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莊月村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伯樂聯合徵文【】之回望

陰曆大年剛過,天就暖和起來。在莊月村灰河兩岸的莊稼地裏,麥子綠油油一片,間隔性地種着的菜籽也悄悄打起了花骨朵。雖然露出了黃色,但要真正開花可能要等上個把星期,或者十多天,這全看天氣了。

灰河裏的水再不是冬天的樣子,結着冰一塊一塊,即使不結冰也停了流動,像沒了生機的老人連哼一聲都不會。現在早不同了,河裏的水已“叮咚……叮咚……”歡快地說笑着湧向東方,他們千年萬年無論是小溪也好,大河也罷,總有着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匯入大海。

河岸上閒了一冬的鴨子早迫不及待地拍着翅膀“嘎嘎……嘎嘎……”然後“”撲通……撲通……”跳下了水,一頭從這裏扎進去,又從很遠的地方露出來,接着又拍拍翅膀,張開嘴“嘎嘎……嘎嘎……”幾聲過後,又縮着翅膀鑽進了水中。

有的鴨子也會偶爾叼上一條魚,脖子在空中一伸一縮,一下、兩下,就把整個魚連頭帶尾全吞了下去,接着又鑽入了水中。

在村東頭年前才修好的柏油路上,好像剛下了一陣小雨,上面黑乎乎油黑髮亮。早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在上面,就好像鋪上了一個沒邊的黑綢鍛子。

剛丟下飯碗,就不斷有五六十歲的莊稼人扛着鋤頭踩在上面,他們把腳擡得很高,卻落得很低,生怕踩壞了似的。有的則躬着腰,走着貓步。

開春過後,正是麥子返青時候,雜草也開始和麥子比着長,他們要下地抓緊時間鋤草。雖然現在有了滅草劑,只要一包藥下去,雜草就會死個光,但他們還是受老傳統影響,一來捨不得那幾十塊錢;另外他們心裏還有點搞不清楚,草都死光了麥子還能活嗎?

三四十歲的年輕人思想就比較開放,一來他們出生的時代不同了;二來他們也在城裏跑慣了,他們就不願再下地鋤草,再受那份洋罪,他們恨不得把地全包出去。現在他們正抓緊時間好好玩幾天,有的在自家門口擺起了麻將桌,左鄰右舍湊齊了“呼啦……呼啦……”搬起了磚頭,“一槓”、“紅中”、“哈哈糊了”……外面還圍了一圈人,他們指手劃腳,“出這個……”“出那個……”

有的則站着一句話不吭,不停點上一支“黑雷管”猛吸着,他們好像要把這一整年的煙都吸掉,等到了城裏,進了工廠他們就沒這閒工夫了,他們要像一頭騾子一樣沒日沒夜圍着磨盤轉。

不喜歡打麻將的男人們,領着他們的老婆孩子一齊湧向村頭的文化廣場,他們自知平時欠他們的太多,現在就要好好領着他們瘋一瘋。有許多精明的生意人在那擺起了小攤,賣小玩藝的,賣烤腸的……烤廂裏的香腸經常烤得炸開了花,花裏流着勾人的魂,勾得大人見了都流口水,小孩早沒了魂。小孩一邊流着口水,一邊拉着他們的手湧向烤廂,此時孩子們不管要幾根他們都樂意,他們正好可以彌補一下平時的愧欠。

孩子們買了烤腸,拿在手裏,起先不捨得喫,只是開心地用舌尖往上舔着,舔一下再舔一下嘴脣。幾次過後,孩子們就開始咬起來,一小口一小口,最後一口吞下了整個烤腸。孩子們有了烤腸再不跟着他們的大人,大人們有了空閒,於是就散到了廣場周圍。

廣場周圍有健身器材,可以拉拉胳膊,蹭蹭腿,也可以做個仰臥起坐,有雅興的也會圍着廣場跑幾圈。跑出了汗也會跑到廣場舞臺後面的灰河橋上吹吹風,此時的風又輕又柔,就像媽媽慈愛的手。

站在灰河橋上向西望去,一輛挖掘機正用它堅實的臂膀左右晃動着,“咔咔……咔咔……”抓進去,又伸出來,等抓滿了一斗又輕輕一拋,新鮮的黃土頓時翻了個跟頭又被甩在了一旁,接着又是幾聲咔咔聲,又是一甩,一會兒一旁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土山。

