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雨一路歌(五)

爸爸生病的消息困扰着我,令我寝食难安,虽身在他乡,可心早飞回家乡了。当我终于等来了假期,拿到了车票,登上了火车,那一刻,我总觉得自己恨不得跳到火车顶,同火车一起奔跑,仿佛这样,我才能感受到我距离家更近一些了,距离爸爸更近一些了。

终于到家了,内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五味杂沉,无以言述。可是当我听妈妈说爸爸去上班了,纠扯了许久的心才有了些许的安稳。再见到爸爸,他依如往常一样矫健的身形,我真的宁愿爸爸生病这件事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然而,爸爸虽然出院回来了,却依然需要吃很多的药。“肺癌”两个字令爸爸困惑,55岁的他,博览群书,智慧豁达,却依然无法坦然地面对突如其来的疾病。听妈妈讲,爸爸在北京住院的时候,记住院日记,每天打什么药,自己有什么感觉,医生都是怎样说的,他都一一记下来,一天都不曾落下。他还专门去买了相关的书籍,但是他把书的封面撕掉了,我想他一定宁愿这些都没有发生,一切如昨。毕竟那些苦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儿女渐渐长大,一家人在一起多么幸福啊!

起初的日子,配合吃药,爸爸的身体状况还好。记得有一天中午,爸爸发现我了凉鞋坏了,他还找来工具,一针一线地帮我修补凉鞋,每每忆及都会泪盈满眶,我明白,这些美好的瞬间都已经成为昨天的回忆,而我再无法去感受父爱的温度了。只是还好,爸爸教会了我写文章,我还可以在回忆的文字里去感受父爱,聆听父爱,仿佛这一切都不曾远离。

后来,爸爸的病情越发严重了,他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特别是我准备返校的那一天。从前都是父亲帮我张罗车票,送我去火车站坐上车,他再返回家。而这一次,爸爸已经没有办法送我了,尽管有千般不舍,但是爸爸和妈妈还是让我按时返回学校上课,我知道,爸爸内心里一定以为这一次便是我们的永别了,虽我不曾这样想,可是我却必须要接纳这样的一个事实。听着爸爸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好不容易能说话的那一刻,只听爸爸说:“这病是不让人说话呀!”言语间的无耐让我的心都碎了。

惶惶然离家,一个人在异乡,对爸爸的牵挂便仿佛那家校间那遥远的距离一样长。这期间我们的最后一次沟通也停留在那通电话里。那时爸爸妈妈已去往沈阳求医,而我最最亲爱的爸爸,却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唤了。

当家人把电话打到学校,告诉爸爸已经去逝这一事实,我所要面对和所要经历的都是前所未有的。还记得那时我准备回家,我不知道怎样从外面跑回宿舍,只是爬上床,又下来,又爬上去,又下来,不知所措。那时很多同学安慰我,还有同学专门跑到火车站去帮我买票,而涵毅然决定陪我回家奔赴爸爸的葬礼。她的这一决定值得我铭记一生,从学校坐近20个小时的火车赶回家,所看到的只是不再微笑、不再养花、不再读书、不再练字的爸爸,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黑瘦的面容也告诉了我两个月的时间他经历了怎样的病痛折磨。爸爸的同事都说,自我离家返校后,爸爸的病便一天重似一天了。所以对于爸爸的离开,于我的心底里种下了深深的遗憾,一生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爸爸走后,妈妈很久才走出这份生离死别的阴霾。是啊,他们夫妻相伴二十几年,虽有争吵,但更多的是彼此的理解与关爱。还记得第一次去北京检查病情的时候,爸爸还特地带妈妈去买了一对金耳环,爸爸说妈妈跟她一起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都还没有给妈妈买过什么礼物,于是他亲手为妈妈挑选了那对金耳环,这件事在爸爸刚刚离开的日子,妈妈常常跟我说起,那回忆总是伴随着痛与爱的交织。我想我懂!

在北京治病的日子,还有一件事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爸爸同病房的一位叔叔,他的女儿在他生病的时候给他叠千纸鹤祈祷他健康,爸爸曾经特别羡慕,而那时,我在学校里也同样忍受着煎熬,每天坐在学校前面院落的平台上,对着月亮祈祷爸爸平安,早日恢复康健。

为了完成爸爸的遗愿,在爸爸去逝三周年的时候,我特意叠了一千只千纸鹤,在千纸鹤的翅膀上写上了我对爸爸由衷的祝福。借着火光,一千只千纸鹤瞬间就都飞走了。我总是相信,那一千只千纸鹤一定把我对爸爸的思念和爱带到了,自此,每每再想起爸爸的羡慕,内心里多了一份安宁。

安顿完爸爸的丧事,妈妈的精神逐渐好些了,她便催着我回学校去,别耽误了学习。爸爸走了,妈妈接过了爸爸手中的接力棒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成为我和弟弟的主心骨。在妈妈无限延展的目光中我踏上了离家的旅程。那天是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可是我们四口人却去往四个不同的地方,可我们不曾远离,因为彼此手中都有一跟思念的线悬挂在对方的手腕上,轻轻地牵一牵,我们都可以彼此感受到那份关怀。

虽然爸爸已经离开快24年了,但我仍然不敢去回望那些日子,我把那些日子写在《伤逝》里,每读一次总是被泪水湮没,而此刻,我也刚刚抹去眼中的泪水。父母亲的爱很珍贵,有生的日子务必珍惜,莫等永别后再遗憾不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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