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蝶》第二章、子菲的故事 (7~9)

7、踟蹰

一个周末,涓生和初中同学去江边烧烤。

“你他妈咋了,怎么总走神?”冬瓜是涓生的发小,看到涓生一直望着江水发呆,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有啊。”

“操,少他妈装蒜,到底咋了。”

“我···可能爱上了一个人。”

“操,为了女人?”冬瓜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你他妈还用为女人烦啊,打从初中起,就一帮一帮的女人追你。你他妈笑一笑,她不就扑上来了?”

“她···不一样。”涓生沉吟:“她已经结婚了。”

“啊?那你可想好了···别惹麻烦。”

涓生把他这些天心绪的变化向冬瓜倒了出来:“我觉得得这次是真的,她是真爱。”

冬瓜不置可否:”我不知道,没人看上我,那帮女的都喜欢你这种小白脸儿。哎,你看看,要不我在这刺个纹身怎么样?“他指了指自己后脖颈子:”是不是挺酷的?刺个玫瑰花儿啥的?”

”傻不傻呀你,干脆刺你脑门儿上得了。“

”你懂个屁,这叫个性美, 哥只能靠个性美啦!“

晚上,大家去K 歌,涓生没跟着去。他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心里失落又苦涩,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来到子菲家的楼下。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你能出来一起散散步吗?“

子菲没有拒绝,他心里一阵狂喜。

夏夜的江边,蛙声虫鸣,水色清凉。

江水把涓生的思绪带回到童年时光,他缓缓地开始了他的倾诉。

8、童年

八十年代的H市。初冬的风在叶子落尽的白桦树梢间呼啸,从俄式建筑伸出的小卖店和小吃部的牌子在阴沉的天空下摇摇摆摆,想要挣脱栏杆飞上天去。大风带着落叶、灰尘、塑料袋从街路的一头席卷而来,打个呼哨在道路的尽头转弯,铺天盖地地杀向另一条街巷。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慢慢地走着,大风吹过,他就背过身,用手捂住脸。

他走进一家诊所,把一张收据小票交给医生,然后自己爬到床上。

医生拿着针剂走过来:“又是一个人来的?你爸妈都不在家?”

小男孩不说话,盯着地板,狠狠地泯着嘴。

“好些了吧? 嗯,今天不发烧了,不怎么咳嗦了吧?”医生清洁冰凉的手指温柔地拂过他的额头。

小男孩点点头。

打完针,医生帮他穿好衣服。看着他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门。他的背影因为孤单显得更加瘦小,他走累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其实目光没有焦点,女孩儿一样清秀的脸上除了茫然还有压抑的痛苦和愤恨。这个身影定格成一张发黄的旧照片,那是童年的涓生。

从小到大,涓生总是从同样的梦里惊醒,梦里他又成了一个小男孩,一个人在风雪弥漫的荒野里走着,怎样也走不出去。他总是精疲力尽的醒来,一身冷汗。

那时候,在八岁的男孩眼里,父母是两座火药库,涓生每天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引燃大爆炸的引线。

一天,父亲又出去了,母亲让涓生跟踪父亲。熙熙攘攘的街上,没多久他就被父亲甩掉了。回到家,母亲就扬手给他一记耳光:“养着你有什么用!“涓生感觉脑子里划过一道光,然后什么东西粉碎了。

涓生对父亲最初的记忆和跳舞场相关,妈妈离家出走了。涓生的父亲出去打麻将,去跳舞场都带着他。

烟雾缭绕的房间,天棚上旋转着闪闪发光的塑料花球,一串串的红红绿绿的小灯泡也闪呀闪的。那些阿姨抱他,掐着他的小脸儿说:“ 哟,谁家小孩,长得真好看。”他躲在高齐眉毛的奶油蛋糕后面端详那些妖艳的曲线和涂抹着厚厚脂粉的脸。

一天,他看到爸爸抱着一个阿姨在舞池里扭得像缠在一起的虫,一个女人冲了进来,揪着父亲扇了他一个耳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霓虹灯闪过,涓生看清楚了,那个撒泼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酒杯碎了,镜子也碎了,玻璃碎片一闪一闪的,映照着涓生的童年。

