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 《小漁村與老漁夫》
【夜花晨拾（22）】
作者：曲潤璉
時間：20210206
1995年7月30日，齊聯到一個小漁村中訪問女同學，很突兀。這一年，齊聯17歲，他的女同學居樺，跟他同班、同齡。
齊聯家在膠東小山村貴山屯，居樺家在東邊五十里的小漁村，名喚壽仙島。當時電話沒有普及，農村公交車也極少，齊聯是騎着自行車，一路打聽，然後登門造訪的。
傻子也看得出來，齊聯這是跟居樺早戀啦！居樺的爸爸媽媽，強忍着不舒服，招待了齊聯。很少有人看好這一對小鴛鴦，畢竟他們還不到18歲，而且仍在學校裏求學，將來的工作和工作地點，都在飄搖之中、充滿未知。
大家都沒想到，齊聯與居樺後來始終互相不拋棄、不放棄，竟然真的克服種種困難、作出種種犧牲，步入了婚姻殿堂；而且齊聯成了居家的半個兒子（甚至80%的兒子），岳父岳母後來連自己的存款都全部交給了女婿保管，一大家人同吃同住很多年；就連過年，齊聯都是跟岳父母一起過年多、在自己父親家過年少。當然這是後話了。
居樺家所在的壽仙島，緊臨大海。島上民衆全都姓居，世代半農半漁。齊聯初來壽仙島拜訪時，居樺家情況如下：
爺爺居砦67歲（老爺子生於1928年10月14日，農曆戊辰年九月初二）；
奶奶齊琇70歲（她生於1925年10月26日，農曆乙丑年九月初九）；
爸爸居渚和媽媽姜芷都是41歲（爸爸生於1954年2月28日，農曆甲午年正月二十六；媽媽生於1954年7月23日，農曆甲午年六月二十四）；
居樺17歲（出生於1978年4月1日，農曆戊午年二月二十四）；
妹妹居薇14歲（出生於1981年9月22日，農曆辛酉年八月二十五）
且說居家，當然也有很多故事。
爺爺居砦，是一位老漁夫。他身高一米八多，相貌堂堂，長得有點像周潤發，老年時仍儀表不凡。他喜歡讀書，晚年也常捧着現代小說看得津津有味。如果說壽仙島是一個舞臺，那麼老爺子年輕時，也算舞臺上的“主角”之一，風雲際會之中，才貌雙全，頗爲吸睛；後來因爲階級成分等等原因，才退出舞臺中心，轉而專心出海打漁。
老爺子一生居住在這個小漁村，飽食海產品，患有較嚴重的痛風，另外還有輕度的糖尿病。1990年左右，老爺子查出腎癌，手術後恢復得非常好。老爺子很注重健康，六十多歲開始就走起路來行動遲緩，穩如泰山，絕無跌倒之憂。老爺子耳背得厲害，與家人交流主要靠看口型，加之他心胸開闊，一點閒心不操，所以幾乎對所有亂事都不聞不問，樂得清靜。總之，老爺子得享高壽，其養生之道，精髓在一個“靜”字。
21世紀初，孫女居樺跟齊聯在昆嵛市城區安家、結婚後，邀請老爺子夫婦到新房子住了幾天。老爺子很高興，他說：“去兒女家住幾天的，不稀奇；去孫子家住幾天的，也有；但是到孫女家住幾天的，不多！”在新房，老爺子第一次用電熱水器淋浴，齊聯怕他摔倒，在旁邊照應着，順便幫着搓搓背。老爺子感慨道：“我年輕時出海，加工海蜇，有時一身鹽鹼，很遭罪！如果那時就有這種熱水器、衝個乾淨的熱水澡，多好啊！現在的人想這樣的洗熱水澡隨時就能洗，真是太有福了！”
齊聯和居樺每次回壽仙島，都給老爺子帶點禮物，雖不貴重，略盡孝心。老爺子笑眯眯的，很開心。後來齊聯和居樺的閨女，齊星，出生了；老爺子很高興，每次見到小星星來到，都要親自去村裏商店買點好喫的，送給孩子，滿臉笑意。
老爺子80歲左右時，兒子兒媳的身體很不好，對於那點農田裏的收入並不看在眼裏。有時耕種不及時，老爺子就急了，親自到地裏幹農活。有一次只有齊聯跟老爺子兩人在地裏忙活着種麥子，齊聯怕老爺子太累，就急急忙忙，越幹越多、越幹越快，結果累得自己眼冒金星，有幾秒鐘乾脆眼前發黑（大概與血壓突然下降有關）。齊聯怕老人擔心，只是站了站，若無其事繼續幹活，啥也沒跟老人說。結果乾完活後，老爺子挺欣慰，覺得齊聯幹活不偷懶、不惜力，是個好孩子，狠狠誇讚了一通。
老爺子的兒子、孫女，還有兩個女兒、幾個外甥和外甥女，都很孝順。大女兒的兒子，成家後，專程接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夫婦外出旅遊幾個星期，去了天安門、長城等地，開開眼界。
當地農村風俗，贍養老人是兒子的天然義務。而老爺子晚年，因兒子和兒媳身體不好，兒子和女兒們議定每人四個月、輪流照顧老人，充分體現了兩個女兒和女婿的通情達理和赤誠孝心。老爺子快九十歲時，行走困難，外甥又專門買了電動輪椅，老爺子四處閒逛時方便多了。
在老爺子人生的最後一兩年，居樺和齊聯乾脆替父母盡孝，直接把老爺子接到了昆嵛市自己家裏。居樺和齊聯專門給老爺子買了“電動爬樓椅”，方便帶老人下樓，能夠時常“放風”、四處閒逛。每到週末，齊聯必推着老人在小區附近走走，把方圓幾千米所有可看可玩的地方都逛遍了。
老爺子始終頭腦清楚，思維活躍。在居樺家附近遊玩時，經常問一些一般市民不感興趣、老漁民才關心的有趣問題。到棧橋旁，問：“這裏水有多深？”看遠處的島嶼，問：“那裏是哪兒？可以停船嗎？”到某景區時，問：“遠處的那些小船，是養殖用的還是捕魚用的？”到水族館，問：“這種魚是不是俗稱海蝠？”到城市展覽館，問：“這就是點火也燒不着的海草房吧？”……
有一次，老爺子又坐在輪椅上，由齊聯推着，逛農貿市場。突然見到有人在賣很寬很厚很長的大刀魚，80元一斤。老爺子當機立斷，說，“很多年沒見過（更沒喫過）這麼大的刀魚啦！必須買上兩條！” 旁邊有鄉鄰覺得，有點奢侈，勸道，買一條就行、用不着買兩條吧！老爺子不依，堅決說，就要兩條。齊聯很理解老爺子的心理：大刀魚，可遇難求；在老爺子看來，碰見這麼大的，或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於是齊聯掏了300元錢，買了兩條回家。燜熟後，香氣四溢，老爺子先挑了一塊最大的，顫巍巍送到小齊星面前，慈祥地笑着，說：“喫吧！大魚更香！”
2019年7月16日（農曆己亥年六月十四日），這位老漁夫以92虛歲高齡，於壽仙島無疾而終，安然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