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局食堂在辦公樓的東北角。此刻，早已過了開飯時間，整個院落空無一人，除了樹上的知了在不厭其煩的嘶鳴外，偶爾還能聽到牆外馬路上的汽車喇叭聲。
喫完午飯，王思宇與郭佩敏立刻按既定計劃分頭行動。姜楠去了衛生間，趙亞東走出食堂，站在遮天蔽日的白樺樹下，點着了一支香菸，邊吸邊回憶起醫院的情景，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午飯前的推理，更加確信了姜楠之前的判斷，那就是對方在轉移警方視線，刻意漂白龍灣花園現場，企圖把蘇林的死亡時間定格在醫院，形成一場事實上的意外死亡……
顯然，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過，他們不會讓蘇林醒來。也許在送往醫院之前蘇林就被人注射了藥物？也許醫院的急診科裏隱藏着他們的人？但不管啓用了哪種形式，結果肯定都是一樣的。
雲滄海與龍灣花園保安隊長李甲成相識，這讓趙亞東始料未及。俗話說“井水不犯河水”，現實中的警匪關係，要麼是蛇鼠一窩，臭味相投；要麼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那他們之間又保持着什麼樣的關係呢？如果蘇林在送往醫院途中被人做了手腳，雲滄海無異是最大的嫌疑人……
趙亞東的思緒像是一隻斷線的風箏，隨風飄蕩的越來越遠。蘇林手掌心裏的數字更像是一道閃電，不間斷地劃過他的眼前。
趙亞東扔掉菸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食堂門口，見姜楠局長還沒從裏面出來。
他扭回頭，目光落在了一隻體型碩大的螳螂身上，它揮舞着鋸齒般的手臂，快速地朝着樹幹上方爬去。當臨近樹杈時突然停了下來，擡頭望着躲在葉子下的知了，詭異地露出兩顆白色的獠牙。
螳螂慢慢地舉起齒刀，悄無聲息地向着獵物逼近。激昂高歌的知了似乎沒覺察到危險的降臨，依然眯縫着眼睛陶醉於自己嘹亮的歌聲中。
說時遲，那時快，螳螂閃電般撲了上去，兩把齒刀牢牢地鉗住知了的身體，任憑它垂死掙扎，仍然無法逃脫……
趙亞東深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四下張望。
“小趙，你在幹嘛？”姜楠不知何時已站在趙亞東的身後。
“姜局，您來看。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今天的黃雀爲啥沒有出現呢？難道…難道它休產假去了？”趙亞東擡手指着樹上的螳螂捕蟬，一臉遺憾地調侃道。
“噢，你觀察得還挺細緻。黃雀沒有出現，或許是因爲我們的存在而影響了它的行動吧。”姜楠沒有理會樹上的螳螂，背起手徑直朝着前方走去。
“怎麼會呢？”趙亞東半信半疑地搖了搖頭，失望地跟在姜楠的身後，邊走邊回頭觀望。
忽然，一隻黃雀從天而降，叼起進食的螳螂，轉眼間消失在炎熱的天空中。
姜楠剛好看到了這一幕，對着一臉茫然的趙亞東，意味深長地說：“看到了吧，任何事情都存在着變數，不要被一時的假象矇蔽了自己的眼睛。”
趙亞東尷尬地點點頭，耳邊又響起出發前劉亞洲滿懷殷切的囑託——“小趙啊，偵破東海市的泄密案，不僅關係到咱五處的聲譽，還直接影響到國家的國防安全體系建設。八一建軍節前必須破案，這是中央下的死命令，部隊首長與全國人民都在等着你們的立功喜訊。”
姜楠見趙亞東沉默不語，知道他在思考問題，便摘下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來。
不巧的是鏡片的反光，剛好照射在趙亞東的臉上，他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擡起頭信心十足地說：“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時候。姜局，您認識雲滄海這個人嗎？”
姜楠微微一怔，沒想到趙亞東會提到一個局外人。他重新戴上眼鏡，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認識。不客氣地說，全市正處級以上幹部1252人，他們的社會關係網我都有所瞭解，更別提雲滄海這個有政治背景的人。”
1252個人？趙亞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聽着姜楠的敘說。
“雲滄海的父親弟兄三個，他排行老二。老大雲建黨，現任本省副省長。老二雲建軍，也就是雲滄海的父親，很早就因病去世，撇下了孤兒寡母三人，那些年多虧了雲建黨的接濟，她們的日子才勉強支撐過來。爲此，兩家關係情深似海。老三雲建國，去年剛剛退休，退休前職務是東海司法局局長。”
“嘎，嘎……”不知什麼時候，天空中多了幾隻盤旋着的烏鴉。
姜楠昂頭瞥了它們一眼，又接着說：“雲滄海警校畢業後，被分配到市治安大隊，這期間經常無故缺勤與酗酒誤事，半年後被調到了戶籍處工作。
誰也沒有料到，雲滄海在平平淡淡的戶籍處卻混得風生水起，竟然履歷了副科長、科長、處長等職務，就在前途一片光明之際，他的生活作風出了問題，一時鬧得沸沸揚揚，差點出了人命。
最終，雲滄海被降職到雙龍派出所任副所長，去年所長調走後，他這才得以扶正。”
“姜局，我再冒昧地問一下，叢祕書與雲滄海的關係您知道嗎？他是怎麼進的國安局？”
“當然曉得。雲滄海有個姐姐，在稅務局工作，叢大航是雲滄海的親外甥，也是雲建黨、雲建國的外孫。說實話，叢大航能進安全局工作，的確有人打過招呼，但主要還是靠他自身的綜合素質，組織上也按錄用程序嚴格審覈過，應該沒啥問題。”
趙亞東疑慮重重地撓了撓頭。看來叢大航問題不大，但云滄海就沒那麼簡單了，他的社會背景複雜，生活作風腐化，特別是降職後，精神狀態墜入低谷，一旦被於天齊一夥拉下水，勢必會淪落成龍灣花園的保護傘……
這時，姜楠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香菸，擱在鼻下聞了聞，若有所思地說：“雲滄海這個人工作上好大喜功，獨權專政，生活上不拘小節，亂搞男女關係。出事後，他的家庭也散了，妻子和孩子移民到了澳大利亞。怎麼，你發現了什麼？”
“有疑點，但沒有證據。也許是我想多了。”趙亞東湊向前，邊說邊爲他點着了煙。
姜楠深吸了一口煙，沉思不語，鼻孔裏噴出的白色煙霧在升騰中逐漸消散。都說“無風不起浪”，剛纔趙亞東的疑問，驚出了他一身冷汗。龍灣花園與軍港碼頭都在龍井派出所轄區，如果警方出了問題，案情將會變得更加複雜化……
“趙組長，我們的職責就是從蛛絲馬跡中找出嫌疑人，防患於未然。既然雲滄海身上有疑點，千萬不要受外界因素影響，堅決跟着自己的感覺走，絕不放過任何細節，直到把疑點排除爲止。”
“是！”趙亞東聽完，明亮的眼眸裏閃爍兩道出堅定的目光。原以爲姜楠會顧忌雲滄海的家族背景，沒想到他是這樣的胸襟坦蕩。
“嗚……”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沉悶的汽笛聲，盤旋在半空中的烏鴉被驚得四散而逃。姜楠附在趙亞東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眉頭緊鎖的他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