離土山不遠處站着一小夥子,他指指點點,一會兒指向西,一會兒指向北,明明就是一個指揮官。一點不錯,他就一位指揮官,不但監管着灰河一帶觀光園的建設,更重要的是他還領導着整個莊月村的社會主義文明建設。他不是別人,就是這個村的年輕新書記——郭星陽。

站在灰河橋上看郭星陽,距離稍微遠了點,瞅不清他的臉和眼,就是再近一點也看不清。因爲他一年四季總愛戴着一頂紅色遮陽陽帽,夏天吧是爲了遮陽,冬天吧可以擋寒,那春天和秋天又是爲什麼?

他個子一米七,年齡吧最多二十六七,還比較年輕,身體還沒到發福的時候,看上去很單薄,好像一股風就能把他吹倒。可風真來了,大樹都被吹得“嘩啦……嘩啦……”而風只吹落了他的小紅帽,他慌忙彎下腰,追着小紅帽跑。風去了,大樹的枝枝丫丫被風吹得斷了一地。而他只是彎腰拾起了小紅帽,此時他微笑着,撿起了粘滿灰土的小紅帽,在大腿上甩甩,就毫無顧忌地戴在了頭上,繼續該幹啥幹啥。

郭星陽畢業於鄭州大學,他完全可以在省會找一份輕鬆的工作,一年四季旱澇保豐收,穩穩當當上班,開開心心生活。可他大學畢業後,一點也沒猶豫就爽快地回到了家鄉,他要支援家鄉建設,回報生他養他的故土。他愛故鄉,愛故鄉的一草一木。


莊月村有一千多口人,有四個小組,陳姓最多,郭姓次之,其他張、王,李、趙縱橫交錯分佈。

村部一直由陳姓把持這也難怪,其他無關緊要的位置才被郭姓、張姓、王姓所分攤。這合乎邏輯,一方面可以更好地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充分顯示了選舉的公平性,人人都是人民的主人,人人都可以參政議政爲人民。

說到了陳姓我們不妨多說兩句,陳姓遍佈村裏角角落落,南至南河,北至灰河,當然村子中央一片也不少。陳姓在莊月村就像一張密密麻麻織成的大網,網上住着各個小家庭,那根根絲線就是伸向各家的小觸角。只要一家有事,其他各家就會第一時間收到信息,村道上立刻會有陳姓老少從四面八方向同一方向湧去。

陳姓在村裏人數最多,當然也出了許多能人,確實爲族裏爭取了許多利益,也爲村裏做了許多實事,這是他們應該的、不容推卸的責任,遇到誰都會這樣做。就比如有年秋季,玉米正是出天花,擰腰穗的時候,急需下一場透雨。可老天卻多日滴水不降,眼看玉米要旱死,如果澆南河裏的水又都被上游的營史村攔住了,莊月村乾生氣,乾着急。有人建議不行趁天黑把壩挖開,水不就有了,有人則搖頭,這樣莽幹不行,說不定要鬧出人命。

正當大夥鬧得不可開交時,人羣裏擠出了陳老憨,陳老憨他可不憨,他是村裏的“智多星”,是老書記陳亮堂的一隻眼。平時他好像他的名字一樣蠢,別人都瘋一般爭着養豬時,他卻把一圈豬急忙賣掉了,結果那年豬價下跌,他卻賣了個好價錢。又比如有一年,大家都把花生地改成玉米地時,他卻把玉米地全種成了花生,結果那一年又遇上天氣大旱,別人家的玉米都快旱死了,他家的花生卻長得綠蓁蓁的。

陳老憨一出現,人羣立刻靜了。他不緊不慢地說:“不如讓我到營史村跑一趟,先找他們村書記談一談,咱們來個先禮後兵,到時即使上頭查下來咱也有話說。”陳老憨一說,大家都說可以先試試。

第二天早晨,南河裏的水就流下來了。那天全村人都澆起了地,連三歲的娃娃都知道舀一瓢水往自家玉米地澆。兩天過後,全村的莊稼都澆了一遍。當然那年秋作物不但沒少收,相反比往年還多收了一成。自然大家都把這功勞算給了陳老憨。除了陳老憨,還有一組的隊長陳虎,二組的陳鐵錘都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在這以陳姓爲首的莊月村,郭星陽要想坐上第一把椅子,不僅有難度,而且覺得是在做白日夢。凡事事在人爲,也不是沒可能。

