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裏的舅媽

大雪節氣,知是雪有更多的光顧機會了,也似乎聞得西北風裹挾着一股股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而那一樹樹淡雅的黃梅樹下,舅媽正裹着頭巾,一朵一朵採擷着,舅媽個子不高,稍高一些的,須得她努力探出有些笨拙的身體。

雪後初融的園林小徑,舅媽怕污了我的鞋,我就呆呆地瞅着她在那兒忙活。這一片梅林全是淡黃的臘梅,一場雪浸漬,花瓣都晶瑩靈透,卻也含蓄並不全開,像一個個金鐘兒。

須臾,舅媽挎着一隻精緻的竹籃兒,挪了過來。舅媽近八十的人了,除了耳朵聾些,倒還硬朗。我忙接過籃子,濃郁的香味立刻瀰漫開來,重重將我包圍,沉醉。

“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別慌着走哈”,舅媽拉着我的手,那手粗糙卻還溫熱。“這臘梅花兒啊,舅媽已經風乾了一些,你回去捎一些泡茶,對咽炎有好處,你這職業病,離不了”。

頭巾下舅媽的銀髮有幾絲不聽話,溜出來在額前凌亂着。想當年舅媽也是叱吒教壇的風雲人物,家裏牆上,貼滿了先進工作者的獎狀,書桌的玻璃板下壓着受表彰時和領導的合影。

從校長崗位上退下來後,閒不住的舅媽做起了真正意義上的園丁。每天起早貪黑,侍弄着園林裏的花花草草,家裏隨處都是她訂閱的各種花卉,盆景養殖培育的雜誌。

走進舅媽的老院,老院竟也有一個花棚,舅媽帶着我,一一給我介紹它們的名字,它們的性情,山茶花,杜鵑,蘭花,君子蘭,金桂,梔子……還有許多可愛的多肉。竟還有幾株牡丹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舅媽竟自吟道,看得出舅媽有多喜歡她的後花園。

花棚入口處,一方茶臺,一把古色古香的茶壺和幾個茶盅與兩把藤椅相得益彰。想是陽光暖暖的午後,舅父舅媽必是各自戴了老花鏡,圈在藤椅裏,看報看得倦了,便沖泡一壺茶,看茶葉在沸水中慢慢舒展,沉浮,翻滾,四目相對,毋庸言語,所有人生的滋味當在這一盅茶裏了吧。

“相中什麼花,隨便搬”,舅媽如是說,我卻並不敢動那些名花的念頭,這些花都是舅媽的孩子啊,與我這樣懶懶散散,粗枝大葉,除過澆水別的一無所知的,只會賞不會養的人來說,對那些名貴的花都是折磨和摧殘。

但舅媽顯然是不樂意的,執意要我捎幾盆,於是,只得撿了一些稍稍好養的,塞進車的後備廂。舅媽才高興地笑了。

又一整年沒見舅媽,不知舅媽可曾安好?是在修枝剪葉,還是又忙碌在那片淡雅香郁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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