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篤定的做自己

前不久看到蔣勳的最新採訪,比印象裏的樣子老了一些,才知道他今年六月,突發心臟病,經歷了生死一瞬間。


發病時他在臺東,要搭飛機去臺北的醫院。助理載着他往機場狂奔的時候,他已經因爲呼吸困難而全身發黑。


這時候,蔣勳轉頭看到了太平洋的日出。


“真是壯美。”他回憶起當時的景象時說,“一個朝日,太陽昇起,怎麼會美到這個程度,當時就覺得,悲欣交集。”


在命懸一線的時刻,還能看到自然的壯美,這需要多大的豁達與超脫。


到了手術檯上,醫生爲他搭心臟支架。這個手術不需要全身麻醉,人的意識是清醒的,手術室裏還有監視器,可以看到心臟和四周血管的樣子。


目睹自己被裝心臟支架時,蔣勳感慨:“心臟好奇妙,好漂亮,因爲血液會吸收,一呼,一吸,完全像水墨畫,活的水墨畫。”


說到這兒的時候,蔣勳眼裏閃着光,就像真的在欣賞一幅水墨畫。



難怪林青霞會說,蔣勳的聲音是她的半顆安眠藥,不只是音色、聲調中的柔和,更是他傳達出的淡定和平和,只有內心篤定的人,才能給別人帶去這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蔣勳被稱爲美學家,什麼是“美”?蔣勳有自己獨到的定義。


在東海大學教學時,他要講“美”,可是所有的語言加起來,其實也比不上一朵花能給人的審美教育。於是,他帶着學生出去,坐在花樹底下。


他問學生:“你們爲什麼覺得花美?”有人說形狀美、有人說色彩美,有人說花有香味……


把這些加起來,他們發現:花的美,其實是一個計謀,用來招蜂引蝶,其背後其實是延續生命的旺盛願望。


植物學家說,花的美是在上億年的競爭中形成的,不美的都被淘汰了。


爲什麼白色的花香味通常都特別濃郁?也是因爲它沒有鮮豔的色彩去招蜂引蝶,只能靠嗅覺去競爭。


後來他跟學生用布把眼睛蒙起來,用嗅覺判斷那些白色的花,哪是含笑,哪是百合,哪是梔子,哪是玉蘭。


用這個練習來告訴大家,描述某一株花的“香”是沒有意義的,每種花的香味都不一樣,含笑帶一點甜香,茉莉的香氣淡遠。


他問學植物的朋友:“如果含笑的香味和百合一樣,會怎麼樣?”植物學家說:“那它會被淘汰,因爲它東施效顰,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所以,“美是什麼?是另一種物種沒法取代才構成美的條件。”蔣勳給美下了一個定義:美,是篤定地做自己。



東施效顰,只有滑稽,沒有美感。


一個“美”的人,必須有最篤定的自信,而自信,就來自於無需與別人比較。


蔣勳在《生活十講》裏寫到:很多人比衣服、比車子、比房子,比生活中的各種東西。有比較之心就是缺乏自信。


有自信的人,對於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是一種充滿而富足的感覺,他可能看到別人有而自己沒有的東西,會覺得羨慕、敬佩,進而歡喜讚歎,但他回過頭來還是很安分地做自已。



《無聲告白》裏有一句話說:“我們終此一生,就是要擺脫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每個人都有一段時期,對自己和人生感到迷惑。


二十幾歲工作不溫不火,看身邊的人,他們好像都比你成功、比你努力;


三十歲還沒有結婚,雖然自己覺得不錯,但卻時時經受同齡人秀恩愛的磨練和父母的催促;


四十歲沒房沒車,幾乎就可以被確診是“失敗的人生”了……


我們不由自主地被社會風氣牽着鼻子走,看大家都在幹嘛,才決定自己要幹嘛;


以大多數人的行爲準則和價值觀來判斷自己的價值和對錯。


於是,別人有的,我有,別人沒有的,我也有,這才叫成功。


蔣勳有一個朋友,在臺北最繁華的信義路上買了價值人民幣兩千萬左右的豪宅。他請來日本著名設計師做裝潢設計。


有一次蔣勳去他家,發現朋友在這兒已經住了兩年,廚房裏所有進口廚具的膠膜都沒被撕掉。他的房子像是一個展廳,而不是一個家。


因爲主人對自己的家沒有意見,對自己的生活沒有看法,他只是用這個住所來告訴別人:我買的,是意大利最貴的牀。


蔣勳說:“這裏面的難度,是你到底要什麼,如果你不知道,你找再有名的設計師都是假的。你怎麼樣回來做自己,纔是最難的功課。”


他自己的房子在淡水河邊。建築師不知道善用那裏的美景,將窗戶建得很小。


蔣勳找了一個學建築的學生,幫他開了12扇窗,而且全部是往外推的窗。


這樣,他就可以坐在窗邊看河,和淡水河只有兩米的距離。


能坦然做自己的人,別人的房子再大再豪華,也不會掀起他的焦慮。


他只是欣賞對方有這樣的財力,然後繼續舒舒服服,過自己的日子。



上世紀90年代,臺灣有一個著名的電臺節目叫《文化廣場》,播出了整整十年,獲得過臺灣的金鐘獎。


主播是蔣勳,他直白透徹地分析着生活中的現象。後來,他將十年節目裏的觀察和思考,凝練成了一本書——《生活十講》。



“十講”是十個生活的重要側面,包括:價值、官學、倫理、信仰、物化、創造力、文學力、愛與情、情與欲、新食代。


看起來話題很宏達,但講的內容離生活很近。


在“細說紅樓夢”裏,在《孤獨六講》裏,蔣勳是安靜而柔和的,但是在《生活十講》裏,他有難得的犀利尖銳,常常直指人性的核心。


他談社會,說“一個唯利是圖的社會,每一個人都會在物化自己與他人的過程中成爲受害者”;


談愛情,指出“愛情的本體是自己,自己永遠不應該放棄自己,你要相信自己是美的、是智慧的、是上進的、是有道德的、是有包容力的。


如此一來,別人會離開你嗎?”


談文學,直言“如果沒有文學,我們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用喜歡或不喜歡去判斷一個人,有了文學之後,我們會化身了,會從別人的角度去重新思量。”


談食物,認爲“我們喫東西,不只是求飽,也在消化一份情感,土地的情感、物的情感、人的情感。”


白巖松說:“時代紛繁複雜,忙碌的人們,終要面對自己的內心,而這種面對,在今天變得更難,卻也更急迫。我們都需要答案。”


這本《生活十講》,便是蔣勳給出的答案。


一個成熟的社會,應該是每一個角色有都他自己的定位,有他不同的定位過程,每個人都能夠滿足於他所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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