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有一棟關懷樓




1

我住的這家養老院,無論軟件還是硬件,大概都夠不上三星。可這裏有座叫關懷樓的二層小樓,恐怕在許多三星以上養老院的大院裏,都見不到。

一說關懷樓,自然讓人想到和關懷連着的兩個字,“臨終”。

不錯,聽進了養老院的人說,進了關懷樓,沒有人能活過九九八十一天,都前腳跟着後腳的走到了“終”點。關懷樓等於陰曹地府在奈何橋這邊設立的接待站。

2

這個二層小樓,從外表看,很不起眼,一進去,才發現別有一番天地,很不一般。

一樓住着 管理處經過挑選直接安排的服務人員。有小廚房的廚師,爲入住者提供需要的正餐,以及茶點宵夜什麼的。還有足浴和按摩技師,都是女的,可以直接進入房間服務。

木几上有兩部熱線電話,只按一下白色或者紅色一個鍵子,眨眼間,就可以分別直通衛生所和保安室。

這裏還有個公證處的辦事點,如果入住者留下遺囑,能保證逐條逐款得到落實。

這麼精心周到的安排,很符合關懷樓“關懷”那兩個字。馬上就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像要燃燒完的一小截蠟燭頭,吹來一股風,就會熄滅一樣,是很讓人感到悲哀悽涼的。

在這個關口,對於不久於人世的老者來說,能收穫一份關愛和安慰,走的就會平平靜靜,像一個成語說的,視死如歸了。

3

二樓一共九個房間,都是單人間,供進關懷樓的人以及陪同的人居住。房間清爽乾淨,應該有的設施,全有。

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07號房。從虛掩的門縫中,飄出忽隱忽現的竹簫聲,悠揚婉轉,餘音繚繞。側耳細聽,是“漁光曲”的曲調。

住在這裏的是73歲的老畢先生,他得了重度的心率過緩症,最少一分鐘只跳動四十一次。

陪他的,是小他六歲的老伴韓秋大姐。他們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學。

讀高中的時候,與老畢先生和韓大姐同班的,有個叫於海燕的女生。

這個於海燕,臉蛋身材皮膚都是頂級的,是校花。學習成績離不開前三,是學霸。她爸爸是市長,她是全市一號人物的掌上明珠。

這三個優勢集於一身,讓許多男生魂不守舍,不知所措。想親近,來個緊密接觸,卻明知不般配,不是她的料,自討苦喫。離遠點,又思思念唸的,放不下,割捨不得。

出乎人們的預料,老畢先生卻有了一個難得的機緣,與於海燕有了直接交往。

老畢先生自小多病,總是休學留級的,所以到了高中,比同學大好多歲,被戲稱爲老畢大叔。

他休學在家的日子,學會了吹竹簫。天長日久的,一條竹管子,竟被他玩的得心應手。

高二那年元旦,班級要開迎新晚會。於海燕領着四個女生要出個邊唱邊跳“漁光曲”的節目。

於海燕找出一盤錄着“漁光曲”的舊磁帶,幾個人一聽,都皺眉搖頭的,覺着不夠味,好失望。

於海燕一拍手,說,“我腦袋裏冒出個靈感,絕對是個好主意,”

幾個人圍上來,“快說,快說。”

於海燕說,“讓老畢大叔用竹簫伴奏。他弄出的動靜,特符合漁光曲的意境,是不是?”

有人說,“是好點子。可這個大叔古里古怪的,他能同意?”

於海燕拍拍胸脯,“這個任務包給我,一定把他拿下。”

不出於海燕所料,老畢大叔聽完她的請求,眼神立刻多了亮光,興沖沖地表示,“爲美女效勞,三生有幸啦。”

“漁光曲”成了晚會的亮點,迎來劈劈啪啪的掌聲。於海燕對老畢大叔說,“這掌聲是給你的竹簫的,給你的。”

老畢大叔連連搖頭,“一根竹管子,哪裏值得鼓掌,是給你於海燕的。”

一旁的韓秋,酸溜溜的瞥一眼於海燕,轉過臉對老畢大叔說,“大美女和你配合得,珠聯什麼了,對,珠聯璧合,還要加上水乳交融呢。”

