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的玉蘭

一、

夏日的田埂上,非常的寧靜。天氣的酷暑讓人們聚在樹下,不願意冒着滾熱的日光勞作。悠悠的鳥叫在耳畔響起。劉石閔拖着行李箱在村莊坑坑窪窪的道路上行走。“哎呦~這不是小石嘛!又回來幫大家改善村裏環境了?”劉石閔剛走到大玉蘭樹下,一箇中年婦女就吼了起來,隨後是一陣大笑猶數劉石閔他媽笑的最大聲。“大嬸,你想要棵啥樹?我回家找鋤頭去幫你種!”劉石閔正在埋着頭和坑窪的田埂較勁,被一陣鬨笑嚇了一跳隨後是一種親切感,儘管讀書的地方離家並不遠,但是回家的感覺還是格外的輕鬆,尤其聽到這種從小聽到大的鄉土式幽默。“大嬸都可以,就是我家地有點硬,恐怕你家鋤頭刨不動!”中年婦女有些溺愛的逗着劉石閔,從小看着村裏的孩子們長大回家之後,難免都會有些熱絡。“那沒事,地硬嘛你多準備幾碗飯,喫飽了啥地都能挖得動!”劉石閔又熱又因爲和箱子較勁有些疲乏,遇到陰涼正好把箱子扔一邊休息一會。“你就練嘴吧!和大嬸沒大沒小的!”劉石閔他媽拖着臃腫的身體起身走上小坡,提起劉石閔的箱子示意他回家。劉石閔看他媽欣喜的表情也顯得很放鬆。在外面他已經是個大人了,什麼事都需要自己去考慮,他又是一個心思複雜的人,總會感覺有些辛苦到家之後他還是個孩子,可以適當的輕鬆一下。“大媽你們玩着,我回去找鋤頭,晚上多做點肉啊!”劉石閔愉快的和中年女人開着玩笑。聲音已經遠去一高一矮在熱烈的空氣中緩慢的行走,身後響起一陣鬨笑。

南方夏天的土路格外的舒服,滾熱的氣浪吹拂之下人會疲乏以及汗多,然而就是這些汗在身上經過陰涼的時候會感覺一股沁人的涼爽。鳥鳴喈喈樹聲沙沙。迎面傳來一陣叮噹聲,一箇中年男人握着鐮刀和鞭子趕着一羣牛羊,牛脖子上鈴鐺叮呤噹啷響個不停,在夏天的氣氛圍繞下,像一排不規則的風鈴。一隻黃狗很聰明,忙前顧後看着牛羊不準喫莊稼。“呦~小石啊!你怎麼回來了?”男人看迎面走來兩人,劉石閔他媽能認出個大概,旁邊的人一下子沒看出來,用手遮住眼睛仔細一看纔看清楚。“大爹!”劉石閔老遠就看到了男人,想走近了再問好沒想到男人先開口,他在一些場合學會了一些習慣,感覺長輩先問好有些不禮貌於是又接了句“太陽有點射眼睛,沒看清楚您!”男人沒在意換了個話題“出去一段時間,學會抽菸了嗎?”煙已經掏出來遞了過去。“沒有不敢抽,怕我爸給我腿打折了。”劉石閔笑着開玩笑。“嗨~長大了他們管不住了,你大爹我十六歲就抽了,你爺爺那個時候也嚴結果抽一頓,還接着抽就不管了。”男人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好我回去試試,我就說是我大爹教的。”兩個人相視而笑。“走了你們慢慢的啊!”男人打了個招呼就走了。這樣的招呼其實並不會出現在小輩裏,因爲他們還不夠資格,然而劉石閔卻讓一些老輩人也很佩服。他從小學習就好,而且他的知識不光是讓人變的清高的書面知識,而是能用在生活和創造上面的知識。從小就動腦筋讓一些事情變的簡單,大家都說聰明。慢慢長大他更聰明瞭,他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那年他十六歲,縣裏派人來爲大家說種金銀花的好處,沒人敢嘗試他們家敢試,其實他的聰明很多人說是遺傳他爸的,因爲他爸就是一個非常敢做敢幹的人,他家成了村裏的帶頭人,更大膽的是他爸在工地上忙,而那次縣裏派下來的人交給劉石閔帶着去自家地裏考察,看什麼土合適,看什麼種子合適。劉石閔自小就博覽羣書,什麼都懂一點。那次和一羣專業人士的考察非常愉快,他會問很多深刻的問題讓脾氣很壞的人都不禁想回答他,而他的一些見解更是讓一羣自認爲在自己領域有些成就就了不起的人慚愧,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交流一直持續到在他們家喫完飯,那羣人還意猶未盡的感覺。那次金銀花種植很成功,後來帶動了村裏很多人一起種植,再後來更是帶動了周邊的很多村子。看到這麼成功,縣裏特地來人點名表揚了他們家,劉石閔那年才十六歲,就被縣長親自表揚。在很多人眼裏看來,他們家出了個狠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他即使名聲在外也和他爸一樣謙和隨意就更讓人看得起了。

