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德-你永远无从知晓

感知的帷幕

唯一的现实存在于我们内部。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过着不真实的生活:他们认为外在的图景才是现实,从不允许内在的世界表达它自己。

——赫尔曼·黑塞



我们对世界的真实性存在清晰、明确的感知。这是阻止我们接受意识主导论的主要阻碍。世界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我看得到它,摸得到它,听得到它,尝得到它,闻得到它。世界一直在那里,永远是实在而坚固的。在我生命中清醒的每一分钟里,我都能直接地感知到世界。说它不存在实在太蠢了,也就是说,意识主导论的模型太蠢了。

一如既往,我的回答是,重新检查你的假设。在这里,“我们能直接地感知到世界”这个假设是错的。根本没有人直接地感受过这个人们宣称是世界的东西,没人有这个能力。很奇怪,不是吗?



“多花点时间和你的手呆在一起。”我向卡尔提议。


他满眼空白地看着我。


“说真的,仔细地思考一下你的双手。试着欣赏它们;动一动它们,观察它们,感觉它们与你连接的感觉。”


卡尔开始像从没见过他的手一样仔细研究它们。或者,他只是在逗我玩。我没有对人们察言观色的能力。


每当我想安定下来,提醒我自己我在这个时间空间能量物质游乐园里拥有一个身体的经验,我就会仔细研究我的手。我每天这样做好几次。它提醒我我在哪里,“我在这里”这件事有多棒,还有,这种情况随时可能改变。


“在你欣赏你的手的时候,”我告诉卡尔,“反思这个事实:你没有在直接经验你的手,也不可能这样做。”


他把两只手举起来给我看。看上去,他因为轻易击败了我的愚蠢陈述而感到自鸣得意。


“你不是直接惊艳你的手,”我说。“你直接经验的只有意识,所以你经验的是你对你的手的感知,但是对于你的手本身来说,你只是在间接地经验它,正如同你间接地经验你的大脑、你的啤酒和你的过去一样。”


“间接和直接的区别是什么?”


“你唯一能直接经验的是感知本身;意识。”


“就像我的手。”


“不,是你对你的手的感知。”


“而不是我真正的手?”


“其实不是很真正。”


在哲学中,这被称作感知的帷幕(Veil of Perception,知觉之幕),意思是,我们真正感知到的是物体的想法,而不是物体本身。比如说,我的手,不是由我直接感知的。我神经系统中的感觉受体向大脑传递电化学信号,在大脑中,信号被解读,创造出对我的手的感知。但是,显然,整个感觉系统,包括大脑,都只是想法而已。无论我多么强烈地相信,我的手和大脑是真实的,它们的存在都仅仅是一个没有理由相信其可能性的可能情况。没有证明,甚至没有证据表明物质宇宙是真实的。当我们说,玛雅的幻想宫殿完全是由一缕缕梦中的物质构成的,我们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被洗脑的宇宙主导论邪教徒(我想,也包括你)相信,外在的某个地方存在一个物质宇宙,但是没有人感知到过那个宇宙,今后也不会有人能够感知到。因此,我们就有了共识的现实的奇特循环;“我们”都同意,物质宇宙真的存在,在这个在共识的宇宙里,存在着那些同意我们的“别人”。


在我们透过感官来感知到事物的那一瞬间,我们的经验就已经是二手的了,因为大脑无法感知,它只会呆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把输入的感官信息翻译成感知。你所谓的大脑无法看、听、尝或是碰触任何东西。你和外面某处存在着的宇宙没有直接接触。你看到的只是一场内在的电影,在心灵的屏幕上放映的投影。没有人能直接感知外面的任何东西。这个清晰明了的真相似乎应该被科学家们放在他们的每个陈述之前作为序言。他们不该把这份序言埋起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不把它埋起来,就要换作它埋葬科学家了。如果科学家的每个陈述之前都是“当然,本陈述只是没有依据的虚构内容,伪装成可靠的真相,不过呢……”,他们的可信度也许会大大降低。


我们从出生起就被预先设定了要放下怀疑,假装现实是真的,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停止假装,搞明白到底什么真的是真的,我们就必须要重新启动我们的批判性信念解除系统,疯狂地,激烈地,病态地怀疑一切。哲学管它叫极端怀疑论。我管它叫把已知的东西和相信的东西分开,对我来说这并不算极端。你必须在某处划清界限,而信念和知识之间是个划清界限的好地方。


我可以坚称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但是那只不过是个基于谣言和道听途说的信念。也许,我生活在三十四世纪,昨晚我参加了一个催眠活动,在活动中被指示忘掉我参加了那个活动。或者,我有可能正在进行长途星际旅行,我的大脑悬浮在冷冻剂中,为了消磨时间,我往自己的大脑里输入了一部机上感官电影。这样的情况可能有成千上百种。有什么办法能确定我在哪一种里面呢?办法和我确定其他事情一样——没办法。


