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聞香名

青城靠海,四季分明,氣候宜人。齊遠在青城讀的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了這裏。

在五年的朝九晚五生活中,他的棱角已經快要被時間這個老妖磨平了。畢業前夕的豪言壯志,要在職場中作爲一番的堅定決心已經被擱置到角落裏,落了灰了。

鬧鐘響起,用所有的意志力撐開極其不願意分開的眼皮,睡眼惺忪中,關了手機的鬧鐘,想着,再睡十分鐘,天天如今日,要再睡3個十分鐘,齊遠纔會爬起來。

刷牙、洗臉,匆忙出門,去趕每天8點20的地鐵。

正值夏初,是和風慶雲,勝友良朋的天氣。一路快走到地鐵站,已是微汗,地鐵裏的涼爽正適合消汗,走到地鐵裏面,過了安檢,等在地鐵安全門邊時,汗也消沒了。

每天8點20這趟地鐵,齊遠是要牢牢地把握住的。他可能潛意識裏覺得,總得對自己有點要求,這大概就是他僅剩的自律了吧。

他還有一個小固執,每天都選同一節車廂。因爲是首發站,他每天都會有座位,他喜歡溜邊的座位,可以倚着欄杆,繼續早晨未完的夢。

地鐵到了工業廣場站,門開了又關了,下去了很多人,上來的人寥寥無幾。

齊遠依舊閉着眼,似睡非睡。

他知道,有人站到了他倚着的欄杆旁邊,因爲他感覺到了周圍的空氣變得不一樣,聞到了一種清冽而不招搖的香氣,像是花香,但這朵花應該綻放的很剋制,又好似淡淡的果香味道,卻想不起是哪種水果,那香甜意並不明顯,卻足以讓心情明媚起來。

他決定睜開眼。

慢慢睜開眼,睏意還是很明顯,歪着頭向斜上方望去,假裝不經意,不在意,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的臉,聚精會神地盯着手機在看。

姑娘面容較好,烏黑的頭髮高高挽成髻子,幾縷碎髮隨意的散在額頭兩邊,是恬靜和善的樣子,齊遠不討厭。再上下打量了下姑娘,淡粉色的絲綢印花過膝長裙,七分袖,小一字領,胸前一排白色朱玉小釦子,腳上配一雙黑色羅馬涼鞋,一種見之忘俗的感覺,“美好”兩個字就毫無徵兆的蹦了出來。

也是在同時,齊遠突然覺得這兩個字好陌生,大概被他丟在了有點遠的記憶中,就好像他一直向前奔跑,卻沒有帶上這兩個字。

“美好”兩個字大抵已經被擠出了他的生活。這幾年,他的生活被什麼佔滿了?被總是的加班?被常常的晚睡晚起?被難得閒暇時間的遊戲、網絡、聚會?他在這些事情中忙碌着,但好像對生活失去了絕對的掌控。

齊遠想起了大學的時候,他總喜歡在睡夢中演繹自己的未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從未是如今的樣子。他總想象着自己以後如何叱吒職場,和女朋友一起打拼,在一線的大城市取得一番成就,過着別人豔羨的生活。可是現在,他幾乎倒頭就睡,什麼也不想,大概是忘記了,就那麼自然而然,不知什麼時候就忘記了,他已經好久都不做那些白日夢了,不是刻意不做,就只是淡忘了。他爲了守住愛情而留在青城,到頭來愛情沒了,夢想也丟了。

應該是從進入職場那天起,他的白日夢就醒了,或者說更早,從領到畢業證那天就醒了。

地鐵的報站聲音把齊遠從呆狀的思考中拉回來,原來在走神中,已經過了3站,安賢路到了,那個讓他記起美好兩個字的姑娘下車了。

齊遠也正了正身子,把放在腿上快要掉下去的書包往懷裏提了提,順了順書包帶,下一站就是終點站了,他也該下車了。

出了地鐵站,齊遠還要走15分鐘才能到公司。今日的這15分鐘,他走的及其悠閒,看看樹、顧顧花、望望雲,目之所及,皆覺和美。那些樹呀,草兒呀,是大片大片的青綠色,青綠的煙波浩渺,沿途鐵柵欄上攀爬的薔薇也紅的格外驕傲。

第二日,相同的時間、相同的車廂,齊遠又遇到了昨日的姑娘,同樣的香氣,不同的衣着,姑娘身着白色的T恤,粉橙色的過膝碎花百褶裙,依舊讓人見之忘俗。

往後一個月,齊遠每天都期待着與姑娘相遇,期待着地鐵到達工業廣場站,在安全門打開的那一剎那,齊遠假裝不經意地睜眼,輕輕一瞥姑娘的身影。那個姑娘大概也是有強迫症的人,每日都在相同的時間,等在同一節車廂的門口。

就這樣,持續了大概一個月之久,每天的期待裝飾了齊遠枯燥無味的生活,他慢慢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心中慢慢又活了過來。

盛夏的一日,齊遠加班到八點離開公司,地鐵裏的涼意掃去了他大半的乏感,等地鐵的人零零星星,地鐵來了,他慢悠悠走進車廂,在面對着車門的那一面,選了靠欄杆的位置坐下,整個一節車廂,只有他一個人,安靜地刷着手機。

地鐵到了安賢路站,一個邊走邊打電話的姑娘坐到了齊遠對面。齊遠沒有擡頭,是通過聲音判斷坐在對面的是個姑娘。列車啓動,隨着空調涼風撲面而來的是那熟悉的香氣,很淡很淡,淡到足以讓人忽略,但齊遠不會忽略,他猛地擡起頭,正撞上姑娘笑彎了的眼睛,齊遠又迅速地低頭,爲自己剛纔沒有抑制住的驚喜而不好意思,他知道,姑娘是和電話那頭的人在說笑,不是對他笑。

他平靜下來後就默默地在聽姑娘的聊天,他聽到了很多信息,最重要地是姑娘對電話那頭說,青城的項目結束了,她這週末就回上海了。

地鐵開始報站了,下一站,工業廣場,齊遠知道,姑娘要下車了。

姑娘依舊在打電話,齊遠踟躕着,十指相交,握的很緊,他希望車開的慢點,再慢點,他還沒決定好,要不要上前和姑娘打個招呼,要不要認識一下,無論如何,齊遠覺得他總該做點什麼。

齊遠什麼都沒做。不是缺少勇氣,而是在車到站的那一瞬間,齊遠覺得,他最該做的就是目送着姑娘的背影慢慢離開,萍水相逢,再相望於人海,他在心裏默默地送上了一句祝福。

齊遠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因爲今天是週五。

回到家,齊遠洗漱完,躺在牀上,人攤開成大字狀,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的圓頂燈,一隻飛蛾繞着燈飛着,撲打着翅膀,時不時往燈罩上撞撞,看着飛蛾慢慢入眠。

他又做起了大學時候的那些白日夢。次日清晨,他醒的很早,6點多鐘,窗外的麻雀喳喳地叫着,陽光隔着厚厚的窗簾也跌了進來,照亮了整個屋子。

齊遠還記得昨晚的夢,他爬起來,打開電腦,點開郵箱,寫下了一封簡短的辭職信。

辭職了以後要去哪呢?也許是上海吧,齊遠想着。他最初嚮往的遠方就是上海,這次,他要在那裏,把那些白日夢一個一個都實現了。

「END」BY——期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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