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地鐵呼嘯駛過，對面站臺的蘇馨，消失在了視野裏。
顧葉瞳孔急劇收縮，心跳似乎也停止在了這一瞬。
即使蘇馨剪了短髮，即使相隔兩年，即使只有一剎那，顧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蘇馨。
顧葉是我大學期間的學長，也是我的好朋友。
去年剛剛結婚的他，邀請我去他家裏做客。
嫂子蘇馨也在家裏，正在廚房張羅午餐。
在此期間，顧葉和我講述了他和蘇馨的故事。
顧葉第一次見到蘇馨，是在大學校運會上。
漆紅的塑膠跑道旁，裁判員一聲槍響，一排女運動員邁出起跑線。
顧葉看見了一身白色運動裝的蘇馨，步伐輕盈，就像飛舞的蝴蝶。
女子八百米第一名：蘇馨。
站上領獎臺的蘇馨，已經換好了便裝，英姿颯爽。
顧葉癡癡地望着蘇馨，一時竟入了迷。
蘇馨注意到了顧葉，更看到了顧葉癡迷的神情，冷冷瞪了一眼。
蘇馨這一瞪，直接與顧葉四目相對，顧葉臉頰漲的通紅。
食堂裏，蘇馨端着飯菜來到角落的餐桌。
食堂並不擁擠，可顧葉偏偏坐在了蘇馨的對面。
蘇馨古怪地看了一眼顧葉，繼續自顧自喫飯。
眼看飯菜就要喫完，顧葉忍不住先開了口。
“蘇馨同學，我叫顧葉，能交個朋友嗎？”
蘇馨愣了一下，盯了顧葉兩秒，點了點頭。
顧葉遞給蘇馨一隻小熊掛件，告訴她是見面禮。
蘇馨頗感意外，但還是順手接下了。
顧葉心裏樂開了花，一口氣喝完一碗蛋花湯。
蘇馨喜歡跑步，尤其喜歡夜跑。
顧葉因此養成了夜跑的習慣。
明明是觀察了很久，偏偏說興趣相投。
在顧葉心裏，蘇馨彷彿代言了整個世界的祕密。
自從第一次見面，他和蘇馨眼神相交，就像拿到了一張尋寶地圖。
他要做的，就是沿着地圖，蒐集完全世界的寶藏。
顧葉跟着蘇馨跑了兩週，兩人總算不再陌生。
蘇馨的態度，也漸漸熱情起來。
顧葉覺得，是時候表達心意了。
顧葉跑了附近的五家商店，買了最好看的信紙。
他想親手寫一封告白信送給蘇馨。
夜晚，顧葉陪蘇馨跑完步，正要從口袋裏掏出表白信。
蘇馨突然開口：“顧葉，明晚開始，你就一個人跑吧。”
顧葉一驚：“爲什麼？”
蘇馨：“我報名參軍了，月底就要離開學校。明早開始，我要習慣晨跑。”
顧葉大腦一片空白：“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蘇馨：“之前體檢結果沒公佈，我也不確定能不能去。今天下午，剛收到消息，我通過了。”
顧葉悄悄將信塞回了口袋：“那,恭喜你！”
顧葉想到過千百種被拒絕的理由，唯獨沒想到，蘇馨一個姑娘家，會選擇參軍。
他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在這臨別之際，表達出自己的心意。
倘若此時被拒絕，心中的最後一絲念想也會消失殆盡。
可顧葉更加不甘心，不甘心就此錯過心愛的女孩。
在她臨走之前，他想緊緊抱住她。
即使下一刻，她就要與自己分別。
顧葉跑回宿舍，取出水筆，在表白信上又添了一段話。
第二天清晨，天還矇矇亮。
顧葉握住表白信，守在操場一角。
果然，蘇馨出現了。
顧葉將信攥緊，正要走過去。
卻發現，蘇馨身前還有一個人。
一個身穿軍綠色訓練衫的男生，男生體型健碩、英氣襲人，任誰都能看出是剛從部隊出來。
男生一邊指導蘇馨做跑前熱身，一邊有說有笑，舉止親暱。
顧葉仿若遭受雷擊，愣在原地。
原來不和我跑步的原因，是約了別的男生……
更關鍵的是，顧葉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競爭的籌碼，這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
顧葉的心本是滿田花海，頃刻間被野火燒成荒蕪一片。
他恨恨地將信撕成了紙片。
月底，蘇馨別上鮮豔的大紅花，套上帥氣的軍裝，踏進遠征的班車。
那一晚，顧葉破天荒地買了一紮啤酒，一個人躲在宿舍天台，邊喝邊哭。
看着手裏支離破碎的表白信，他心想，和蘇馨的緣分，至此也就結束了。
一夜宿醉後，顧葉的生活，恢復了往日的循規蹈矩。
在蘇馨走後半年，有一名女孩看上了顧葉。
顧葉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孩可真漂亮，比蘇馨還要漂亮。
他沒想到，自己能被這麼漂亮的女孩主動追求。
