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一場遠離塵囂的戀愛 ——讀王愛民組詩《在葉子上給麗江寫信》 文/齊鳳豔

談一場遠離塵囂的戀愛

——讀王愛民組詩《在葉子上給麗江寫信》

文/齊鳳豔

寫信,在葉子上寫,寫給麗江,寫給愛情。當詩心愛意流瀉,當詩筆輕觸葉子做的自然之信紙,一首首情詩纖塵不染,在麗江的山川翠音縈繞,情態絕俗,風姿清麗,而那情感在葉脈飽含,越觸摸越動人。

動人的約會。連星星月亮也着了迷,也要窺探的約會。而這星星和月亮又成了詩人展現摩梭男女愛戀的夜光。從而《今晚有最大的月亮》既朦朧又銀輝熠熠。“月光爬梯子,學摩梭人走婚/星星是關不住的紅杏”。靈動的詩思令幽會浪漫輕盈遐思聯翩,私密的氛圍,悸動的心。“最近的距離有最多的愛”,愛是彼此吸引,呼喚與走近。親密是那青年男女的,詩人描寫摩梭人的愛情則是遠距離的,那浪漫與甜蜜已被抽象之後又具象成天上的月亮,麗江婀娜山川之上的月亮,它已成爲一種美,而當它被託舉到高空,它的原始性非現代文明所能企及。“我看見了躲在山水後面的你/身藏無數白雲”。

在這裏我已經略微能夠體會到,這是一組獨特的愛情詩,它寫愛情,也在寫麗江山水。這種構思是在詩人提筆書寫之前發生的,是經過一番慧心獨具的醞釀的。愛情發生在麗江這一片山水,情感的美與山水風光的美接洽的天衣無縫,二者互相增益色彩,輝映成趣,成詩。通過對愛情的讚美,逶迤婉轉地流露對麗江的愛,因此這組寫給麗江的情詩是別具一格,妙趣橫生的。

而我個人認爲,這組愛情詩最大的特點就是以自然物象爲烘托傳情達意。而那自然景物,哪一樣不是經過文化的浸染而意味悠長呢?比如這第一首《今晚有最大的月亮》的約會,就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之劇情在摩梭男女間的演繹。是夜,“明月有光人有情”。遙望那輪大月亮,愛情有了暢想,麗江青山隱隱水迢迢。“目既往還,心亦吐納”,我跟着詩人的文字騁遊精神。

同樣《雪山白頭了》這首詩也體現詩人借力餘韻曲包的自然傳情達意的妙處。“愛到地老天荒,就共白頭/像兩個人,回到同一塊土裏”。讀這樣的詩句,我感到一方面萬物在詩中向人間邁進了一步,另一方面人間的情感在萬物中更具體,崇高,純淨。詩人不僅使雪山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誓言無隔比擬,而且也通過共“託體同山阿”實現逝後的永恆牽手。如果說這種詩意的精妙傳達來自於思緒瞬間的靈動,那麼這後面也一定有着經年累月的積習。詩人需要廣泛地觀察、體會、感受、思考外物,喚起形象記憶和情緒記憶,從而“擬容取心”,將外貌有相似之處的,用來擬容作比,將含意有相通之處的,用來作喻,實現內涵和情緒上的聯繫。

《雪山白了頭》一詩中,在完美達到雪山與愛情的比擬之後,詩人興致盎然,妙語迭出,跳出邏輯羈絆。“玉龍雪山的雪,被一陣春風/挪到低處,像一匹白馬吻落花/從白裏,認清了黑。一夜鋪敘/內心的雪,更白一些”。浮想聯翩中寫出愛情的堅韌、純潔。“舉杯,對着空山說話/手心裏的雪花,攥出了淚。”此時那雪山是詩人心中忠貞愛情的象徵。人對自然的感覺等同於人的道德稟賦,提高個人的道德境界,方能感受自然之美,寫出完美的詩篇。而從人的審美能動性來看,自然之美也有賴於人的增益。如西湖,自唐代白居易,吳越錢武肅王,北宋蘇軾以來,上下千年,人文灌注令西湖旨趣盎然。而當雪山被賦予了忠貞愛情的內涵,它就也獲得了人類美好情感與精神的灌注,那雪也就通了人氣,從而雪融才能成淚。

我想王愛民的詩我是頗讀過一些的。在他的詩中,“手”是一個較常出現的意象。“舉杯,對着空山說話/手心裏的雪花,攥出了淚。”這兩行詩句中,當一隻手舉杯向愛情致意並引爲知交,另一隻手就將雪握於手心了:詩句瞬間拉近了人與雪山的距離。詩人把感情傾注於客觀景物,用充滿感情的眼睛觀察景物。這首詩和這組詩,情感如此充溢,都是因爲詩人自己是一位有情人。