男生都跟着起鬨,“大叔,豔福不淺啊,我們該把於海燕叫大嬸了吧。”

老畢大叔舉起竹簫,嚇唬道,“別瞎說,當心我用這個敲破你們腦袋。”

話是這麼說,心裏邊倒是美滋滋的,希望他們真能有這個大嬸。

4

06號住的是 一位姓柳的大媽,有一個特有詩意的名字,柳紅袖。

柳大媽不到七十歲,除了因爲腎病面部有點浮腫,眉眼仍然端莊秀麗,筆直的身板依舊鉤勒出隱約的曲線。雖然年紀不饒人,可她不顯老,套句現成的話,風韻猶存。

柳紅袖曾經是一個省級話劇團的頭牌女演員。“日出”裏的陳白露,“屈原”裏的嬋娟,“關漢卿”裏的朱簾繡,飾演這些角色,沒人敢和她爭搶,都非她莫屬。

她只認這幾個作家筆下的人物,其餘的,不論是院長的下令安排,還是導演耐心勸解,她都無動於衷,一律直言拒絕。

柳紅袖的演技,清高,加上俊俏豔麗的顏值,在演藝界博得了藝術女神的美譽。

她正值芳齡,尚未談婚論嫁。這樣一枚含苞待放的花朵,什麼處級局級幹部,什麼集團公司老總,什麼詩人作家,諸多精英人士,都成了追逐她的蜂蝶,可沒一個能抱得女神歸。

其中有個大學哲學系教授,主講佛教文化。他是個居士,早已經看破紅塵剪除六根,取個淨了的法號。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他連續看了柳紅袖的三場演出之後,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立馬萌生出還俗的念頭,迴歸紅塵。

淨了教授把自己關進書房,從清晨到深夜,用了整整一天的大好時光,寫了自六歲到現在的個人簡歷,工資稿費經濟收入狀況,學術研究成果,觀看柳紅袖演出的心得感受,以及一封長達五千字,情意綿綿,措辭火辣的求愛信。

