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的溫度

每天下班回家,在路口總能看到一輛賣豆腐的小三輪車。一大塊四四方方的豆腐碼在上面,如果來得早,嫩白軟堅的豆腐上面冒着騰騰的熱氣。

賣豆腐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男人。寸頭方臉,敦厚結實。頭髮灰白,連那眉毛也是斑白,一雙慈祥的眼睛總是和善地看着每一位顧客。

他賣了半輩子豆腐,對每塊豆腐的重量把握得非常精準。顧客要2元的豆腐,他手起刀落,在大豆腐塊上隨便一切,用他粗糙開裂的沾滿豆腐漿水的水放入小食品袋,再放到電子秤上一稱,數字顯示2.2元,或2.3元,有時甚至2.5元,他都以2元收取,既不多要零頭也不從稱好的豆腐上切下一小塊,然後再將稱上的豆腐親手遞給顧客。

每天從九點左右出來擺攤,買豆腐的人絡繹不絕,到十一點以後去買,車上上下兩層豆腐塊早已賣完,只剩下深棕色的木板上放着手巾布。老人正收拾東西蹬車回家。

他的豆腐是純漿豆腐,喫起來軟嫰爽口,既不是過嫩而成渣也不是硬而生澀。許多顧客買了在攤前趁熱喫,清淡而誘人的豆腐香味撲鼻而來,使人不由得也想買一塊滿足味蕾的蠕動。

一年四季他總是將攤位固定在小超市的門前。一個週末出去買豆腐,遠遠地看到老人和車不在原地了,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這麼早就賣完了?走近一看,老人的攤位移到了馬路的對面。瞬間心情大好。走過去趁老人切豆腐的空,我問怎麼移到這邊了?老人笑着答道,在那邊怕人家討厭,影響人家的生意。旁邊一位顧客說,你賣你的豆腐,他賣他的貨,怎麼會影響呢?

第二天老人依然將攤位擺在原來的位置。那個位置向陽,每天太陽一出來光輝便潑墨似的傾倒在老人的攤位上,老人花白的頭髮沐浴在陽光中,根根頭髮閃着銀光,那略微佝僂着的背令人心疼。他每天早上四點就起牀開始做豆腐,九點準時出現在那個拐角處。到十一點多賣完豆腐,再泡豆,爲第二天準時出鍋做準備。無論風霜雨雪,總能看到那幅熟悉的場景。下雨天和熾熱的夏天車上撐起一把遮陽傘,避雨又遮陽。冬天穿一件軍大衣,戴一頂毛線帽。三百六十五天幾乎從無偷懶延誤,用一塊塊豆腐熨帖着幾百口人的胃。

這兩天卻不再見到老人和他的豆腐車。那塊地方突然變得無比空曠。每次都是滿懷希望地走向那塊向陽的地方,但走到跟前卻不見老人的身影。只有來往的行人和車輛穿梭而過。也許是天氣寒冷,老人爲了身體健康不再出來賣豆腐,也許是老人積勞成疾生病了,也許是……我不敢再想下去,只願春暖花開之日能再次見到那熟悉的身影。

一輛三輪車,兩層四四方方的大豆腐,一個電子秤,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在雪花簌簌飄落的街角,將一塊塊冒着白汽的豆腐遞到顧客的手中,儘管寒氣襲人,一顆顆提着豆腐回家的心卻是暖的。他的帽子上,身上落了一層雪,在蒼蒼茫茫的天地間,他佇立在風雪中,如同一面背風牆,將嚴寒阻滯,將溫暖送出。

每日都要去老人站的那塊地方看一看,滿懷期待,希望能看到那和善的笑容,每次都失望而歸,隨便在超市買點豆腐回家,那豆腐喫起來乾澀難嚥,再也尋不到往日軟嫩爽口的滋味,一頓飯喫過後抑鬱不樂,總覺得缺少點什麼。

眼前又浮現出老人那慈祥的面容,那花白直立的白髮,那粗糙開裂的手指。他不再是一位普通的靠辛苦賺取生活的勞動者,而是一位令人敬仰的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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