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春天


十一點半,焊絲突然粘住槍頭,磨光片嘎然爛了,就讓下料機也停了。

他、她一窩蜂湧出車間,有餓死鬼跑起來,身上的灰沫,鐵屑子掉了,落在柏油路上,灑在空氣中。

鐵沫子興奮起來,鉚足勁亂竄,碰住了手,撞住了肩,“哎呦呦”叫起,擦出了火星,發起了光。光追着光,攆起飛奔的人。人拽着人,撕住衣角,追起春天的陽光。

膽大的踮起腳尖,四下望望,從兜裏摸支菸,偷偷點上,捂嘴邊吸,擋不住的煙,打着旋,扮個鬼臉,和陽光碰個面。

食堂的馬桶、水龍頭,耐不住寂寞,“嘩啦啦”響起,湊起了熱鬧。照照鏡子,個個成了大花臉,呲呲牙、咧咧嘴、哈哈。

端盤蕃茄炒蛋、燉豬血、找清靜地兒,狼吞虎嚥下肚,亂叫的肚子,停了鬧騰。伸個懶腰,打個飽嗝、慢悠悠出門。

陽光吻着臉、牽起手、拽着腿,領他到乾草叢,地上的乾草,大部分未來得及變綠。不過還是有早醒的草兒,露出了頭,開出了蘭色小花,點綴着早春。

找個凸凹地兒,脫掉靴子,解開衣釦,打個滾。草沫子急了,跑到臉上、眼上、耳朵裏,搔起了癢。“咯咯”笑了,驚醒了喜鵲。

喜鵲醒了,仰起頭“嘰喳、嘰喳……”琢着毛白楊,光禿禿的枝頭,一下子冒出小穗穗。這些嫩穗穗明天、後天、大後天的午後,就會成爲羊角辮。

從窄窄的指縫,向遠方望去,田地裏,老農挽起了褲腿,揚起了長鞭。村姑挎着籃子,剜起了薺菜。

此時的春,並不是真正的春,三四月份的春纔是真正的春。那時的山頂上、半山腰、山腳下,桃花、梨花、杏花都開了;不顯眼的野花,也使足勁,開出了紫的、白的小花;田地裏黃的油菜花,更是一大片一大片,開滿了整個山坡、田野。

小燕也從南方趕回來了,在高空銜起春泥,忙着築起巢穴。放學歸來的兒童放起了紙鳶。就連咿呀呀學語的小孩,也鬧騰起來,攢足勁跑向山坡,奔向春天的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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