乍一眼看上去,意识主导论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的现实感觉太真实了,不可能只是一个类似梦境的现象,但是当我们仔细审视它,仔细审视我们知道什么、怎么知道的以及知道的本质,现实的不真实性便显露出来。我们只能意识到意识本身。这是一句强有力的提醒,时刻告诉我们什么是可以接受为真实的。我并没有觉察到我的手,不如说,三者——我,觉察,手——是一体的;感知者-感知-被感知物。意识。



我们对物体恒存性的认识在两岁左右发展出来,但是我们可能到现在还会怀疑,如果我们不去观察某个物体,它是不是就不存在了。我们也许成熟到不再考虑这种幼稚的问题,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已经回答了它。它依然是个有效的问题;在我看不到我的自行车的时候,我怎么知道它存在呢?答案是:我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问题:在我看得到我的自行车的时候,我怎么知道它存在呢?答案是:我不知道。最好的问题是:我怎么知道随便哪个物体是存在的呢?答案是:我不知道。


如果我意识到了一个事物,它是不是就是真的?不是。意识是真实的,而意识的内容不是。我永远无法直接感知到外在的世界,但是我的确可以直接感知到感知本身。我对一个芝士汉堡的感知并没有证明一个真正的芝士汉堡的存在,但是感知本身是完全真实有效的——对我来说。芝士汉堡只是看上去有效。不同情况下的感知的强度是变化的,所以,任何一个芝士汉堡的样子、气味、味道和感觉都比想象中的芝士汉堡要真实,但是两个芝士汉堡都只是感知——一个感觉上更加真实一点,但是两个都不是真实的。



“感知就是感知,”我对卡尔说,“它是它本身,不代表我们需要让它意味着什么。我对一个芝士汉堡的感知和我对星星的感知同样有效。但是,如果我从这些感知出发,推导出去,宣称我拥有一个物质的身体,在一个包含时间、空间、能量、物质,充满了芝士汉堡和星星的宇宙里存在着,那我就已经在没有根据的推测上走得太远了。我们无法用梦境物质的线编织出一个物质宇宙。”


“每个人都那么做,”他说。


“的确,每个人都那么做,如果真的存在‘每个人’,如果他们不是一缕缕纤细的梦境物质的话。”


“啊,对,”被我叫做卡尔的梦境物质说,“当然啦。”


“但是,”被我叫做我自己的梦境物质继续说,“如果我不试图通过我的感知推导出物质宇宙,就不会有矛盾。我的芝士汉堡让我产生感官的觉察,在我的存在的感知三联体中它就是现实,所以当那个感知存在的时候,它就是我的一部分,从属于我的自我与当下。”


“所以,如果宇宙不是真的,”卡尔一边检查他的手一边问,“它是从哪儿来的呢?”


“它对你来说的真实性就像它本身的真实性一样真实。”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隐约有种自我剽窃的感觉。然后我意识到,我只需要说一个两个字母的单词就能表达同样的意思,“就像,呃,如它本身一样的存在(is)之于,呃,我自己,正如它本身一样存在。”我得意洋洋地说。


“哈?”卡尔说。


“当我没说,”我说,“在范式之间跳跃是个技术活。意识主导论有很多难以用理论处理的衍生。嘴上说说意识不存在于时间和空间中是很容易的,但是想要真正理解,你需要放下你的信念——被时间僵化、被情绪增强的信念。它们在你耳边对你说,事情不是这样。你不需要任何新的信念,但是你将会认识到你之前的信念有多根深蒂固、无法变通。不存在时间和空间,只有意识。没有之前或之后,没有此处或彼处,只有存在。所以,要回答你的问题,宇宙从意识中来,而意识存在。”


“这个答案让你满意吗?”


“完全满意。我已经在意识主导论里居住了二十多年,我所说的东西我都能够直接的理解,不需要经由语言、概念或是信念这样的贫弱的中介。我拥有永恒的全知全视。在我目力所及范围内,没有谜团存在,也不可能有谜团,我看不到谜团可以隐藏的地方。我希望我现在说的能够把这些的简单明晰传达出来。试图表达不能表达的东西是愚者的差使,但是我没有被这一点阻挡住。”


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东西,为了理解它,你也要变得简单一点。相信不相信意识主导论并不重要。如果意识主导论不是你现实的状态,那么它就只是你的又一个概念的玩物,你可以把玩它然后把它忘掉。但是,既然你一路走到现在,为什么不亲自把它拿去试试呢?把意识主导论当成一块棱镜,透过它重新评估你的世界。你可以看到一切是如何清晰起来的。看看周围吧。看看周围的所有事物、所有人。随便你去看什么谜团,问什么问题。去看看你最确信无疑的东西——你的手,你的大脑,一个芝士汉堡——问问你自己,你怎么知道它们是真的。答案就是,你永远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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