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伯

【齐帆齐微课】

前些天我与一位朋友见面,看她憔悴了许多,就委婉地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她的泪马上从布满血丝的眼中涌出来,她的父亲得了胰腺癌。

看着她在我面前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伸手揽过她的肩膀紧紧搂了搂,然后拍了拍她颤抖的脊背,算是安慰。

这件事勾起了我对四伯的回忆,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里都是四伯那张笑眯眯的脸。十年前,我四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得的也是胰腺癌,从检查出来到走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我父亲兄弟姊妹十个,我四伯是老六,我父亲最小。我爷爷走时,父亲才十二岁,他完全是靠四伯的资助才完成了学业,四伯实际上承担了父亲家长的角色,我父亲对他的感情也最深。

其实,我小时候对四伯很陌生,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在省城的纺织厂上班,很少回老家,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我都是后来听父亲和母亲讲的。

听父亲说,他刚出生时,我大伯的儿子都已经满地跑了。爷爷奶奶的年纪也大了,家里日子过得很苦,大人吃不饱,奶奶也没有奶水,每天看着饿得哇哇直哭的孩子,真害怕养不活。

爷爷奶奶就想把父亲送给一个家里条件比较好的亲戚,他们家没有孩子,在那儿至少能吃饱饭。

与那家亲戚说好后,人家来抱孩子了,孩子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四伯偷偷把父亲藏到了已经出嫁的姑姑家。

就这样,我父亲终于留在了这个家里。每天,四伯都会抱着父亲到别人家蹭奶吃,大人不好意思去。后来,爷爷借钱牵回来一只奶羊,我父亲才喝上了自己家的奶。

四伯有一年农闲时到省城打短工,正碰上纺织厂在招工,他就报了名,此后也就成了城里人,把家也安在了省城。

后来,我父亲高中毕业考上了省城的中专学校,学校离四伯家很近。那时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们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怎么能吃饱饭是每个人面临的最大问题。

我父亲在学校每天饿着肚子,就盼着星期天能到四伯家吃个饱饭。父亲一来,四伯就用平时节省下来的饭票在职工食堂买上个好菜,给父亲改善一下。我父亲后来才知道,父亲来一次,四伯就得饿两天肚子。

我第一次对四伯有印象还是在老家时,记得有一天,我正揹着妹妹在外面玩儿,忽然看到一个人进了大伯家,后面跟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大人和孩子。

我也跟着进到院子里,从人缝中看到那个人穿着干净整洁的深蓝色上衣,左胸的口袋里插了一根亮亮的钢笔,关键是那个人长得特别像我父亲,笑眯眯的一脸慈祥。

我看着他从大旅行包里往外拿东西,是一个草灰色的纸包,用我们这儿捆点心的纸绳扎成十字的结。他打开纸包,里面是糖果,花花绿绿的糖纸引得周围的孩子一阵大呼小叫。

他给孩子们发糖果时看到了我,低头对我说:

“你就是彩云吧?”

我只是点点头,没有吭声。他扭头对旁边的大伯说:

“这孩子也受苦了。”

说完,抓起一把糖,看我揹着妹妹腾不出手来,就把糖装到了我的衣兜里。又拿了一颗糖塞进了妹妹手里,还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鼻子。

分完了糖,大人们开始坐在那儿说话,我赶紧揹着妹妹跑回了家,给妈妈说大伯家来了一个长得很像我父亲的人。妈妈说那是在省城上班的四伯回老家来了。从此,笑眯眯的四伯也成了我最希望再见到的人。

后来,父亲接我们去他上班的外省时,要从省城坐火车,就特意到四伯家住了两天。这两天,使我对四伯熟悉起来,也对四伯喜欢起来。

四伯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和我们这些小孩子也打打闹闹,不像爸爸整天一脸的严肃。临走时,四伯一家人送我们上火车,我看见四伯趁伯母不注意,往爸爸兜里塞了一卷钱。爸爸想掏出来还给四伯,四伯扭头瞅了一眼远远拉在后面的伯母,按着父亲的口袋,悄声说:

“拿着,你们这一大家子,就吃你一个人的口粮,得买高价粮呢。”

去年国庆节,我陪妈妈回老家看伯母,大家在一起聊天说起这事儿,伯母说她是装着没看见的。父亲在学校时,没少吃伯母做的饭,她对父亲也心疼着呢。确实,在我们走后,四伯和伯母还是经常给我们家寄钱和东西,帮了我们不少,那也是他们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毕竟那个年代谁家都不富裕。

后来,我们家的生活越来越好,而四伯家由于纺织行业的不景气,生活水平反而不如我们了。爸爸就时不时地资助他们,只要有去老家的顺车,就给他们带一些东西,我们两家的感情也更亲近了。

四伯得病后,我专门和老公去看他,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但他依然乐观,像没事人一样和我们有说有笑。

可能是因为某种药物的作用,他总是浑身发痒,就一边和我们说话,一边拿个毛刷子在腿上来来回回的刷,还开玩笑说这比五个指头省劲儿。

父亲和妈妈在四伯家住了一个多月,一直陪着四伯,直到他去世。


齐帆齐28天写作成长营(字数: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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