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行青藏之七偶遇天葬

二零零三年七月十八号,藏北安多措纳湖工地!


谁也没有想到,出车第二天就遇上了天葬。

上午,我和黄毛换了班,这小子熬了一夜,累坏了,眼里布满了血丝,饭也没吃就去睡觉了。压沙的活儿确实不好干,夜间倒车距离太长,虽然尾灯架上装了两只探灯,倒车时还得把头探到车窗外,像一只长颈鹿。

卸料地点接近湖边,浸透水的沙地更软,稍不注意就会翻车陷车,收料的是贺老大的小舅子,光头老杨,是个典型的刺儿头,唯恐卸不到位置,一直让你退到水坑边沿才让停下。

唉,俗话说得好:出门的闺女不当家,嫁给人家就别嫌家伙儿大,自己是个替人打工的司机,啥都得听老板的,有气就咽进肚里,放出来不过是个屁,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呢?

可是市里来的司机“老外”就不尿他那一套,血气方刚,年轻时在少林寺学过武艺,所以才有了血染措纳湖的斗殴事件,那是后话。

这两天一号采区的混料不理想,石块太少,老黄让我拉着挖机师傅小路去另找一处。

说是小路,其实年龄不小了,四五十岁的样子,四方脸,两道浅眉,说话随和,技术精湛,家是新乡辉县的。这个人有两把刷子,我曾经亲眼目睹他晚上开着挖机爬山,那座山陡峭得很,挖机是倒着开上去的,从山下向上看,那灯光像是天上的星星,当时看得我心惊胆战,没有点真本事,借个胆儿也没人敢上去,也应了那句老话“身上若无千斤担,谁拿性命赌明天啊!”

小黑是他带出的徒弟,十六七岁,市里的,廋小的身材,名字和模样倒是标配,除了牙齿不黑,脸是黑的,皮肤也是黑的,嗓音有点怪怪的,应该是在变声期,这孩子胆子特别小,像一只小老鼠,别说听见猫叫了了,闻着味儿就四肢打颤迈不动步子。野外装车时,半夜根本不敢一个人呆在挖机里,经常轮换着坐在我们的车上,没有后续车来,装好车也不让你走。


今天晴空万里,没有来过西藏之前,竟然不知道天空还会如此的湛蓝,如果你问它到底有多美,就去措纳湖吧,它就是天空之镜!

西藏的阳光不同于任何一个地方,它是那么的刚烈,照射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能把人晒得发红、发黑,能把一个白面书生在月余之后,变成一位黑脸扎西。那种阳光是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瀑布,那种气势是天马行空时的辉煌奔腾。

沿着便道一直向南,路面不错,铁路大哥就是厉害,实力雄厚,刮平机、推土机、铲车、洒水车等各种机械应有尽有。像这种由沙砺占主要成份的搓板路,从远处看如同波浪,走近看和搓衣板一模一样,维修起来并不复杂,洒水车先来回洒几遍水,地面殷透一下,刮平机开过来,几个来回就能把波浪纹推得平平的。

搓板路在青海新疆非常普遍,由于气候干燥、缺乏水分、砾石路面表层的粒料松散,经汽车行驶后,出现横跨路面的波浪形状,其波幅不大,约0.7公尺,形如洗衣服用的搓板,车子开在上面非常难走,轻则颠簸震动不舒服,重则车辆损坏引发交通事故。

便道右侧的路基工程快结束了,笔直的钢轨延伸向远方,向北是乡愁是家的方向,向南直达日光城拉萨。

这里只剩下护坡工程还在继续,满脸疲惫的民工们揹着沉重的石块,唱着“青海花儿”沿着小路艰难地攀登着,

兰州的白塔固原的钟,

拉布楞市上的宝瓶,

疼烂了肝花想烂了心

哭麻了一对儿眼睛

背石头头背烂了肩膀疼

脚上的草鞋破了没有细绳绳

……

看着烈日下那一个个佝偻的身躯,看着他们肩膀上磨破的碎片般的护肩,听着那一声声疲惫压抑的呐喊,心中百感交集,内心如刀割般痛楚,美在哪里?美景在哪里?在呼啸而过、游客啧啧赞叹的火车上?在快门频按、妙语连篇的视频里?

不,它不在,它只在那些早已被遗忘的步履蹒跚的背影里。


过了措纳湖车站向南七八公里,有一条便道,车子左转开始进山,小黑坐在正副驾驶席中间的水壶架子上,塑料凸起硌得他屁股生疼,像一只企鹅,随着车子的摇晃摆来摆去。他指着对面那座山说:“你们看看这座山多像一个仰躺着的人啊,有头有胳膊有腿儿!”

