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鸟巢

几场北风把树木变得一贫如洗的时候,不离不弃的就是鸟巢了。

北风是块橡皮擦,树叶就是铅笔写出来的字。鸟巢呢,则是纸上擦不去的水印。

村子冷得缩在炊烟里。炊烟慢慢四散,如宣纸上洇开的水墨,鸟巢就像没化开的几点墨团。村子在炊烟里一点点丰满起来。鸟巢这时就成了她的头饰。

现在村子里炊烟没了,树木少了,也如城市一样赤裸。那些一个底版冲洗出来的建筑,还不断的往高里长,有些还长到了鸟的领地里。

整个村子的上空是一片青灰的楼顶。村子的四周倒是有地就有树。有些见缝插针的意思。树木包围着光秃的村子,村子就成了谢顶。几个没有了鸟的空巢,好像村子头上的疤痕,丑陋而招摇。

鸟在对住处的选择上,眼光近乎挑剔。一点儿都不随便。能被它们看中的树,总是百里挑一的。鸟巢无论出现在树的哪个部位,都能恰到好处,就像给树量身定做似的。鸟很会打扮一棵树。或者干脆说,鸟巢就是树上长出来的一颗美人痣。有了鸟巢的树就能在遍地一片灰色里脱颖而出。叫人们过目不忘地从此记住。成为一个地方的惹眼地标。 


有时候,我愿意和鸟去分享一座小树林。这里阳光跳荡流淌。我的不邀自来惊扰了它们。林子一下子成了早读的教室。它们可能才移民过来吧,新鲜劲还没有过去。一闹腾就安静不下来。这里已有几座鸟巢了。这些鸟巢的意义其实就在于是一种宣告。向还在漂泊着的同类宣告,此地宜居,如同村子里干瘪的空巢也是一种宣告,那里不可久留。

这些巢只是鸟在这里开疆拓土的据点。鸟在林子里排兵布阵,在林子外用翅膀去丈量天空。整个冬天它们的时间表排得满满的。每天集体出操演练之外,还演员一样吊嗓子,一天到晚长歌短吟。它们怕就怕在来年春天里,大家集体K歌时自己的嗓音不亮。要不,经历一个无所事事的冬天,当村里人肚皮又长出一层厚厚的赘肉时,它们也可能会失去好听的嗓音。

林子一侧,有条小路笔直而细长。就如一篇平铺直叙的文章,我一直没有能读到尽头的兴致,即便在有花有草的春天里。


冬天的小路白的发亮,天空一样寂寞安详。两旁的树,树上的鸟,厮守着,一道来打发冗长的时光。鸟巢沿途高低错落,一路排开,看着看着,就觉得和那五线谱相像几分了。

在下面走,脚底下也多了几分平平仄仄来。我更愿意把这些一路断续的鸟巢看作是一个个大大的逗号,标点着这条瘦长孤寂的小道。一路的寒瘦冬景,就成了一篇疏朗有味的文章。

村子里的空巢摇摇欲坠的时候,鸟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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