顧葉答應了女孩，成爲女孩的男朋友。
可讓顧葉沒想到的是，有些人，看見一眼，就註定要牽絆一生。
午夜夢迴，又是初見蘇馨那一天。
蘇馨一抹冷冷的眼神，就像神女的審判，讓自己停止了呼吸。
夢醒後，顧葉約出自己漂亮女友，毅然提出分手。
不出所料，顧葉被女友冠上了“渣男”的頭銜。
自那以後，顧葉便再沒想過談戀愛的事情。
顧葉一頭鑽進學習與工作，活得像個方外人士。
轉眼間，顧葉已經畢業。
按照時間來算，蘇馨也該回來了。
顧葉很想回學校看看，看看蘇馨是否還在跑道上奔跑。
但他又害怕，害怕看到蘇馨的身邊，出現別的男生。
顧葉覺得自己真是全天下最懦弱的男人。
顧葉夾雜在下班高峯的人羣裏，顯得那麼平凡。
眼前的地鐵呼嘯而過，站臺對面的蘇馨消失在了視野裏。
顧葉瞳孔急劇收縮，心跳似乎也停止在了這一瞬。
即使蘇馨剪了短髮，即使兩年未見，即使只有一剎那，顧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蘇馨。
一夜未眠，天已然矇矇亮。
顧葉跑到昨天的地鐵站臺，四處搜尋着。
“顧葉，好久不見。”
顧葉沒想到，竟是蘇馨先看到自己。
“好久不見！”
顧葉突然有些尷尬。
“葉子，你有女朋友沒？”
蘇馨笑嘻嘻地看着顧葉。
“還沒有。”
顧葉一頭霧水。
“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蘇馨俏皮地眨了眨眼，揚了揚手裏的小熊掛件。
“……”
顧葉徹底傻了。
蘇馨看見顧葉像一座雕塑立在原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蘇馨走上前，遞給顧葉一封信。
信封雖然已經皺了，但圖案與款式卻十分精美。
“這封信本是兩年前寫給你的，現在給你看，似乎也不晚。”
顧葉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在蘇馨面前，自己時常像個白癡。
顧葉滿臉狐疑地打開信，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讀完了。
當讀完信裏的最後一個字，顧葉緊緊抱住了面前的蘇馨。
“傻瓜，錯過你，纔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
聽到這裏，我不禁好奇地問顧葉，信裏到底寫了什麼？
還有那個陪蘇馨晨跑的男生，又是怎麼回事？
顧葉告訴我，純粹是自己多想了。
那是退伍回來的學長，蘇馨只是在向他請教訓練技巧。
原來如此。
“葉子，來廚房搭把手。”
“來啦！”
顧葉講完故事，屁顛屁顛跑進廚房。
轉身時，悄悄遞給我一封信，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打開信件，逐句讀了起來。
葉子：
安好。
月底我就要離開學校去軍營了，臨走之前，有些話我很想和你說清楚。
從校運會那次，你偷偷看我，好吧，也許是光明正大地看我，我瞪了你一眼，你竟然臉紅了，我還從沒見過這麼靦腆的男生。你知道嗎，我差點當衆笑出來。
後來在食堂，你主動坐到我面前，我是頗感意外的，雖然我表面上對你冷淡，但心裏卻是很開心。
當我夜跑時，你告訴我你也喜歡夜跑，可我之前從沒見過你，你的藉口找得太爛了。
漸漸的，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可是，我已經報名參軍，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想去經歷一番，可你偏偏在這個時候闖入了我的生活，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從小到大，我都大大咧咧，不像個姑娘。可有些話，我還是不好意思當面和你說，於是選用了寫信這樣老套的辦法，你或許覺得會很老土。
葉子，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做一個約定。
在我不在的兩年裏，你一定要努力，當然， 我也會努力。等我回來，馬上做你女朋友。到那時，希望我們都能成爲更好的自己。
如果你答應的話，就也回覆我一封信，如果你覺得我的話過於荒唐，那麼，直接將信丟進垃圾桶就好。
