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VOL.2021.02.17

2003年下半年,初三的第一學期,我住校了,這是我第一次寄宿在學校,老馬依然選擇走讀,所以我們至此就結束了上學以來一直結伴同行的狀態,像是一個時代的落幕。

在正常上課的某一天,老師突然通知所有班級的所有學生都到階梯教室去集合,那應該是僅僅只有我們這個年級段,後來聽說別的年級段又分別去了一次。一開始我們本以爲就是個尋常的師生會議,聽領導去訓些老生常談的話語,但老師卻說這次是有一位心理學家來我們學校開展一個專題講座!這也太稀奇了!

隨着人流走入階梯教室,在老師的引導下入座,眼見前方的講臺上站着幾位熟悉的校領導,中間還有一位從沒見過的生面孔,想必就是老師口中的那位心理學,背後那面巨大的投影幕布正處於降下的狀態,他們一邊相互交談,一邊也在操作那臺嵌入講臺中的電腦。

當演講正式開始,投影儀點亮,出現在幕布上的是一行奇怪的大字:天王的三大死穴。這應該就是今天這次演講的主題,但光看這個題目有種不明所以的感覺,不知道他要講些什麼東西。

很快幕布上又出現了一些字,但其中那個名字是最引人注目的,雖然我並不認識這是誰,他叫張國榮,一個聽起來土味濃厚的名字,然而坐在聽衆席上的學生卻瞬間炸了開來,七嘴八舌議論紛紛,他們顯然都是認識這個人的,彷彿在場的只有我孤陋寡聞一般。而在這衆多而嘈雜的聲音中,有一種卻是最突兀也最廣泛的:“同X戀”。

心理學家一開口就說同學們看來都比較關注娛樂新聞,對張國榮挺熟悉的嘛。接着他便開始介紹起這個似乎是重量級的天王級明星而我竟一無所知的人,原來就在這一年的上半年,愚人節那天,他跳樓自殺了,而這位心理學家今天這次演講,就是要從心理學的角度上,分析他自殺背後的因素。

我忘了他這題目中的三大死穴具體是哪三大,只記住了其中的一個:抑鬱症,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這種病症,爲了更好地讓我們直觀地瞭解他的精神狀態,心理學家還播放了一首他演唱會上的歌曲,這是一首耳熟能詳的歌,叫月亮代表我的心。但這是我第一次聽這位張國榮的演唱版本,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擁有着一張俊美臉龐的明星,他的眼神的確透着一種憂鬱的氣質,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心理學家口中抑鬱症的表現,但這首歌的確被他演繹得深情動聽,以至於所有人似乎都陶醉在了美妙的音樂聲中,而忘記了看這段視頻的主旨。

心理學家也發現了這點,就很合我們意地又重新播了一遍,爲了對比歌手所表現出來的精神氣質,他又放了一首林子祥演唱的男兒當自強,那的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我忘了這個演講上他具體講解了些什麼,只是從這瞭解到了這世間存在着一種叫抑鬱症的東西,這很自然地就讓我聯想到了自己這初中三年中一直伴隨着的一種奇怪症狀,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抑鬱症,只覺得在我的認知中,這是最有可能也最接近的一種描述了。

那是從初一開始的,當我獨處的時候,突然就會被從心底湧出的一種排山倒海般的恐懼感淹沒,我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身體不自覺地恐懼到顫慄,傍晚坐在竈洞前燒火,身體卻感覺異常冰冷,拿着火叉的手會不住地顫抖,我害怕這整個世界,一種無言的絕望感正在吞噬自己的意志。

但只要媽媽一回來,這種症狀又瞬間就消失地無影無蹤,我又恢復成了往日的狀態,對此我既感到無力,又不解,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開始無比害怕獨處,我怕那種感覺又毫無預兆地蹦出來,我怕自己會承受不住而崩潰,但我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某個週五傍晚,一邊燒火一邊與絕望作鬥爭,聽到媽媽騎着車子回來的聲音,我起身奔出屋去,在後門口顫抖着小聲跟媽媽說:“媽,你明天能不能別去上班?”我沒有說爲什麼,畢竟我也不知道如何描述,其實我也知道媽媽肯定不會同意的,但這彷彿是我絕望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我害怕第二天自己獨自待在家裏,那有如世界末日。但如我所料,媽媽笑着說:“傻瓜,不上班哪有錢供你們上學。”

從一開始它只會在獨處的時候出現,到後來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毫無預兆地降臨,我被它折磨了三年,它彷彿成了一個住在自己心裏的惡魔,以吞噬我的意志,讓我在恐懼中絕望爲樂,我一度以爲自己的餘生都將與它相伴,但不知是厭倦了這種取樂,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在初中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發現它有一陣子沒出現過了,我不知道它還會不會再次出現,但至少那時來看,狀態還是挺好的。

它的確離開了,我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時候走的,奇怪地相處了三年,最後甚至連聲告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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