扳指算來,老書記陳亮堂,副書記陳大憨,一組隊長陳虎,二組隊長陳鐵錘,三組郭軍陽,郭軍陽是郭星陽的一家子哥,四組張金彪。

拉攏陳虎、陳鐵錘這個不可能,老書記的近族。陳老憨這個更不可能,陳亮堂的“千里眼”。

那只有張金彪了,張金彪這個人身高在一米八開外,兩隻眼睛長得如鑲上去的銅鈴,頭髮也剃得淨光,總給人一種怯怯的感覺,其實他人雖長得彪悍,倒也不錯。不過這個人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見財眼開,愛和稀泥,就是他,先從他下手。

陳亮堂讓他幹隊長,有兩個原因,一迫於他的長相,怕他惹事生氣;二來就是障眼法,遮人耳目,總不能讓他陳姓都進入村部。

就目前形勢來看,郭星陽要達到某種目的還是有一定的距離。不過人一旦有了某種衝動、某種目標,便會集全身力量於不顧,郭星陽就有了目標,他的目標就是坐上村裏第一把椅子,才能放屁屁響,說話話響,否則一切枉然。


自從郭星陽畢業後回到家鄉,他就沒閒着。早上他還保持着上學的好習慣,天剛亮就穿上運動鞋,運動衣到村上的大路上、小路上、田埂上跑一圈,一來吸上一天最新的好空氣;二來更重要的是他要重新熟悉一下村裏的情況,因爲這些年他一直在外求學,把家鄉的一切都淡忘了。

他時常跑在村道上,自然會碰上左鄰右舍,遇見了就親熱地叫一聲:“嬸子。”“叔。”

“你看這孩子多懂禮貌,見面總是嬸子長、嬸子短。”也有人背後指着星陽說:“這孩子超過他爹了。”

他爹郭拴子,老實巴交還馱着背,一年四季又不怎麼修邊幅,臉上又總被白鬍子、黑鬍子所籠罩,說話時甕聲甕氣,猛一聽感覺就是從地窖裏發出來的聲音。別人問他時,不是“嗯”,就是“哦”!這些獨立的個體文字成了了郭拴子的特有文字,除了這些文字好像郭拴子再不會說其他的。

整天他就知道低着頭去下地,鋤完地又低着頭從地裏回到家。星陽娘去得早,這些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的,又不知道他是怎樣同星陽交流的,更讓人不理解的是他還供出了一個大學生。

不管外界對星陽、以及他爹怎樣看,怎樣評價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過日子,星陽不光會跑步,也會跟着他爹去鋤地,閒着的時候也會聊聊天。可郭拴子就會“嗯”、“哦”!星陽聽着也不惱火,依然給他講上大學時候的快樂時光,講他回村的目的,也給他說心中的煩惱,他自然提到了老書記陳亮堂、陳老憨、張金彪、陳虎、陳鐵錘。

思來想去眼下還是隻有從陳老憨那裏下手,陳老憨那裏如何下手,如何啃那個老骨頭,他說這些都是無意的,就像自言自語,他知道他那個如同啞巴一樣的父親幫不了他什麼忙。可往往事情的轉機就是在看來不可能的某件物或人身上。

人嗎都有灰心的時候,這幾天星陽心情就比較低落,早上既沒出去跑步,也沒跟着他爹去下地。郭拴子把這些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晚上喫晚飯時,郭拴子突然向兒子靠了靠,告訴了個他很多人都遺忘的事,“兒啊!你別愁了,你可以找找你老憨伯,當年我們結拜過,估計他能幫到你。”

“爹,你和老憨結拜過,誰相信。”

“爹原來也是一條漢子。可自從你娘走後,我就傷心地變了樣子,人們都把我以前的樣子都忘了,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我原來的模樣了。只是看到你身上的那股韌勁,我纔想到了當初的我。”說完郭拴子又啞了。

星陽還想知道更多些,可他爹轉眼又復原成了原來的樣子。無論星陽怎樣問,他依然“嗯、哦!”星陽想到有個這樣的過橋板就足夠了,就不再難爲他爹了。既然他認爲不說話好,還是讓他沉默去吧!


