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遇见你

来不及等天亮,摸着黑,强忍着困倦,起床了。匆匆准备了干粮和水果,便急冲冲地赶向大巴车。

世上遗憾事甚多。如我这般喜爱登山却生活在一个遍布平原的城市,可谓撼之甚。

坐上大巴,一坐往往是三个多小时。总觉得这小半天时间浪费着实可惜。还好,包里有书。人到了这个年岁,对于时间越发感到珍贵。把少年时老师所说的,在车上看书影响视力的话早已抛之脑后。只要一有空闲,只要手里有书,心里便感到踏实。

不知错过了车外多少的风景,车子把我们放在一条窄小的水泥小径前。揹包客们揹着登山包,穿着冲锋衣、登山鞋,杵着登山仗,围着护膝。我算是最不专业的驴行者了吧!我没有登山仗也没穿登山鞋,仓促之中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毛衣。我神情有些恍惚了,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十九岁,漫步在白云山上的小女生。宽松的毛衣,牛仔裤,白球鞋。徜徉在山的顶端,就如同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而迷惘,时而路径分明;在山谷里呐喊,那声音清脆而嘹亮,渗透着关于青春的全部希望。

领队笑着看我,眼神里分明藏匿着惊异,“你穿那么宽松的毛衣,想被树枝勾住,荆棘刺住吗?”

我不语,只是淡然而温婉地微笑。其实,我想对他说,我是这山间自由烂漫的风,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不畏寒冷,不惧风雨。心之所向,万丈光芒。

穿过山村,走完小径,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虽宽阔却异常难走的路。大颗粒石头铺筑,高低不平,时而陡峭,时而平坦。细看那大颗大颗的石头,不是铺彻在路上,而是从土里长出来似的。原来,这是一条天然的被人走出来的石头路。驴友们一个个艰难地前行着,此时,吟一首李白的《行路难》,最为与之相配。

在一个转角,茅草尤盛,与人齐肩。那深棕的颜色带着一朵朵小白花,有一种古朴荒凉的美。一个偶然的眼神,透过这不知名的野草往远处望。在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之间,我望到了一片白茫茫。在远处无尽的“白”之中,屹立着一座孤岛。这哪是孤岛!这分明是一座神圣的殿堂。我像看到“海市蜃楼”般惊喜,奔跑着,向海的方向迎了去。在友人的提醒下我停止了不切实际的奔跑,但并没有停止心中的喜悦与悸动。在不经意之间,在山中遇见海,在海上孤岛显现,又分毫不差地夹在这山坳之中。那实在不是一般的风水。这就像作大好的文章语屈词穷时,灵感突然显现。转头回望,又突然看到一座庙。曾有人说,“有庙的地方总是风水最好。它们往往背山面水,向着太阳。”

爬上山头,又是另一番好光景。

这里的山没有高大的树,只有低矮的灌木和无边无际的芒草花。站在山的顶端,置身于满山的金黄色里,茫茫然,没有无际。瞭望这金色的群山,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作为渺小的个人,站在强大的自然面前,发自内心地惶恐与自卑。忽然想起林清玄的文章《飞入芒花》。我仿佛看见那闪光的母爱,伴着耀眼的萤火虫飞入飘絮如雪的芒花之中。顿时,我内心盈满力量。即使人与山河都不能永存,爱的力量总会永久延绵。

那乳白色的芒花,柔白、细腻。凉风吹过,花絮在风中舞动。犹如一个个披着白纱的美人,翩翩起舞,舞姿轻盈,惹人怜爱。爱美的女子与这柔美的芒花合影,这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这美人与美景的相互映衬。勾勒出了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瞧!那座山顶还有风车。”妹子欢呼着,跳跃着,她像看到了崭新的希望,她那年轻而轻盈的身体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为之而飞奔。

“那是过不去的,你死心吧!”我用成年人的稳重,镇定自若地告诉她。可她仍然满心欢喜地望着山的那头,望着那错落有致而雪白无暇的风车,仿佛那是闪着光的带着蓬勃希望的未来。

爬上一座山,越过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山头。我们的队伍像一条彩色的长龙,蜿蜒在山与山之间,穿梭在山海一体之中。站在山顶可以望见海,望见气势磅礴的北仑港、如星辰般散落的小岛、即将远航的渔船、高矮错落的居民楼。眼之所见,一切都是温暖柔和的美。

爬上一座山,越过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山头。我如少年般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徒有少年心,未见少年人。但愿,越过这个山丘,所能遇见的,是那个心念之中的人。她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剪着一头明媚的短发;她从远处飞奔而来,迎着阳光,笑靥如花。

下山之路的险超过我们的想象。那是一条天然的野路。乱石满地,荆棘满布,险峻无比。这时,你需要借助登山仗,找到一个支点才能抵挡那可怕的前倾力。而我,穿着宽松的毛衣,身无任何装备。路旁没有大树可以攀附,只有低矮的灌木和荆棘。有时,在快要摔倒的关键时刻,迅速抓住路旁灌木以自救,偶尔抓到的是荆棘,那真会使你哭笑不得,苦不堪言。刺到荆棘是痛的,但至少免摔一跤。人生往往也是如此,一种痛可能需要另一种痛去拯救,一种爱可能需要另一种爱去诠释。

摔了四五跤之后再摔下去恐怕也不感觉痛了。当我正准备摔第六跤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见到了公路。

我带着一身的伤走在亮闪闪的公路上,踉踉呛呛,跌跌撞撞。

“你看,你毛衣上是什么东西?”几位友人围着我,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显得特别滑稽。

藏蓝色的毛衣上布满翠绿色长刺的椭圆形小东西,细看,那正是苍耳。

“那东西可好玩了,我小时候就喜欢用这东西玩儿。”

“是啊!我也调皮,整天用这东西刺人。”

我已经分不清楚谁说了哪句话,但我清楚地感觉到,他们遇见了自己的少年,遇见了那一去不复返的,值得追念的青春。

你是这山间自由烂漫的风,你是这芒花丛中闪动的萤火,你在山的这头还是海的那头?也许我越过这座山丘便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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