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紅霞》(下)

《燃燒的紅霞》(下)

  雪山的鷹

“媽媽,爸爸也騎大白回家嗎?”珍珍從出生到今天一直沒有見到她的爸爸,她時時鬧着要見爸爸。這時,珍珍又想念她的爸爸了。

“爸爸……?是的是的。你爸爸呀,準是騎匹大白馬回來,背上還馱着好多的糖果呀花衣裳呀什麼的,全是給他女兒小珍珍的。”

阿秀突然被女兒提起“爸爸”二字差點兒回不過神來,好在她能隨機應變,隨意編織些故事與謊言來應付。每當小珍珍問起她爸爸的時候,阿秀都是這樣隨便編織些故事與謊言,使珍珍聽了高興,也使阿秀自己高興,因爲她也禁不住故事與謊言的誘惑,每次都要陶醉在她自己編織的童話般的故事與謊言的美妙情境裏。

“阿華,我捨不得你走。”他們遊過激情的海洋,來到桃花流水的青草地。她枕在他臂腕裏,幽幽地說。

“我也捨不得。可是,我是男人,家裏實在太貧窮,不出去打工不行啊。”他吻着她,又在她身體裏進出,好像要把離家以後不能做的事情,要在這天夜晚全部預先支付。

“我們結婚才兩個月,真的捨不得你走。”

“我過年就回來。希望你抱着小寶寶來迎接我。”

“沒羞,哪來這麼快就有了。”她擰他一把,身體朝他靠得更緊。

她彷彿聽到有人在背後指指戳戳的說:“小妖精,把老公拴在褲腰帶上過窮日子。”她脊背一麻,她不願意背個小妖精、騷狐狸的罪名。“啊華,你是爲了我們的家,你實在要走我也不留你。不過,你一定要早點回來。”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胸膛。

阿秀失魂落魄地走回家的山路上。“啊秀,到了哪兒去。看你丟了魂似的。”

“送了阿華上汽車,去廣東打工。”

“才度完蜜月。阿華又強壯又有力氣。捨得嗎?”

“你這條騷母狗,你家富貴不是也到上海打工去了?”

沒想到阿華這一去已有五年整,杳如黃鶴。阿秀帶着沒有見過父親的女兒,白天忙裏累外,晚上躺在牀上連說話親熱的人也沒有,心兒好不孤獨、慌亂,淚泡枕頭。前兩年還有人謠傳說阿華死了;有的說他在外面變壞了,犯的案不少,總有一天會喫槍子;又有人說他搞到一筆大錢,在外面另外娶了老婆,永不回家了。這些阿秀都似信非信。她相信阿華會回來,無論什麼樣的情況下他都會回來,這裏有他的妻子、孩子,有他實實在在的家。這不,昨晚上阿秀就夢見阿華從山那邊的小路上回來了。也許今年春天就是阿華滿載而歸的好時節;當然,即使阿華在外面受苦,窮光蛋一個,她也渴望他就在這個春天裏歸來。

阿秀滿懷着這種執着的信念,堅守在華鎣山深山腹地,一邊帶孩子一邊勞動,孤獨、耐心地等待着阿華的歸來。現在除了她想到阿華,孩子想到她爸爸之外,再也沒有人提起他,彷彿這世界壓根兒就沒有阿華這個人存在似的。每想到這些,阿秀就感到不安和躁動,一陣揪心的疼痛和惶恐蛇一樣地向她襲來,這條孤獨、恐慌與騷動不安的蛇,有時盤踞在心頭好幾天都不肯走離去,她得忍受着它盤踞在心底的噬心的煎熬。她就這樣一邊勞動一邊同孩子珍珍編織些美妙的童話故事,打發她一天天美妙難捱的青春曼妙的好時光。

阿秀在地裏幹着活路,幹着幹着,她的思想的小蟲子漸漸蠕動,隨着那對斑鳩的翅膀,紅花的香氣,羽毛似的騰飛了起來,飛進了她夢中的世界裏去……

經過一個冬天的珍藏,阿秀的思想柔軟得宛如晨風中花朵上的露珠,柔柔的盪漾;輕巧得如綾綃的薄翼,哪怕一絲微風吹拂,就要隨着風兒飛得很遠,既飛翔時間的過去,也遨遊在時間的未來;只要有花兒盛開,那彩蝶的薄翼,就要輕輕伏在那朵美麗的花上。

“媽媽,爸爸哪天回來?”小珍珍對她媽媽編織的童話故事信以爲真。

阿秀的臉盪漾着紅暈,溫馨地微笑着,珍珍的話語把她思想的紙鳶從時間的彼岸收回來。“就是今天下午回來。”因爲阿秀昨晚夢見阿華從小溪對面的小路上回來了,便逗着孩子說,“珍珍,你看對面山坡的小路上,不是你爸爸回來了嗎?”阿秀說着,也禁不住朝對面山坡上望去。

這一張望,阿秀激動得難以自持。她真的不敢相信,偏偏騙孩子的童話竟然成了夢幻般的真實:對岸山坡上金色餘暉下面,還真的有個人在走動,朝這邊張望呢。

阿秀一望入定,癡癡地望着,熱血沸騰,臉頰緋紅,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從腦門頂直灌注到腳跟,又從腳跟迴流到心胸,一汪滾熱的淚水奪眶而出,映着火紅的晚霞在阿秀臉上燦爛地滑動。阿秀自言自語地說,可是看他那壯實的身材真有點像阿華,莫非真,真的是阿華回來了?

阿秀一把拉過珍珍摟在懷裏,飛快地走過草坪,在蜿蜒的小路上風一樣飛跑。

這時西天的晚霞正爆發出強烈的紅光,一道道堅挺紅亮的光芒從雲彩的罅隙、邊緣飛流而下,把華鎣山映照得金光燦爛,花草樹木,一切的一切都沐浴在紅豔豔的霞光裏。身穿紅衣服的阿秀在晚霞的輝映下,比燃燒的紅霞更加火紅,更加青春、豔麗和美妙,光彩照人,宛若燃燒的火的精靈。

她一手拉過女兒珍珍背在背上,在燃燒的夕陽下,在雜草野花叢中,在坎坷崎嶇的山路上飛快地奔跑,宛若一隻孤鶩在春天的山野裏,燃燒的紅霞裏劃出一道紅光,一晃就融進了燃燒的霞光裏,消失在山花野草叢中,山嘴那邊……

第二年春天,去年的山坡上,只有那兩顆梨樹雪一樣的盛開,孤零零的點綴在山花野草叢中,在春天鳥語花香的大好時光裏,顯得那樣寂寞,孤獨和悽美。陪伴梨花成長的油菜花和豌豆花,也許伴隨阿秀和珍珍,正做着詩與遠方的夢寐,某個大都市的角落燦爛的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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