天擦黑,星陽就拿上一條煙去了陳老憨家。到了陳老憨家,他在大門外定靜了幾秒鐘,然後就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進去了。陳老憨看見了他先是一驚,就在這一驚的一剎那,星陽已撲通一聲跪到了他面前,他更驚了,張大嘴問:“孩子,這……到底怎麼了?你先起來。”說着就彎下腰去拉星陽。

“伯,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就長跪在這裏不起。”

“好。你先起來,我答應你。”

星陽這才站了起來,把他爹和他過去結拜的事重說了一遍。然後他又把他的想法以及想讓他到村部選舉時支持他一票,本來陳老憨是不願意的,可現在他無話可說,只有答應了。

擺平了這個陳老憨,星陽心裏舒服多了,他是唱着小曲回到了家。至於那個張金彪早幾天就被他一箱葉公酒給收買了。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單等過幾天晚上村委開會投票見分曉。

至於老書記陳亮堂,他沒把他當回事,他也當了好幾任了,沒有什麼政績,其實早該退了。另外他身體也不好,長年被胃病折磨得如干枯的柴,有時村部開個會中間要連續上幾次廁所。不過迫於陳家在村中的勢力,又沒有比較年輕的新人出現,只有任陳亮堂傀儡般佔着。現在有了大學生郭星陽回村上就不一樣了,他也該隱退了。

一切都妥當了,幾天後的村委會也開得順順當當。有一點讓陳亮堂不解的是陳老憨給他當了幾十年“軍師”,又是同族,怎麼一轉眼就變了。他想也許他真老了,老湖塗了,爲什麼不早點走動一下,也不致於落到今日的下場。他想着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又該上廁所了。退了也好,自己也可以好好養養身體,那小子翻不起什麼大浪,到時候還得給他說好話。美滋滋想着,肚子一咕嚕,稀的稠的已拉了一褲兜。

當村廣播裏宣佈郭星陽爲新一屆的書記時,有人有點喫驚,讓人喫驚的是他那個半啞的父親竟有這樣一個有魄力的兒子,更多的人是不在乎,誰當不都一個㞗樣,誰能讓莊月村舊貌換新顏,誰當都是該喝玉米糝喝不了白麪湯。只有郭星陽不那麼想,他一定要挑得起村上的這個重任,要建立農村合作社,種韭菜、整南河、建灰河觀光園。這只是他一個很簡單的初步想法,以後的路還很長很難。

他上了任,有了決定權,是時候了。他早就看好了南河那一片的地,那裏地勢平坦,旱不怕,有南河水可以灌溉,澇可以排,排在河道里,河道里修一個小型水庫,四周種上綠化樹,既蓄了水澆了地,又可以旅遊觀光,兩全其美。種韭菜,那裏種韭菜最合適,自己搞肯定不行,主要是沒技術沒資金。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就是上大學時的同學王建才,王建纔是他上下鋪的好哥們。在鄭州上學時他也曾去過王建才家裏一次,王建才的父親是省裏農業局的副局長。對,就找王建才,準能行。他立即撥通了王建才的電話,王建纔在電話裏一口就答應了。幾天過後他就在電話裏告訴星陽,聯繫到了一家省級的新型合作社——紅鷹公司。不過人家要到現場實地考察,考察後才能敲板。

郭星陽立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鎮政府,副鎮長王小紅聽了很高興。她表示鎮上一定大力支持莊月村的好想法,還問了紅鷹公司代表具體什麼到達,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準時參加的。


十多天過後,幾輛黑色的轎車從省高速穿越到市高速,最後飛馳在鄉道上,當到達莊月村時,以王小紅爲首的鎮鄰導、村支部成員早迎在了路兩旁,他們與紅鷹公司的代表李經理、胡祕書愉快地握手、問候。路兩旁擺滿了鮮花,還有敲得咚咚響的鑼鼓。這都是星陽費盡心思安排的,他要爭取到這家公司,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他們來投資。

星陽在前領隊,先到村中心的韭菜仙姑像前看了村裏韭菜發展史,早可以追溯到乾隆時期。代表紅鷹洽談的李經理以及胡祕書摸着那些模糊又清晰的文字時無不深深驚歎:我們的仙姑太了不起了,爲了韭菜種植竟終身未嫁。