每天早上,妈妈把一天的饭钱给他,就去忙生意了。涓生特别开心,天天逃学在街上野跑也没人管。

有一天,涓生放学回家,家里被砸成废墟。一片狼藉中,他父亲朝母亲大喊:"那些钱里有我的一份,不把把钱拿出来,我往你脸上泼硫酸。"

母亲和父亲离婚了,父亲带着钱人间蒸发了。

一个月以后, 有一天,涓生逃学回家想拿两本漫画。转动钥匙,推开门,他看到地上散落的衣服,母亲的卧室里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声。

”谁?“母亲颤抖的声音。那声音突兀猥琐得像赤裸皮肤上的鸡皮疙瘩,空气里飘着香水味和奇怪的腥气。

涓生没回答,转身关上门。

从那天起,他厌恶这个家,这个城市,他想去远方,离开这里的一切。

十五岁的涓生突然开始努力了,上了一个私立高中,苦学了几年以后,他的程度可以申请去欧洲留学了。

支付一百多万的学费时,母亲并没有犹豫。

涓生对母亲的感情更复杂了。

9、知己

子菲心里一阵酸楚,比情爱更能软化女人情感的,是对一个男人的怜爱。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想让你明白。“涓生惨淡地一笑:”我们都是努力挣扎着长大的。“

子菲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自己也是挣扎着长大,她不停地寻找爱,像个孩子在大雪的荒野里寻找火,而社会上,人与人关系的本质是竞争,冷漠而暴力,在每个群体里,她都是孤独的异类。

所谓钟情不过是人在残缺之处相互拥抱。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黑暗中子菲感到涓生的胳膊温暖而有力。“我喜欢你。”他轻轻地说。

“不行,我年纪比你大好多···”

“那有什么,年龄不是问题。我们才差几岁啊,大十岁八岁的还有呢?我身边有很多······”

“我已经结婚了·····”

“你不爱他!你是因为要逃离你爸妈的家,才和他搭伙过日子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不是奴隶,不是工具,你有自我,你应该得到真爱!”

涓生盯住子菲的眼睛:"听我说,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不是真爱,我不会招惹你。"

子菲慢慢地推开他:“你会是我一生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涓生轻蔑地一笑,突然他抱住子菲,嘴唇盖住她的嘴唇。

子菲一阵眩晕,他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她睁大眼睛,他目光如火瞳孔如金色的琥珀,他的唇时而炽热有力时而轻柔的如花瓣。

“你是喜欢我的。”涓生温柔的笑了:“我的宝贝,你应该被爱,被好好呵护。”

江水之上,月色皎洁。子菲仰望夜空,默默地祈祷着:上帝啊,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爱人,请你让他爱我一辈子。”

“我会一辈子爱你。”

“我变老了变丑了怎么办?”

“我也会变老啊,不管你老成什么样,我都爱你,我们骨子里的东西是一样的。”涓生认真地说:“好好的跟我走吧,我们应该在一起自由地追求我们想要的生活。

这个夜晚子菲失眠了。

这个夜晚,涓生也很激动,他在Blog里写下:”我想要独立地,明亮的生活,听从自己内心声音,坚持自己的理想。共鸣源于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所拥有的东西,在子菲身上也有同样的相似,只不过子菲被唤醒的晚了些,但骨子里的东西是早晚都会被体现出来的。我们的天空是一致的,又高又蓝。“

这个夜晚,对于糯糯依然难熬。闷热的夏夜,无法入睡。

一年之前的夏夜是她和涓生的甜蜜时光,涓生带她坐摩天轮之上,看着万家灯火,他们许下誓言:相伴一生一世。

糯糯兴奋的高喊:未来的日子都来吧,我们什么都不怕!

现在,她怕极了,一种受伤的动物对世界的恐惧,她想远走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静静的疗伤。现实是她每天还在上班,压抑地活在人群之中,长时间的失眠让她一直生病,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用浓妆来遮盖黑眼圈。

有一天她在办公室迎面遇上涓生,他神色冷静而淡漠,看了一眼她的浓妆,眼神里飘过一丝轻蔑。

“糯糯,你要坚强一点。”她对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然而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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