發了橫財。年底,他開着豪車回到家,親手把五萬塊彩禮錢交給了紅櫻娘……

“飛飛,快醒醒。天一會兒就亮了,起來喫點東西,還能趕上第一班前往火車站的汽車。衣服放在這裏了!”一宿沒閤眼的鄭月娥,把兒子換下來的內衣內褲洗乾淨,放在自己的熱炕頭烘乾後,細緻地摺疊好,擱在了林飛的枕頭邊。

性格懦弱的林楓,坐在堂屋馬紮上抽了一夜的煙,他思前想後,依依不捨。凌晨四點鐘,林楓站起身,熱了熱昨晚剩下的飯菜,攤了一摞林飛愛喫的蔥花雞蛋餅,這才讓老伴叫兒子起牀。

“嗯。這就起。”林飛伸了伸懶腰,慢慢地睜開眼睛,打開了房燈。忽然,他看到枕邊擺着一摞乾淨的衣服,心裏頓時湧起一股熱乎乎的感動。

經過一夜的休整,林飛的精神面貌又回到了以前。他匆匆洗漱完,在媽媽地催促下,抓起桌子上香噴噴的蔥花餅,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時,奶奶在林楓的攙扶下,緩慢地走到飯桌前,瞅着林飛狼吞虎嚥的喫相,樂呵呵地說:“飛飛,咱不急,慢慢喫別噎着。”

“奶奶,您起這麼早幹嘛?我本打算喫完飯再去和您道別的。”林飛望着耄耋之年的奶奶,心疼地說道。

“奶奶年紀大了,睡不了多少覺。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那地方別忘了給家裏打個電話,省得家人惦記。”奶奶沒帶牙套,臉腮深陷,說起話來嘴巴有些漏風。

“嗯嗯,放心吧!等我掙夠了錢,明年就回來看您。”林飛嚥下嘴裏最後一口飯,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奶奶沒再說話,扯了扯林飛身上那隻空蕩蕩的袖子,深邃的眼窩裏頓時泛起白花花的淚珠。

窗外,雄雞報曉,那一聲聲清脆的長音,讓大家的心情驟然傷感。鄭月娥已把收拾好的揹包提到了椅子上,伸手掏出500塊錢塞進了林飛的口袋。林飛見狀也沒客氣,起身抱了抱奶奶,附在她的耳邊悄然地嘀咕了幾句,而後背起行囊,與爸爸打過招呼,完全是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樣,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

屋外,天色已經放亮,庭院裏的大樹上掛滿了亮晶晶的霧凇。林飛剛剛走出院門,就看到紅櫻站在自家門前,默默地注視着自己。

原來,昨晚分別前,林飛把外出打工的想法告訴了她。紅櫻傷感至極,回去後一夜未眠。一大清早,她就偷偷來到門前等候林飛,只爲離別前能瞧上他一眼。

心無旁鷲的林飛,不顧一切地衝向前,伸手攬住紅櫻的細腰,低頭狂吻着她冰涼的嘴脣。羞澀的紅櫻在林飛的帶動下,像似一壺逐漸沸騰起來的水,閉上眼睛忘我地迴應着他。

送行的鄭月娥見狀,內心一陣湧動,深深被他倆摯誠的真愛所感動。迅速扭過頭,踏着咯吱咯吱的積雪,悄然地朝着村口汽車站點走去。

此時,天空的東方已露出灰白色的魚腹,幾片流浪的雲朵正隨風緩緩漂移。汽車站牌前冷冷清清地站着幾個人,她們嘴裏呼出的熱氣,化成一縷縷白煙,眨眼之間又消散得無影無蹤。

“張老師,您這是去哪裏?”鄭月娥走到站牌前,看到村裏的小學老師張桂蘭,立刻熱情地問候道。

張桂蘭,今年三十出頭,穿着入時,圓臉盤小眼睛,高高的鼻樑上面架着一副近視眼鏡。

“是月娥嬸,我去北京二舅家串個門兒。您這是?”張桂蘭見鄭月娥兩手空空,不像是出遠門的樣子,疑惑不解地問。

“哎喲,這麼巧!俺家林飛也去北京,這下可遇到託底的熟人了,一路上還能有個照應。”鄭月娥得知她去北京,心中頓時踏實了許多,喜出望外地說道。

“月娥嬸,你家林飛都是男子漢了,沒熟人也不會走丟的。哎呀!客車來了,他怎麼還沒到呢?”張桂蘭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指着遠處一輛銀灰色的大轎車,急切地說道。

鄭月娥聽罷,立刻轉過身,墊着腳尖朝着村裏方向不停地張望,嘴裏面還小聲地嘟囔道:“完了,這臭小子,會不會玩過頭忘記了時間?”

大轎車緩緩地停在站牌旁,車門隨即打開,張桂蘭等人開始上車。正當鄭月娥焦急萬分之際,林飛披着晨光快速地跑了過來,他那隻空蕩蕩的袖口,被風吹起老高。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總算來了!快上車吧,村裏的張老師也去北京,一起搭伴走……”鄭月娥瞧着滿頭大汗的兒子,心疼地囑咐道。

“嗯,知道了,媽您快回去吧!”林飛躥上車,這纔回過頭,急匆匆地回答道。

他的話音剛落,車門“啪”的一聲就被關上,大轎車緩緩地駛出了站點,沿着寬闊的柏油馬路飛馳而去。

林飛透過車窗玻璃,望着漸漸遠離的村莊,心裏五味雜陳。忽然,他想起臨別前,紅櫻塞給自己一樣東西,他攤開手,這才發現是兩張摺疊起來的百元鈔票。此刻,林飛眼圈一紅,再也抑制不住已決堤的感情,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滴在手裏的紙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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