這些,彙集成了一份私密文檔,封皮上寫着柳紅袖女士親展,打出租送到郵局掛號寄去。

然而,過了兩天,這份文檔又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回執上寫着,收件人拒絕接收。

淨了教授深知這意味着什麼。他像迎頭給打了大棒子,從腦袋疼到心裏。痛定之後,倒是跟醍醐灌頂一般,徹底清醒了。

他當即向領導遞交了辭職書,把一屋子藏書,全部捐贈給系資料室。隨後,拎着一個行李箱,鐵路公路小路,翻山越嶺,走了六天六夜,進了一座寺廟,剃度爲僧。法號改爲了淨。

淨了成了了淨,於是就成了這個城市學術界的頭條花邊新聞。

沒多久,突然有人爆料,說柳紅袖雖然沒結婚,卻生了個女兒。究竟和什麼人生的,女兒現在何處,可沒人能說清楚。

5

一天午後,剛睡過午覺的大爺大媽,叫這個喊那個的,直奔養老院小廣場去看熱鬧。

走近一看,伴着敲響的鐘磬木魚聲,幾個穿着紅紅黃黃大袍子的和尚,哼哼呀呀地在唸經。有人說,這是爲超度亡靈在做法。

可是,看不見死人,只見一張平放着的躺椅上,仰臉朝天的躺着一個人,頭挺大,剃得光光的,胳膊腿,一動不動,真像斷了氣。那幾個和尚,就是圍着他一面走,一面唸經。

這個光頭老先生,住在關懷樓04號,姓孔,剛到古稀之年,半年前,得了肺癌。

孔老先生是個教地理課的中學老師,課程和人,都沒人重視,處於無人問津的高寒地區,一來二去的,就養成了十分古怪的性情。

聽說自己得了癌,不顧老婆孩子的勸阻,立刻辦了出院手續。

他的理論是,既然是癌,就是絕症,沒了治療價值。花錢是浪費,化療什麼的,純屬遭罪,犯不上,乾脆等着伸腿閉眼那一刻,就完事大吉了。

他說在家裏走,總覺得陰魂不散,太喪氣,就來到這家養老院,進了關懷樓。

他窩囊一輩子,卻不想窩窩囊囊的走。於是做了個離世規劃,其中一個就是找和尚唸經。

今天是個預演。一方面,看看和尚的水平,一方面,體驗一下被超度的感覺。而且,更讓他 興奮的是,活着來體驗死的時候,究竟怎樣被人超度。

爲了實現不窩囊的離世規劃,他有個額度爲五萬元的預算。五萬,在有錢人那裏,是小菜一碟。對老孔先生來說,那可是在節衣縮食的日常開支中,十塊八塊的積攢起來的。

離世的最大開銷,集中在墓地。朝向好,有高度,依山傍水,冷暖適宜,是他挑選的主要條件。還有個前提,必須是經過易經名師選定的風水佳地。

與墓地連在一起,或者說是墓地一部分的,還有墓碑。孔老先生在衆多石器加工店遴選出聲譽最高,用戶好評最多一家,通過詳細的諮詢,反覆比較,訂下一塊材質,顏色,紋理,重量都很中意的石碑,交了預付款。

然後,請了一位工藝美術師進行碑面設計。老孔先生對什麼字要大,什麼字要小,哪些字是隸書,哪些字是楷書,先提出自己的意見,再與美術師溝通,又做了好幾次修改,最後他頻頻點頭表示滿足,纔算搞定。

同時,老孔先生在自己所有照片中,一張一張的挑來挑去,直到挑出最認可的一張,送到照相館放大後當作遺像。

又考慮入殮時穿什麼壽衣,唐裝?中山裝?或者休閒服?最後決定買一套進口原版的阿迪達斯,瀟灑走一回。

就在離世規劃一項一項進行落實的時候,早晨剛離開關懷樓的兒子,不到中午,又呼哧帶喘地跑進房間,連聲說,“老爸,特大喜訊,特大……”

老孔先生被兒子的話鬧懵了,瞪着眼睛問,“什麼特大,還他媽喜訊?”

原來,兒子回去上班的路上,接到老爸住院時那個主治醫生的電話,那人無比興奮又有幾分難堪地說,“小孔,長話短說,緊急通知你,你老爸給誤診了,不是癌……讓他趕緊回醫院治療。”

老孔先生聽完兒子的話,不相信,“兒子,是我做夢,還是你做夢?”

兒子說,“咱爺倆誰也沒做夢,是真的,真的。”

老孔先生搖着頭,掐了一下臉皮,哎呀一聲,“疼,是真的。可我的離世規劃,墓地墓碑,好幾萬塊錢,都白搭了?”

兒子說,“老爸,你不會算帳了?白搭纔好呢。”

老孔先生眨巴眨巴眼睛, 好像解開一道難題,徹底明白過來了,啪啪拍着光頭,高聲叫着,”對,白搭好,白搭好。”

6

上午十點左右,柳紅袖懶洋洋地躺在牀上,聽手機裏鄧麗君唱着什麼。

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入時四十來歲的女子,拎着提兜,腳步輕輕地走進來。她叫林琳,是一家文化公司的編輯。

她對着牀,用戲劇腔背誦道,“太陽出來了,黑暗留在後面,但是,太陽不是我的……”

柳紅袖仍然躺着,卻高聲糾正道,“錯了。哪裏是太陽不是我的,應該是太陽不是我們的。你忘了個們。”

林琳拍拍手掌,“女神老矣,可臺詞還記得一字不差,藝魂不散,給你叫好。我,一個我,怎麼能比得上我們呢。”

柳紅袖忽然發現入了圈套,腿腳利索地下了牀,朝林琳站着,“林編輯,別繞來繞去的,我再明確告訴你一次,你不是我女兒。”

林琳指一下柳紅袖的臉,又指一下自己的臉,“拜託,嘴別這麼硬。看看這兩張臉,比驗DND還準確,女神,得認賬。”停了一下,長長吁了一口氣,如泣如訴地說,“我揹着私生子的醜名,遭人白眼,遭人罵。我一定要找到這個狠心自私,拋棄親骨肉的媽媽,看看究竟什麼樣。爲了能找到,二十多年,我求過警察,僱過私人偵探。去廟裏抽過籤,去大仙那裏算過卦。就是有幾雙鐵鞋,都踏破了,心也差點破了……”

