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福是給人的祝願,而不是給狗的

來福死了,不知道死了多少天我才收到這個消息。很奇怪,大家突然議論,然後就確定了這個消息。

“來福死了?真的假的?”我有點茫然,細想的確有幾天沒看見來福了,人素來只在閒暇時纔會逗貓遛狗,當自己忙成狗的時候又怎麼會注意另一條狗。更何況來福是給人的祝願,不是給狗的,它死了,連那幾分鐘的熱議都很快在寒風中冷掉了。

髒兮兮的滾了一身,黃泥的毛濘成了條,瘦小的腦袋鼓着一雙懨懨的大眼睛,上面還掛着眼屎,最特別的是它有一副齙牙,尤其那兩顆門牙,並不板正,卻還是往外凸,連蠢萌都算不上。

真醜,這醜在沒有對比時還算勉強忍受,大家也不甚在意,日久天長地習慣罷了。陪伴也可換得人們偶爾的親近。

可是很快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我不知道來福心裏有沒有危機感,或許它的刻意討好也算得上是對危機感的一種處理方式,我更能夠看得清楚的是它的神情越發地無神了——在那隻漂亮小狗來了不到一個星期。

漂亮小狗是老闆娘養的,老闆爲了創造更多相處機會(那時候的老闆娘還只是女朋友),就把漂亮小狗給帶了回來。

漂亮小狗應該是博美血統,有一個可愛的名字——麼麼,眼睛亮晶晶的,有一身雪白的毛,喜歡上竄下跳,會撒嬌會賣萌,永遠都是乾乾淨淨的,討人喜歡。很快,大家都開始逗玩麼麼,對它犯的錯誤也會選擇原諒,因爲漂亮可愛,所以允許犯規。

來福開始幾天天天圍着麼麼轉,麼麼去哪它就跟到哪,或許它只是高興自己多了一個玩伴,但是越來越多的類似的言論像風一樣出現。

“這樣一看,來福是真的醜……”

“土狗嘛,哪裏能跟麼麼比?”

“哎,你看你看,麼麼到哪裏來福就跟到哪裏哎!來福,你還不乖一點,到處拉屎,你都快失寵了!”

“哈哈!到哪裏都跟着人家麼麼,這纔是真正的舔狗啊!絕了!”

鬨笑聲四起,像新冠肺炎一樣,沒意識到自己感染才最致命,不知不覺中整個公司都在討論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旁邊的同事忽而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看,狗都看顏值,更何況人。”

那時,來福正懨懨地趴在我腳邊,耷拉着腦袋,似乎比之前更消瘦了些,我忽而又些難過,因爲我真TMD像它。

後來,麼麼不見了,有人看見它和來福一起出去了,但回來的只有來福,無論怎麼找都沒找到。

於是有人說,來福是不是嫉妒麼麼,所以故意把它帶丟了。

也有人說,可能是出去的時候被人帶走了,麼麼那麼漂亮可愛,人家要拐也只拐麼麼,來福這一身髒嫌棄都還來不及。

這話仔細聽了,我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誇讚來福的缺點

總之,大家開始憂心老闆該怎麼和老闆娘交代,他們第一次的感情危機竟然是一隻狗。

我不知道老闆是怎麼交代的,他們也沒分手,而且幸福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我只知道來福更沒精神了,從前它多少還圍着人轉討些肉喫,後來便連這也沒有了。更何況,那個素來愛揉它腦袋,逗它玩的人,時常出差就一兩個月,不常在廠裏了。

沒有人再關注來福,就連大家向來吐槽它亂拉屎的言論也沒再聽到。我搬去了五樓辦公,更少見到來福,偶爾看見,也不過是繁忙中逗它兩句,是爲我偷得片刻休息,也不是專門純粹地爲逗它。

知道來福死了的那一瞬間,我的第一想法是該怎麼和那個喜歡它的人交代,你看,我不是同情憐憫,我只是想到了交代。我和他們一樣,都未曾將來福放在心裏。

後來就連交代也沒有,因爲我對那個人沒有交代的權利,對狗也沒有。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來福的屍體終究還是沒有找到,大阿姨找了幾天,最後也放棄了。關於來福我所貪戀的記憶,也不過是那個人逗它玩時笑得純真開懷的場景。我不知道來福是怎麼死的,我只知道它死在了這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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