大爹家離劉石閔家很近,看到家以前先看到了他大爹家。兩棟很漂亮的房子在兩旁矗立,他們算是村裏比較富有的人家了。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樹木。一個男人正在拿着磚刀砌牆,一會又看看偏差一會又看看泥漿的流淌動作很嫺熟。“哥,蓋什麼那?這麼大房子還不夠住?”男人沒看到劉石閔,而劉石閔看到了他。提起聲音吼了一聲。男人有些迷濛的擡起頭從砌牆的思索中退出來“哎呀,小石你也放假了?我妹也是昨天到家。”男人見到這個兒時的玩伴也很開心。“等着哥,我換衣服馬上來。看你砌的一點美感都沒有。”劉石閔從小就和他爸做工,可以說除了大學身份外他還是一個不錯的泥瓦匠。“不用了,我一會就弄好了別弄髒你手。”男人回了一聲。劉石閔沒再說什麼他已經手很癢了。想快點接觸到磚牆。院子裏很溫馨黃狗發出低低的咆哮,但是沒有叫出來。因爲它有點沒弄清楚進來的人是誰,劉石閔跑過去和它接觸了一下,黃狗嗅了嗅立馬搖頭擺尾的往劉石閔身上撲。“要喫點東西嗎?櫃子裏有酥餅”劉石閔他媽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好久沒見兒子了傳統的性格,在這個中年婦女身上體現得很好,並不會有特別熱烈的情感釋放,而是以一些她感覺不出來的方式表示她對孩子的想念和關心。“哦好,我還真有點餓了。”劉石閔很享受這種看不見摸不着但又的確存在的情感,很乖巧的拿了兩個餅乾,一邊叼着餅乾一邊把他爸的一套舊衣服換上。“良哥喫餅乾嗎?”劉石閔嘴裏吊着一塊餅乾來到了門口從嘴上拿下來遞過去問劉良喫不喫。“你小子,不想給就不想給,弄這麼噁心我要喫會去小嬸那拿!”劉良也壞笑着調笑。“這準備砌個什麼?”劉石閔蹲在一邊喫餅乾,說話的時候酥餅的碎屑亂飛。“砌個廁所,以後你找喫的就不用去我家了。”劉良沒有笑冷靜的說。劉石閔差點沒被他的表情弄下坡去。兩個快捷的人分頭工作,灰鏟磚刀噼裏啪啦的敲響,一會的功夫泥漿就用完了又得拌天氣太熱劉良在等劉石閔去,劉石閔乾脆直接坐大樹底下乘涼去等劉良拌。“我說你不去拌啊?”劉良把最後一點砂漿砌上了牆,也來到樹下遞過去一根菸劉石閔搖搖頭。“你在開玩笑?我是來打工的,不讓你開工錢就不錯了,還讓我去幹這體力活?”劉石閔乾脆躺了下來在大樹下的一段草坪上。

