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中學裏的哪門主課最有意思，那一定是自然科學了，它涵蓋了物理、生物、化學等各類理科知識，老師總帶着實驗器具來上課，燒杯、試管、坩堝等等，一邊講課，一邊像電影中的巫婆似的在講臺上調配神祕的溶液，或變色，或翻騰，變幻莫測。個子矮的好處就是可以坐在教室前列，一清二楚地觀察講臺上這魔法般的表演。
每隔一段時間，還能去實驗室親自動手做實驗，這比上課有意思多了，以桌爲單位，兩兩一組，每個人都能有機會親自當一回巫婆。出於對氫氣的嚮往，在所有實驗中，最令我感興趣的便是製取氫氣，這是一種能夠飛翔的氣體，所以本質上來說，是出於對天空的嚮往。
關於制氫的實驗，頭腦中首先蹦出來的物質是碳酸鈣和鹽酸，我嘗試着寫出它的反應方程式，心裏並沒有底還能不能寫出來，畢竟時隔這麼久，對於理科中的那些知識點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推演下來，一個完整的反應式竟真的寫了出來，CaCo3+2Hcl=CaCl2+H2O+Co2，然而這反應生成的並不是氫氣，竟是二氧化碳，這是實驗室裏製取二氧化碳的化學方程式，下意識中的記憶鬧了個烏龍。
又仔細回想了下，應該是金屬鋅和硫酸反應，方程式卻是寫不出來了，我連鋅的化學式都忘了，那些曾經獲取到的知識從記憶中被抹去是一件既無奈又可惜的事，當初花了那麼多精力掌握的數學概念與公式忘得一乾二淨，似乎又變回了一個只認識字會算加減乘除的半文盲狀態，兜兜轉轉又回到起點，有種浮生如夢的感覺。
但我記得那天在實驗室做製取氫氣實驗的情景，老師按部就班地在實驗前強調書本里寫的那些注意事項，我和同桌急不可耐地動手開始搭建實驗裝置，往燒瓶裏倒入硫酸，投入幾塊金屬鋅，密封，只剩一根空心玻璃管作爲出氣口，只等燒瓶內的其他氣體被排空，從玻璃管排出高純度的氫氣時，點燃，就成了一個源源不斷燃燒的火焰燈，其實我更希望能有隻氣球紮在出口上，那就成了一隻會飛的氫氣球了。
整個實驗流程我們早就在課上見老師演示過一次了，這次不過是親自重複了一遍而已，老師早已講解完畢，在實驗室裏前後巡視，我們應該是最早動手的那些，不知是忘了要用玻璃試管收集氣體點燃驗純，還是覺得毛估估已經等了夠久了，裏面的純度早達標了不需要再測，也或許是的確測了，但聽聲音沒有分辨出來，總之，當我用明火去點燃固定在燒瓶上的玻璃管時，只聽“嘭”的一聲既雄厚又清脆的巨大響聲，燒瓶被炸成了好多好多塊，整個上半部都被急劇膨脹的氣流頂起老高，又“嘩啦”一下掉落在一片狼藉的桌上。
本來瀰漫整個教室的交談聲頓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擡頭看着我們這裏，手上的動作甚至都停在了半空，臉上帶着一種驚恐又好奇的呆滯眼神，彷彿時間凝固了一般。
老師趕緊從遠處往這邊趕來，但意料之中的訓斥卻並沒有出現，他竟順勢把我們當成了反面教材，正好再次強調點燃之前驗純的重要性，如果不驗純或者驗純沒通過就點燃的話，就極容易引起爆炸。
對於錯誤操作引起實驗事故的我們，本來給人一種特別嚴厲印象的他卻並沒有做任何指責，只讓我們重新搭建裝置再做一遍，暗自慶幸逃過一劫，這次按部就班地開始嚴格遵循實驗流程。
片刻之後，當我看到左前方那一桌女生正顫顫悠悠地準備點燃，點火，靠近，“嘭”的一聲巨響，我竟沒被嚇一跳，只看到那女生整個身體都不自覺地抽搐着跳了一下，而那燒瓶的天靈蓋也隨着爆炸被掀上了天花板，整個教室再次鴉雀無聲，只有老師一邊衝過去一邊破口大罵，兩位女生耷拉着頭大氣不敢喘一口，我竟暗自慶幸自己爆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