然後星陽又領着他們看了千年古槐:槐抱椿。當他們到達槐抱椿時,又被千年古樹所震驚。由於時代久遠,幾摟粗的槐樹中央早空了,可只有一圈樹皮的古槐還在倔強地生長着,春天照樣開起滿樹的白花,招來上萬只蜜蜂,成羣結隊的蝴蝶。

冬去春來,不知什麼時候槐樹中央又長出了一棵椿的小幼苗,小樹苗不分晝夜長呀長,若干年過後,椿樹與槐樹合體了。看了它的人有人說它是一棵槐樹,有的人則說他是一棵椿樹,說槐樹吧也不對,說椿樹吧外面又被槐樹所包裹,乾脆後來人就稱它爲槐抱椿,槐抱椿最貼切,最後槐抱椿就傳開了。

名聲大了,越傳越神,又有人說它是一棵神仙樹,前來燒香拜佛,還有虔誠的新婚夫妻磕頭作揖許願、在上面系起了密密麻麻的紅布條。看着紅布條,大家不約而同閉起了眼,許起了願。

看了槐抱椿,大家許過願。星陽領他們一行過東河、到南河,到了南河李經理問:“你們這一片的農作物每年收成怎麼樣?”說着抓起一把土捏了捏,然後交給了胡祕書,“包好,收好,回家以後通過技術鑑定看土裏的營養成份,以及確定到底能不能籤合同,種植韭菜”。

星陽帶着自豪地語氣說:“啊!李經理你是不知道南河這一片不但是我們村的頭等地,而且在這方圓幾個莊都不好找。”

“沒看出。”接着他爽朗一笑。他們繼續走。

李經理還說了他們公司雖是一個多元化的公司,但主導產業還是以韭菜爲主。大面積種植韭菜還是他們的首要任務,賣韭菜不是他們的根本目的,主要是進行深加工,賣少量韭菜,一部分韭花,深加工韭菜籽,把新鮮的韭菜籽通過晾曬、烘烤、分級別,精加工成中成藥,提煉韭菜汁,製成口服液等。

王鎮長當然也會見縫插針,不失時機介紹一下鎮政府對外來投資公司的優惠政策,比如前三年免稅了,可以提供無息貸款了等。最關鍵的一條是農村剩餘勞動力充足,可以大大節省一筆人工費。

星陽望着副鎮長說:“我們村還計劃在這裏修一個小型水庫,周圍栽上綠化樹,養上魚,打造南河觀光圈,這需要一大筆錢,希望鎮上能支持一下。”

王鎮長轉身對星陽說:“到時候鎮政府一定大力支持,我們沒能力可以向縣裏、市裏提出申請,請求撥款。”

“好、好。謝謝!王鎮長。”說着星陽對着王鎮長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又對着李經理說:“我們這地不但是好地,就交通來說也不錯,西有平桐線,東有逍白線,您可要抓住機會呀!先下手爲強,晚了就被別的公司搶去了。”

“回去以後,我儘可能早點給您回話。”

最後在談到地價問題是產生了小小的分歧。李經理說最多每畝出九百塊錢。星陽說這也太低了,別的村也有例子都是一千一,經過幾輪磋商,以每畝一千成交,也算初步達成協議。只要他們回到鄭州經過樣本化驗後,沒有什麼大問題就可以簽定合同。


送走了李經理一行人,星陽又馬不停蹄趕到了原書記陳亮堂家,現在南河那一片有土地的農戶基本上都談妥了,剩下唯一的釘子戶就是陳亮堂家。他猜想這老傢伙最大的原因是腦子太守舊,對過去的舊事物抱着不放,認爲收了地喫什麼,指什麼花錢;二來是對星陽不滿,借出租土地的機會整一回星陽,好出出心裏的惡氣。