就在兩人邊歇稍邊鬧的時候,劉良家的銀漆大鐵門傳出一聲機簧聲咔嚓~隨後大門中的小門打開從裏面探出一個腦袋。垂直的長髮如同瀑布傾瀉而下,白皙的臉龐儘管只露出一個腦袋也能看出其動人的楚楚神色,雙目如水柳眉如畫,活脫脫一個漂亮美眉。劉石閔坐了起來,劉良回過頭去那腦袋一下就縮了進去。“哎~我說你剛纔有沒有看到一個豬頭從你家門裏出來又進去?”劉石閔提高聲音喊了一聲。劉良沒吭聲,但是門裏出聲了“你家的豬頭!”聽到這話樹下的兩人哈哈大笑。一會門又開了,走出一個窈窕的女孩。一條垂裙一件綠色的短袖上衣,一雙拖鞋。胸前抱着幾個瓶子是飲料。“哇塞,這豬都長這麼大了,年底可以來你們家喫一頓了!”劉石閔見女孩出來就開始調侃。女孩走着快到的時候加速要踢劉石閔。劉石閔快速起身躲開。“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女孩靜下來遞過去一瓶水給劉良又遞過去一瓶水給劉石閔,劉石閔過來接着女孩在他肩膀上錘了兩下還要擡腿劉石閔又跳開。“剛到就被劉良哥抓了壯丁。”劉石閔喝了口水笑着說。“活該!”女孩也帶着笑意說。“啥?活該!你皮癢了是吧!”劉石閔走着過來,很兇的樣子。女孩挺胸擡頭說“你還想打我啊!”劉石閔走到身前把手套上還沒幹的泥漿一擡手抹在了女孩臉上。“啊~我弄死你!”女孩反應過來退了一下還是抹上了用手擦下來一看就追劉石閔。劉石閔拔腿就跑。女孩看旁邊有個玉米根抄起就往劉石閔砸去。劉石閔跑得太快沒砸中劉良穩重成熟只是帶着笑意。劉石閔和女孩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兩個人鬧了一會又休息了一會,劉良又拌好了砂漿,劉石閔又上手去砌牆。女孩坐在一邊看他們時不時詢問劉石閔近況。有些問題劉石閔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女孩已經不是以前跟在他和劉良後面玩的小姑娘了,他能感覺出來她的情緒對他有着特殊的意味。“哎呀~都這麼大了,小嬸他們沒催你啊?還不趕快找個嫂子,生個侄子讓我小嬸他們抱孫子?”女孩又開始和劉石閔開玩笑。劉良嗅出了妹妹的特殊口吻,低着頭吭哧吭哧砌牆。他們家和劉石閔家並不是血親,只是都姓劉還有小時候兩家人處的就好。兩家人也早有這個意思,只是覺得現在的年輕人應該讓他們自己來妹妹是一個很大膽的女孩,她喜歡的會去追尋劉石閔他還看不透,因爲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意向來。“這有什麼急的?你不知道,你哥我在學校裏,那小姑娘倒追我的多得是。一早上我一到班上桌子太小連幾個早點都堆不下。就這麼跟你說三年大學班上同學都沒買過早點,老師都經常沾光。”劉良差點沒被這誇張的演說氣背過氣去。女孩哦~了一聲有些當真了,本來愉悅的氣氛一下變的有些沉悶。“你看過最新出的那個電影嗎?還有一個音樂?”女孩坐着想了一會,情緒有些波動她想盡力表現出一種脫俗女性的魅力,這是她在接觸了一些社會生活和成熟的人得出的結論,女性知書達理都會得到男性的喜歡。“額~我不太看電影電視劇,倒是看過點電影不過不記得了。邊看邊忘記。”劉石閔感覺出來她情緒的波動。也能看出她字面意思背後的含義,但是他卻有些不太喜歡過於現代化的一些事物,他是一個懷舊與古樸的人。他比較喜歡父母的那種平靜簡單的思維和生活方式。對於愛情他有些要求,他曾經聽說過父母浪漫的愛情,一直記在心裏很顯然劉鳶並不能激起他那個情感的模板。

叮噹~叮噹~時間飛逝,傍晚到來。牛玲之聲響徹在幽靜的空間中,大爹趕着牛回來了。劉石閔他媽探出腦袋叫兩個人回家喫飯。劉良回了一聲劉鳶去做飯了,他們家也快吃了就又接着幹。劉石閔收拾了東西回家。飯桌上一堆好喫的,每次自己回來都要做很多好喫的,就覺得自己在外面是啃樹皮喫青菜。“這一桌好菜,我哥他們是沒福氣吃了,我先不結婚喫到三十歲再說。”劉石閔邊往嘴裏塞東西邊說話,這要在小的時候非得挨筷頭不可,而現在他媽卻只是呵呵笑着。“你喫好了把菜用罩子蓋起來,我一會回來喫。”劉石閔一臉的驚訝,他媽的急性子又來了。他爸還有三個多小時放工現在就要送飯去。不過驚訝歸驚訝劉石閔還是把筷子一放拿起飯盒說“我去送,你喫着。”,“算了,一起喫一會你去送。省的娘倆餓着。”看他堅決她也不急了。劉石閔欣然同意。