我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哟,还真像!凸起的山峰像一个人头,眉眼依稀可辨,山脊如两条胳膊贴着身体,腿微微张开,正好是山谷的位置。藏人历来崇拜神山圣湖,而且早已经将它们神话了。比如西藏四大著名神山之一的念青唐古拉山,就是一位穿白衣骑白马的英雄,名叫唐拉雅秀。

我们又向前开了两三公里,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平台,布满了车子碾压的辙印,坡上有一个深凹,那里就是取土的二号料场。

我们下车后,身旁陆续经过几辆牧民的车子,有212吉普车,也有皮卡。

小黑下车后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座山上看,过了一会儿,他喊到:“牛哥你快过来看看,那边飞来了许多大老雕!”

小路眼尖,轻轻一瞟说:“老雕哪有恁大,是秃鹫。”

我的心里一动,那里会不会不是天葬台啊,秃鹫是西藏的神鸟,天葬时吃死人的。


我和小路有点好奇、心动,来都来了,不妨到山上去看看天葬的过程。小黑最怕见到死人,腿哆嗦着一万个不想去,可是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的更是心怵,想了又想,还是跟随我们一起去了。

在西藏几千年的历史中,社会等级极其分明,活在人间时有贵贱之分,死了以后安葬的方式也不一样:

塔藏是最为高贵的一种葬法,只有圆寂了的达赖喇嘛以及活佛才能享用,而且还根据地位不同,使用的材质也分为金、银、铜、木、泥五种。火葬也是等级比较高的人如贵族、领主死后使用的方法,而土葬是人们最为不齿的,只有犯过罪的人,才会埋到地下永不能超生。

天葬是藏区流传最广的一种方式,在人们的眼中,赶来啄食的秃鹫是神鸟,它们可以将灵魂带入天堂,而天葬就是进入天堂的仪式。据说天葬最早可能源自于印度与伊朗,西藏目前共有1075座天葬台。

我们后来在措纳湖上还见到过水葬,听说小孩或者生病死了的人才会有那种葬法,藏族同胞不吃鱼的原因或来自于此,我在后文中将要提到的披肩发小李和焊工建国就是因为捕鱼而被追杀,险些丧命。

来到山脚下,沿着小路又攀爬了十几分钟,累得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死掉,小黑一边拍打着胸口一边说:“牛、牛哥,刚才我的肺都蹦到喉咙眼了,一口唾沫又咽下去了!”

距离天葬台还有四五十米的时候,小黑说啥也不敢走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写满了恐惧。我们停下脚步,在青海时听别人说过,那里的藏民举行天葬仪式时,一般是不让外人靠近的,其实说实在话,真的让你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实打实的看着天葬师大刀阔斧的行动,还不把人给吓疯了啊。


天葬台在一个砖砌的平台上,四周挂满了五彩的经幡,远远望去,如果将这座山看作是一个人的话,天葬台的位置正好在人的胸口位置,这也与藏北的民间传说相符:天葬台如果在脚部,那是专葬砍杀毒或者枪毙等凶死之人的,如果天葬台在肚脐位置,那是葬死去孩子的。

天葬台旁边的泥土颜色较黑,或许被油渍血渍浸透了,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两个红衣僧人擡着一个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那位死者蜷缩着身子,好像人刚出生时的姿势,被严严实实包裹着。那群花褐色的秃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拍打着翅膀,一次次向前冲击,几个灰袍的藏民用力拉着绳子,阻挡它们过早的行动。

一位红衣僧人站在尸体前面开始诵读经文,我们站在远出也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想想也是,即使听见了,自己能听得懂吗?

小黑站在师傅小路的身后,左手按着他的肩膀,探出头来向那边看着。

诵经结束,红衣僧人对着死者“噗噗”连着吹了七口气,就掀起了裹尸布,开始动手了。虽然人影幢幢,视线断断续续被遮住,我还是看到了人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差点没把我吓死,切割、肢解,敲砸,血肉横飞,那些神鸟们迫不及待拥挤啄食,叽叽哇哇的乱叫,拼命拍打着翅膀,一只上去叼一口,另一只就把它挤开,还有的直接从后面跃起,落到前面鸟儿的头上。

我恐惧的闭上眼睛,缩回了身子,定了定神儿,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难受,再看看小黑,脸色铁青,小嘴哆哆嗦嗦,身子如同筛糠,那表情比身上扎了几把刀都痛苦,小路也蹲在地上,闭着眼睛,面如死灰。

小黑战战兢兢的拉了拉我,手心冰凉:“牛哥,求求你,咱们回去吧!”


回来的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左侧是一望无际的措纳湖,右侧是巍峨高大的山峰,湛蓝的天空下,洁白的云朵漂浮在山顶,一位放牧的藏族少女,赶着羊群从云朵里走了出来,她边走边唱:

辽阔的藏北草原啊

在你不熟悉它的时候

它是那样的荒凉

当你熟悉了它的时候

它就变成了你可爱的家乡

感谢朋友们随着滚滚车轮从青海来到了藏北,我们一路相伴,赏雪山,看圣湖,一起体验着青藏铁路建设者们的艰辛,作为亲历者唯有以真心以文字回报大家的支持,欢迎点赞加关注,欢迎你们留言评论!

近期将推出《货车行青藏之八球形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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