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 無

友人說,指南村的銀杏葉不知黃了沒有?

我不置可否。

指南村在何處?杏葉又是否黃了、落了?

百度告訴我,指南村位於臨安太湖源頭的南苕溪之濱,海拔近600米,是一座有着數千年曆史的古村落。那裏古樹參天,每入深秋,金黃的銀杏和火紅的楓樹會將你帶回千年之前。

我好像越來越由着性子來了,好奇扇動着心,迅速發酵成前往的慾望驅使。又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汽車行駛的速度並不快,沿着盤山公路一層一層地繞,把我帶往更高處。窗外,映入眼簾的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成片成片地闖入我的視線,還未及看清模樣就一閃而過,即便扭過頭去,也無法追尋它的蹤影了。兩山之間,偶有村莊,裊裊炊煙在山谷裏緩緩升起,才讓人明瞭,不是仙境,仍在凡塵。

選了間最高處的民宿,站在落地窗外的陽臺上,雙手輕輕搭扶在木質欄杆上。面前,滿目皆是綿延無盡的青山,清風徐徐,送來大自然清新怡人的味道,讓人來不及想要多吸幾口,沁入心脾。

腦海裏不斷地冒出“臨安”、“長安”。特別傾情於這樣帶有“安”字的詞語組合,默默在心裏念着,別樣的情愫油然而生。

就連我最愛的易安,也是帶有“安”字呢。心裏默默地想一想念一念,彷彿就能回到千年之前,與她一起烹茶寫詞,把酒言歡,也顛狂一回,體會一下“ 濃睡不消殘酒”的滋味。

心醉於易安的每一首詞,她的兒女情長、才學智慧;她的豪情萬丈、家國抱負,還有她起伏跌宕的人生……

客棧的老闆說村裏遍是古樹,幾百年樹齡的都不作稀奇,上千年的也有好幾棵。順着他指的方向,從客棧後面繞過去,順着小路往山上走。可能剛下過雨,落葉都靜靜地貼在青石路面上,一片片一層層,鋪就成一條暗褐色的神祕之路,伸向更高更遠處,像是一條時光遂道,或許,這裏就是通往悠悠歷史長河的來處和去處。

悠然地一路踱步,幾棵異常高大的樹讓我停了下來,每一棵上面都釘着一塊身份牌子,簡單註明了樹的名稱、樹齡和所屬科目。

很多的愛都是無緣由的,比如我對大樹的愛。蒼勁的樹根似乎早已不想再沉睡,按捺不住千年的深埋,從土壤中緩緩伸出,盤根錯節,厚厚的青苔緊緊包裹住緊貼根部的樹身,彷彿是在擁抱它,又似乎是在保護着它。忍不住用指尖輕輕地觸摸,浸潤着水分的青苔晶瑩飽滿,如翡翠般迷人,不深不淺的綠,像茸茸的地毯,溫暖而包容。

目光順着樹幹慢慢向上,我的頭擡到了最大限度,那麼高那麼高,直直地聳入頭頂上的這片天空。我無意於猜測它有多高,也不願用數值來精確表示,只想着,它靜靜地站在這裏千百年,默默地看着人世間的歲月更替、世事變幻。一代代人的生生死死,今昔成往昔,古往今來,都化作一段一段的歷史,任由世人傳說……

很好奇這些數百上千年的樹爲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粗,如果可以看到的話,它橫截面上的年輪是否還能看得出來?我想,一定是密實的無法形容,也只有歲月的沉澱才能如此,才能夠矗立千年,葉生葉落,不疾不徐地生長着。或許,再有一個千年,仍會有人如我這般,站在樹下爲之着迷傾心。

深思間,有風吹過,片片落葉如蝶飛舞,翩然而下,像一個個小精靈,落在我的髮梢,滑過我的臉龐,還落在我的肩上,我的掌心,我的腳邊。此情此景,猶如一副畫,我就是那畫中的白衣女子,衣袂隨風揚起,沐浴在金黃的落葉裏,踽踽獨行……

如此靜謐的山間小道,遠離都市和塵囂,可以暫且放下那個凡塵中的我,迴歸最真實的自己,寂靜澄澈,悲喜自渡,在現實與理想中尋得一份內心的平衡和安寧。

我想擁抱每一棵大樹,卻又不忍打擾它,只用手輕輕撫摸,蒼老的樹皮粗糲地摩挲着我的掌心,似乎在悄悄向我傳遞着歲月的如梭和無情。無聲勝有聲。

易安說:“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易安又云:“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她這一生顛沛流離,卻活出了自己的精神和不朽,怎可不讚不嘆!

凝望着一棵棵古老之極的參天大樹,才恍悟自己的渺小,宛如一粒塵埃、一滴露珠,填補着滄海桑田的極微之處,轉瞬間便了無蹤影。

此心安處是吾鄉。

“見一事,見一切事。見一心,見一切心。見一道,見一切道。一切處無不是道。見一塵,十方世界山河大地皆然。見一滴水,即見十方世界一切性水。又見一切法,即見一切心。一切法本空,心即不無。不無即妙有,有亦不有,不有即有,即真空妙有。”

我的人生似乎開啓了一個全新的探尋之旅,奔赴一個又一個地方,于山水間穿行,只爲找尋心安之所, 領會淡然在生命中最深的滋味,悟一悟那些個“有”和“無”,然後再重整行裝,一路向前……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