傍晚的田埂格外舒服,熱浪散去還有一些溫暖的風吹來,熱中帶着清涼,渾身像被蠶絲包裹。劉石閔出門一看時間,離他爸下班還早。他具備所有年輕人的性格認爲老人做事比較誇張。而且他知道他爸的性格,一絲不苟的態度,即使所有人都下工了,他也會各種檢查各種收拾,不多出來半個小時基本不會下工的。於是他並不忙,拿出別在皮帶上的書,緩慢的去往那個不遠的地方。曠野如遠去的河流,一望無際平實的地方風肆意的吹拂。《白鹿原》很好看,屬於鄉土風味的作品,其實應該又屬於現代文學中的“現實魔幻主義”他並沒有太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定義,因爲似乎給出的概念都比較朦朧。這幾乎已經成了文學中的標杆,朦朦朧朧又沒有徹底斷了聯繫。在記憶的深處經常會尋找與該作品相似的曾經讀過的東西,和這本作品相似的《百年孤獨》應該算一個。都屬於有些荒誕,但是又描寫的是現實的作品。這部作品意味深長,魯迅先生說民族劣根性。而該作品似乎也在表達這些東西,由於文化屬性的原因,先民總是在時事發生變化時不知所措,而當中的第二代白家後人的所作所爲,就目前的發展階段而言,是在保持屬於人的體面,人並不是野獸,需要不同於野獸的東西,道德法律就是。該作品作者詞風很大膽有些時候啼笑皆非,有些時候又被辛辣的味道所感染,有時又體味出深久的厚度,讀起來像遠古的化石,明明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他不斷的閱讀不斷的思考,進入了較深的思緒當中。突然一聲狗叫嚇了他一跳,往旁邊快速的躲閃了一下,回過神才發現狗栓在房前,心下又放鬆了。不過已經沒有興趣再讀了,因爲他能感覺到心臟還在突突的跳動,手腳先是冰涼後有逐漸傳來一些麻木。學着狗叫往前撲了一下,嚇狗一跳之後又慢慢的走過這個驚嚇的地方。一眼望去四周樹木蒼翠欲滴,暮靄沉沉日光已經只剩下一圈紅色的邊際。前方的田埂坡上,一個女孩正在較勁她很想爬上來,不過被背後的一堆青草壓得難已如願。她標誌性的掉色半袖衣,讓劉石閔一下就認出了她。聽村裏人說這是一個悲劇的女孩,也是一個強大的女孩,她母親姐姐都是有智力障礙的人,她父親又是一個駝背。這還並不算完,因爲更悲劇的事發生在三年以前,她父親突然得病死了,她被迫回家無法繼續讀書,即使她學習不錯她並沒有任何的抱怨,而是懂事的擔起了爲這個家庭帶來收入的義務。聽說她很自強,村裏人會在逢年過節給她姐和她媽送去一些好喫的,她會在適當的時候以一些新鮮的蔬菜回報,儘管每家都有這些東西也還是沒有拒絕她自強的願望。劉石閔和她並不熟,只是見過並沒有在一起交流過,甚至說話都沒有過。雖然如此劉石閔在傳聞中還是對她有很多好感最起碼比他認爲的那些麻煩人真實且簡單很多。女孩又退後一點,她用勁很巧妙想靠一點小衝刺一越而上,然而又是徒勞。她現在腿繃得很緊,渾身和坡較勁。劉石閔在心中模擬了很多種方法,可以卸下揹簍然後倒掉一些草,然後再把剩下的背上去,再來拿倒出的草。或者可以先扔草上去,再去撿也是一樣。心思轉換,可能她有急事?不然這麼簡單的道理,經常幹活的人不可能不懂的。他猶豫了一會放下書和飯盒,跳下不遠的田埂。從後面託了一下,女孩只差一點力,在後面的力量託舉之下,她一下就上去。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揹着豬草吭哧吭哧的走了。劉石閔也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上了坡拿起飯盒和書又往他的目的地走去。在他心裏這種社交方式很輕鬆,而且他也懂得這種性格的背後是無言的自尊心。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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