柳紅袖冷冷地說,“這個媽,給你那麼多傷害,屈辱,不值得去找。”

林琳抹抹眼角,“我要找。老天有眼,到底讓我找到了。當我知道我要找的媽,原來是藝術女神,曾經有過的怨恨怒氣,立刻煙消雲散了。”語音剛落,緊接着喊道,“老媽……”

林琳一番話,掐到了柳紅袖的命門軟肋,她身子一趔趄,癱坐在小沙發上,像放了氣的氣球,最後一絲隱瞞的企圖,也癟下去了。

最後一聲喊,更像五雷轟頂,讓她渾身顫抖,無法控制地號叫一聲,“女兒……”

林琳眼裏汪起淚水,一頭撲進柳紅袖懷裏。

然後,跟破堤的洪水那樣,後浪湧着前浪,你一句我一句地傾吐着二十多年來窩在心裏的話,伴着苦辣酸甜的種種滋味,不知不覺到了深夜。

林琳沒走,挨着柳紅袖睡在一張牀上。

第二天早上,柳紅袖多叫了一份早點,讓林琳喫完趕緊上班辦事。林琳恍然大悟地敲着腦袋,告訴媽媽,“我就是到你這兒辦事的。”說着,從提兜裏拿出一厚摞書稿清樣。

柳紅袖問,“這是什麼?”

林琳用了兩年時間,收集了不少關於柳紅袖的演出資料,有文字有圖片,圖文並茂,豐富齊全。她要把這些編一本書,成爲柳紅袖的傳記,爲粉絲,也包括自己,獻上一份對女神的敬仰和永久的懷念。

半年前完稿交到了出版社,現在,已經有了清樣。責任編輯提出個想法,讓林琳請柳紅袖本人先看看,把需要補充或訂正的地方,進行修改加工,做到不出差錯,精益求精。

令林琳驚喜的是,女神如今成了她的媽媽,這些要做的,就是信手拈來的事,可以輕輕鬆鬆地向出版社交差了。

沒想到,柳紅袖聽了,一臉冷漠,不住地擺手,“得,得,趕緊對出版社說,這本書,不出了。”

林琳眼裏滿是問號,“什麼,不出,爲什麼?”

柳紅袖又擺一下手,“要是以前,有人出書爲我樹碑立傳,我會磕頭作揖,感激得叫爹叫媽都行。可是,如今,嚐盡人間百味之後,像佛家說的,我醍醐灌頂,大徹大悟了。是非成敗,轉頭皆空。功名利祿,也只是過眼雲煙。什麼藝術女神,不過是個戲子罷了。演戲跟種田,建樓房一樣,是求生的工作,而且,還沒有種田建樓房那麼實在。戲子若是擺出個高人一等的架勢,那是自作多情,自欺欺人。”

林琳聽得很興奮,“哇,這大段獨白,太精彩了,好有哲理呢。”

柳紅袖說,“其實,就三個字,不出書。”

林琳攤開雙手,皺起眉頭,“就算我認可你說的,可書不出不行。這是我自費出書,書號費,編輯費,製版費,印刷費,裝訂費,這個費那個費的,好幾萬,全交了。而且又是自己承包出售,不拿去賣,一分錢也返不回來。我的老底全搭進去了,怎麼活?乾脆跳樓自殺吧。”說着說着,眼睛紅了。

柳紅袖遞過去一張紙巾,說,“別急。我決定了,把書全都買下來。多少錢,你開個價。”

琳琳驚異地睜大眼睛,不相信,“你買,幹什麼?逗我玩吧?”

柳紅袖拿出一張銀行卡,“多少錢,你自己劃。密碼是這個。”她撕下桌上放着的報紙的邊,寫了幾個字。

林琳看着卡,還不相信,怔怔地說不出話。

柳紅袖告訴她,“書一出版,我就全送到廢品收購站,讓他們再送進紙廠化成紙漿,去印有用的書,明白了吧?”

林琳上前抱住柳紅袖,叫了一聲,“老媽!”