手是與心相連的,它是人心擁抱外物的器官。日常生活中我們有握手、牽手。古典詩詞中我們有“攜手同行”(《詩·邶風·北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詩·邶風·擊鼓》,“握手苦相問,竟不言後期”(元稹《相和歌辭·決絕詞三首》),等等。而手握緊爲拳,我們常說“拳拳之心”。拳拳,源出《禮記·中庸》,本意爲奉持之貌,緊握不捨,引伸爲誠摯,形容誠懇深厚、赤誠、摯愛。葉子與人的手掌多麼相似。所以這組《在葉子上給麗江寫信》就是在手掌上寫,在心裏寫。

在這組詩中,“手”的意象還出現在《舊日子》裏:“我和一杯隔夜的雪茶/彼此暖熱了手”。《在葉子上給你寫信》裏有“說蛐蛐的悄悄話,掌心開出菊花”的詩句。而在《微瀾像手掌心》一詩中, “手”的意象貫穿全詩。

微瀾即水,瀘沽湖的水。瀘沽湖,要問我你於我有多親近,那我告訴你,你的漣漪在我的手掌心,連同倒映在你身體中的你岸邊的草木,你空中的雲鳥,它們和你一起在我的記憶中。瀘沽湖,只要看到水,我就想起你。煮茶時,你在壺中,呈給我一片天空。但都不如託你於掌心,這易於我將你收於胸口。在這裏,詩人採用了一種巧妙的言說方式,微瀾以小體大,那麼讀者就要見微識著,體察到微瀾就是瀘沽湖的神韻。細膩的詩人還要在微瀾中“開出小野花,像小酒窩”——“用你的小名,喊疼你的祕密”。一個“疼”字,情在詞外,狀溢目前,柔軟到心坎兒。“用一生慢慢地愛一片水”,“微瀾活在彼此的漣漪裏/像手掌心”。我們是互相的心動,拳拳你心,拳拳我心。

麗江我尚未去過,它對我來說是遙遠的,原生態的自然屬性的,它屬於心靈的回望,屬於舊時光的浪漫。《舊日子》含情脈脈地將麗江視爲從前的戀人,呈現了麗江的原生態情景。詩人的語言優美秀麗,意象輕盈靈動,二者之間情感相連,抒情效果非常之好,我的闡釋會破壞了詩中的“納西古樂聲”般的意境。在這首詩中,我看到當語言被藝術地使用,它就能夠實現摹寫情態於纖毫和誘發感知於細微的效果。

這一組詩,每一首都是寫給麗江的愛之信札,意蘊秀妍地描摹它,飽含深情地讚美它。寫這些信時,詩人置茶盞於案几,麗江水色便映於其中了,再舉眉隔窗眺望,麗江的山月就擡手可摘了。麗江,一想起你,心頭就一亮,並且“你比燈更明亮一些”。在麗江的輝藻中給麗江寫信,悄悄話悅耳如蛐蛐的鳴叫。的確如此,這組詩,每一首都是優雅的音樂、美麗的景緻、充盈的情感的三位一體。

麗江,我的愛。我“在葉子上給你寫信/讓鳥鳴替我們說出一首詩裏的花香/一棵水草,領走一池星星//一隻鳥飛起,一片樹葉落地 /夕陽昨日安好,第二日重臨人間”。整組詩,從始至終都在雋永的自然意象中呼出感知,寄託深情,延伸意蘊。山水由此成爲了愛情的見證,愛情的舞臺,愛情的紐帶,成爲詩歌之中和愛難以分離的意象。詩,讓風光意濃如愛之暖語拂動人心,讓愛旖旎如風光滿目含情:麗江,請安好!

有人說詩歌寫作是讓語詞“生津”,不僅僅是語意、語境、語勢的“再造”與“漫延”,更重要的是它與識智的存儲、感念的靈動、情愫的推進、意緒的飽和密不可分。讀完這組詩,我非常欽佩王愛民的詞語駕馭能力。並且我相信他的心靈是一種儲藏器,收藏着無數種感覺、經驗、情狀、詞句、意象。他又嫺熟地將它們組合,在詞語的勾通、衝撞、融解過程中形成新的最終連詩人自己都無法把控的詩之魅麗,感染感動讀者,賦予讀者美妙的審美體驗。是以我寫下此篇文字,以謝詩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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