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祠堂背後的眼睛

在夜裏,祠堂是村子的眼睛;在白天,村子是大山的眼睛,而我呢?

駝背叔說:牛二這小子,是祠堂的眼睛。

夏夜,曲終人散,祠堂裏看戲的人先走,唱戲的人後走,看戲的帶着小板凳,帶着勞累一天後的滿足,帶着字正帶着腔圓,邁過高高的檻,消失在一個個叫家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許多有形的人離開了祠堂,還有許多無形的人,與他們擦肩而過又走進了祠堂。

一株老柿子樹撐開枯老的手臂,按着祠堂的牆頭,向裏面張望。一塊被觸及的磚屑,從牆頭滾落到地下,險些砸中草葉上的一隻大螞蟻,天降橫禍卻又僥倖逃脫的它,邁着四條細腿,前後驅動,慌不擇路的亂跑,竟然把一隻自帶房車、緩緩爬行的蝸牛撞下牆壁。

“噹”,蝸牛堅硬的殼砸在一面“鑔”上面,聲音擊中了我的耳膜,又劃出了一道閃電,頭腦瞬間清醒過來:

哦,我還躲藏在祠堂裏與小夥伴們捉迷藏,這個迷藏捉得太久了,整整四十年啊,當初的那些小夥伴們都已經長大成家,結婚生娃,他們又培養出來了又一代的小夥伴。

可是,我打量着自己,可是我爲什麼還沒有長大呢?

“你是祠堂的眼睛!”

一根古椽說話了。

“椽會說話這件事兒我信”,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在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男人想變成女人,稱作娘炮,男人可以變成女人,叫做人妖。連性別都能隨意轉變的現在,一根老椽成精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你是祠堂的眼睛。”

它又說!

“可是,誰是它的耳朵呢?”

不恥下問是我的優點,我一直在優點的溫潤下健康成長。

“風是祠堂的耳朵。”老椽說:風在四十年前耐心的聽祠堂講了三天三夜,最後搖搖晃晃的爬出院牆、登上南山、越過黃河,一直向南,再也沒有回來過。

“所以耳朵是靠不住的,必須眼見爲實。”

老椽愧疚的說,好像風的出走是它造成的。

“你是祠堂的眼睛,就像我是這間老屋的眼睛一樣。”

老椽又說,比如我,在這麼多年裏,洞察着脊、槫、襻、檐、拱、枋等等之間的關係,用我的智慧平衡着風、引導着雨、承載着雪,修陰陽習五行,才使這間老屋平安、健康的過渡到現在,所以,它說,我之所想也是你之所想,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

一輪毛茸茸的月亮從南山後面升起;一隻貓頭鷹表情怪異的從一個枝頭跳到另一個枝頭:山神廟前,隨着一陣兒掀起牌攤的噪音,得勝叔又悔了一盤棋……

“我是祠堂的眼睛”,我喃喃自語,拿起筆,在本子上重重寫下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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