無論如何，感謝相遇，祝君安好。
蘇馨
信並未結束，反面還有一段，卻是用不同顏色的筆所寫。
你肯定會問我，爲什麼兩年前不把信給你。
其實我纔是真正懦弱的那個人，我怕因爲這封信，影響你未來兩年的人生，我不想因爲我，讓你錯過更好的女孩。
離開後，我意識到我錯了，也許，在遇見你的第一天，我的心就已經跑到你那邊。每天的訓練再累，夜晚也總會做夢，夢裏是我們初次相遇的場景，你臉紅得像個小姑娘。
如果我回來後，你還沒對象，那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
蘇馨
我緩緩合上信件，看着廚房裏顧葉與蘇馨做飯的場景，一時也有些茫然。
或許，很多人從相遇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一生的羈絆。
當與對方眼神相交的那一瞬間，內心就已牽着對方的手，走完了一輩子。
當緣分真的來臨時，一眼，就是一生；一眼，就是永遠。
就像一句歌詞說的：“一眼之念，一念執着。”
正當我出神的時候，蘇馨悄悄走到我面前，遞給了我另外一封信，並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我接過信件，會意一笑。
蘇馨遞過來的這封信顯得破爛不堪，明顯是被人撕爛後重新粘在一起。
我彷彿意識到什麼，小心地打開信件。
小馨：
晚上好，也許是早上好。
首先讓你花費時間打開這封信，並耐着性子察看信裏冗長的內容，我感到很抱歉。
但是，很多話不方便當面和你講，可又不得不和你講。於是，我選擇了寫信這樣傳統且古老的方式。
說實話，鼓起勇氣給你寫下這封信，可能是我平淡人生中做過最瘋狂的事。
認識你不過是短短的兩週時間，可從見到你第一天開始，當你的眼神掃過我的那一剎那，我覺得我的一生突然有了新的意義。
隨着和你的交流越來越多，我覺得，你是迄今爲止最讓我心動的女生。在這之前，我從沒想過我會在大學談戀愛，但遇見你之後，我意識到上天註定我要談一場戀愛了。
蘇馨同學，我喜歡你，我想認認真真和你交往。
如果你想好了，今晚老時間，操場見。
你的朋友：顧葉
和蘇馨的信一樣，明明有了落款，內容卻沒結束。
下面一段內容也是用不同顏色的筆所寫。
當你說到你將要參軍，我內心的火熱被潑了一盆水，但我並不甘心就此放棄，哪怕只剩短暫的時日，也想更多的瞭解你，多和你相處。
同時，你也讓我看到了你的理想與追求，是非常值得敬佩的。即便再不情願，我也會支持你。
因爲情感從來不是束縛理想的枷鎖，應該是推動夢想成真的動力源泉。
我從來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尤其是對感情這種事。
但這次我不想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我希望表達出自己真誠的情感，也想讓你知道我的真實想法，即便你可能會把我當成一個傻子。
在接下來的兩年裏，我們一起努力，共同進步。我會在成長中等待你結束軍旅生活。我們約好，下次見面，定讓對方看到全新的自己。
而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是我不斷進取的動力，我也希望你在傷心失落時，能夠想起還有我的存在。
看到這裏，我不知道你會怎麼想。如果你覺得上述內容實在荒唐可笑，請將這封信放進手邊的垃圾桶即可。
如果覺得可以一試，不妨今晚來操場，親自給我句答覆。
不論你是否答應，我都十分感謝能在這青蔥歲月遇到你。你讓我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讓人心動的女孩。
如果你今晚沒出現，我就當你從未看過這封信。
最後，祝你在未來的日子裏不忘初心，勇創佳績。
你的朋友：顧葉
讀完兩封信，我有些哭笑不得。
只能在心中感嘆一句，這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
從顧葉家出來後，天已黑了。
我路過一家精品店，店裏陳列了一排精美的信封。
我雙眼瞬間亮了起來，走進店裏選購了好幾款。
我想，是時候給心愛的她，親手寫一封告白信了。
文\山間杜若
圖\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