7

老畢大叔心臟稍稍舒服點,就拿起竹簫,吹起“漁光曲”。

一旁的老伴韓秋,皺起眉頭嘆口氣,“漁光曲漁光曲,沒完沒了是不是?”

老畢大叔說,“我就是喜歡漁光曲。”

韓秋一甩胳膊,“少哄人,你是喜歡於海燕。”

老畢大叔不吭聲了。

那一年,到了高三上學期,就在老畢大叔壯着膽子,進一步向於海燕靠近的時候,突然傳來消息,於海燕爸爸調到北京工作了,她也得轉學去北京。

於海燕離開的時候,分別給同學們一些小記念品。給老畢大叔的,巧了,是一張跳漁光曲舞蹈的照片。

老畢大叔好比收到稀世珍寶,激動得也要跳舞了。其中包含的另一個原因,是以爲這是於海燕的暗示,讓他記住那個時刻,記住她。

老畢大叔知道,於海燕高考的第一志願,一定是舞蹈學院。他在報考指南上,看到有個舞臺系,心裏想,天助我也。於是,舞蹈學院也成了他的第一志願。

不幸的是,老畢大叔的成績剛剛過錄取分數線,與舞蹈學院差了一大截,只好去了本市的師專。韓秋比他考得好,進了省辦的財經大學。

於海燕在舞蹈學院畢業後,分配到東方歌舞團。兩年後傳來結婚成家的喜訊。

老畢大叔的願望,成了一場白日夢。已經成爲市五中歷史老師的老畢大叔,他的竹簫吹出的“漁光曲”,像遠去的朝代,變得一派幽暗飄渺,散出酸楚淒涼的音韻。

成爲會計師的韓秋,心地善良,她甘願喫醋,把自己當成於海燕的替身,和老畢大叔去民政局領了證,成了大嬸。

日子不經混,在沒完沒了的竹簫聲中,春花秋月的,一眨眼,兩個人都到了晚年。

竹簫聲吹出的“漁光曲”,像是不斷吹進來的一片片陰雲,不消不散地壓在這個小家的

屋頂,也壓在他們的心頭。釀給韓秋的醋,酸勁一直沒減淡。老畢大叔的心臟病跟着壓得加重了,先是進了養老院,接着,又進了的關懷樓。

韓秋有預感,老畢大叔(她習慣了這麼叫,而不叫老伴)過不了多久,就得扔下她先走了。她決定帶着一身醋味,去找於海燕,讓老畢大叔見上她一面,拉一下手,說幾句話,成全他的心事,了結一輩子的暗戀。

韓秋讓女兒來關懷樓照顧老爸,她去了北京。

於海燕是名人,退休好多年了,可在東方歌舞團家屬大院,大人小孩都知道。

韓秋沒花多少時間,很快就坐在於海燕家的客廳裏了。她端過於海燕遞過來的茶杯,謝過了,一放下,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我家老畢大叔,大半輩子一直偷偷愛着你,把你當成夢中情人。他對你這麼癡情,讓我吃了不少醋,心裏不好受。可他已經沒幾天日子,我求你去和他見一面,他就可以閉上眼睛了,求你了……”

於海燕要去法國看女兒,簽證都辦好了。聽韓秋這麼一說,立刻決定推遲出國時間,往行李箱裝點換洗衣物,就開着私家車和韓秋直奔機場。

一下飛機,從出口出去,韓秋和於海燕急急忙忙上了出租車。

兩個人進了養老院關懷樓老畢大叔的房間,昏昏沉沉睡在牀上的老畢大叔,像打了雞血,一艇身坐了起來。圍着黑眼圈的眼睛,突然有火花一閃,亮了,直勾勾地盯住於海燕,嘴裏吐出一個字,“於……”身子一歪,立時沒了氣息。

於海燕陪韓秋一家處理完老畢大叔的後事,臨走時,對韓秋提出個請求,想把那管竹簫帶走。

韓秋遲疑了。從口型看,要說個“不”,但是沒發出來聲,收回去了。

不知道吹過多少次“漁光曲”的竹簫,從此就懸掛在於海燕的臥室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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