如果陳亮堂的地在邊上也不當緊,就不要說是五畝了,八畝十畝都不無所謂,他不僅不在意,就紅鷹公司也不會在意的。可真是不湊巧,他的地偏偏在正中央,如果做不通陳亮堂的工作,紅鷹公司是不會籤合同的,不籤合同星陽以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前幾天,星陽也讓自家哥軍陽先去陳亮堂家一趟,去探探那老傢伙的口氣,結果白跑一趟。軍陽好話說了一大筐,也講了許多把地租出去的優勢,不勞動照樣一分錢不少拿,甚至比自己種着時還掙得多。可老傢伙就是不吐口,也不知他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軍陽去了一趟,連一句老靠話也沒得到,等於沒有一點進展。更不知道那老傢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啥藥,看來只有他自己親自跑一趟了。去吧也不能持手空拳,那老傢伙有胃病買點什麼合適呢?這可難住了星陽,酒、方便麪肯定不行。最後星陽想到了山藥,山藥可是個好東西,於是最後決定提着一捆山藥和一箱酸奶去陳亮堂家。這也許能打動他,讓他順順當當交出那塊地。再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就不信陳亮堂會無動於衷,他也是黨員,他可能只是一時糊塗,只是想出一下他搶了他位置的惡氣。

他想着,一會就到了陳亮堂家,他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他的二女兒玲兒,他們兩個一下子都驚出了,“你就是抖音上的快樂哥。”“你是那個多情女。”說着兩人笑了起來。

“來可來了,你買這些東西是幹啥哩!家裏什麼都不缺。你是爲地的事纔來的吧!我一猜一個準。”

“是。我都快急壞了,全村都同意了,只剩你家這塊地了。”

“我也勸我爹好幾回了,每次都被他罵一頓。你進去好好說,我也在一旁幫幫腔,我想也不難。”說着兩個人就進屋了。

進了屋,星陽一眼就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眯縫着眼的陳亮堂,“伯,我很早就想來看看您,可又總是被瑣事耽誤了。伯,我知道您胃不太好,所以今天給您特意帶來了一捆山藥,這山藥是正宗的溫縣山藥,熬粥、燉湯都不錯,特別適合您。”

陳亮堂:“你看,還帶這麼多東西,太客氣了。二妮,還不快倒茶。”說着玲兒就捧來了一杯茶。

“星陽來喝茶。”

星陽沒有推辭,端起茶輕輕吹了吹,接着又抿了一小口,說了句“這茶真香。”

玲兒說:“這是上等的信陽毛尖。”

星陽說:“我說呢!伯,你也聽說了,咱們村也準備學學其他先進兄弟村,先搞一片示範區,主要是公司加農戶的形式,轉讓出去土地的農民還可以入股,作爲股東就有發言權,咱農民還是土地的主人,什麼都沒變。變的是咱們再不用起早貪黑揹着鋤頭下地幹活了。伯,您勞累了半輩子也該清閒幾天了,好好享享福。如果您願意,還可以回村部,村部的門永遠都爲您敞開着。伯,這麼大的事我也沒提早親自跑一趟,這一點都是我的錯,我給您賠不是。”

“爹,你就答應吧!你看咱家這勞動力,我姐已經出嫁了,家裏就剩咱們倆,再說你也不會勞動,我吧又是個女兒家,這些年全靠左鄰右舍幫補着。爹,你就答應吧!”說着玲兒上前拉住陳亮堂的手晃來晃去。”

“你這死丫頭,咱那地可是一等一的地,只給一千塊太少了,最少也得一千二,就一千二少一個子都不行。”

“爹,你這人怎麼這樣死心眼?”

“我就是死心眼。玲兒,送客。”

“你看我爹,要不再等等,我再勸勸。”

突然星陽轉過身笑着說:“伯,一千二就一千二,多的錢我自己掏腰包。只是這話不要說出去,說話要算數。”說着星陽邁出了大門。

拿下了陳亮堂這個釘子戶,現在只有坐等紅鷹公司那方面的消息了,一天、兩天……一個多星期都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音訊,星陽急壞了。終於在兩天後的下午,那天和李經理來的胡祕書來了電話,胡祕書說:“從你們那帶回的樣本回來後經過仔細檢測,鹼含量超標了百分之零點零一,這可能和你們那產鹽有關吧!這很不利於農作物生長,特別不利於韭菜生長,這就是我遲遲沒給您回電話的原因,請您諒解。”

“不會吧!我們縣雖然有岩鹽之都之美稱,但我們村離縣城還有二十多裏的,像您說的這太不可思議了。”

“機器不會說謊,鑑定結果千真萬確。”

星陽知道這是故意的,可現在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巧妙對付的辦法來。大多數公司都會這樣,以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目前而論星陽太需要這個合同了。不過他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故裝鎮定地說:“胡祕書,那也好,我們不懂什麼鹼不鹼,我們只知道我們那一片地年年沒少打糧食,前幾天還有一家公司實地考察了,您看還再……”星陽故意沒把話說完。

“書記,我再儘快向我們領導彙報一下。”

“好。麻煩您了。再見!”星陽果斷地掛了電話。

星陽雖然才當村官沒久,可辦起事的老辣程度讓所有老手都膛目結舌,這太不合乎邏輯了。可世界就是這樣,總不以人的慣常思維而出牌,你主觀上認爲是這樣,可偏偏是那樣。嘿!不然這世界就不是世界了。不管怎麼說,只要我們的星陽能拿下合同,爲莊月村帶來利益就行了。

很快,好消息來了,合同順利簽了。這樣順利,讓星陽有點驚訝。不過,好像星陽又胸有成竹,籤合同只不過是遲早的事。


簽了合同,南河那片秋節收了玉米、黃豆、紅薯、花生就沒再種小麥。紅鷹公司很快派人接管了那片土地,接着幾臺機器就轟隆隆耙的耙,耕的耕,揚起的塵土遮住了天。

村裏的人都立在河岸邊觀看,看看大公司和咱種莊稼有什麼不同,還不是一個㞗樣,百㞗不一樣,百㞗又一樣,無非是撒化肥、耙掉莊稼留下的殘根殘莖。經過深耕之後,黑油油的黃土全翻了上來,翻上來之後地裏就停了機器鬧騰聲。南河驟然間靜了,人們感覺不太適應起來,又盼着它快點熱鬧起來。

沒幾天,村裏廣播響了起來,“全村老少爺們,有空的可以到韭菜地去幹活,每天七十元。”於是村裏的男女老少又湧向南河,像平時趕會一般。到了韭菜地工作很簡單,四周要挖溝栽上密密麻麻的萬年青、木槿,人們說笑着、幹着,又回到了集體化。有的人則感嘆是不是世事要變了,幾十年前把土地分了,現在怎麼又把土地統一收起來,有一個公司管理,將來會不會沒啥喫,哎!當初爲什麼又摁了手印,真搞不懂。

有幾個經過挑選的年輕人則在紅鷹公司的指導下蓋簡易房,立標識牌,整個南河一片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兩天過後,在大夥說笑聲中活就幹完了。

紅鷹公司當場兌現,“王三,兩天整,一百四。”“李五,一天,七十整。”

領了錢的人,噴着唾沫星數着,“五十、一百,剛好。”“你多少?”“才幾十塊。還是你的多。”接着南河又沉寂下來了。

直到三月,韭菜地裏歇了一冬的幾臺機器又重新冒出了黑煙,一遍又一遍奔跑起來。經過一冬晾曬凍過的土,耙出來是又松又軟,抓一把在手裏,感覺就是剛磨出來的小麥粉,然後犁出一壟壟小溝,就撒上了韭菜籽。

半個月過後,韭菜就出土了,小苗看上去像小蔥,又不是小蔥,葉子扁扁的,貼切說像麥苗,只是葉片比麥苗更厚實。出土不久,小苗就要漫水了。村裏有一部分精明人又跑到那裏去幹活,活量不大,需要人數也不多。幾天就完工了,完工了又重新領回了幾張鈔票。

韭菜跟着陽光長,草兒跟着韭菜長,又要薅草,又要鬆土。鬆了土又要割韭菜,割過一茬又長一茬,一茬下去了又上來一茬,薅不斷的草,割不完的韭菜。鬆土、薅草、割韭菜、採韭花,有人去了,又有人回來了,有人閒了,有人忙了,幹活,領錢,到年底,村民又分了紅,第一年村民就沒少賺錢。當然紅鷹公司掙得更多,未來他們還想盤下更多的土地,種更多的韭菜,讓這個韭菜故里更加名副其實。

招來了紅鷹公司,莊月村無疑引來了金風凰。做強了韭菜這個產業,起到了示範作用,帶動了周邊,輔射到了各鄉、各縣,上了中央電視臺。捷報頻頻傳來,莊月村被評爲河南省一品示範村,平頂山市十佳最美鄉村,還成功承辦了第一屆韭菜節,下一步還在努力爭創五星村支部。

莊月村的水更清了,天更藍了,相信在不遠的將來,莊月村將以一個嶄新的姿態屹立在中原南部,成爲黃土地上下一個崛起的新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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