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史209: 云居道膺

第五十五节 云居道膺

洞山良价禅师是当时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宗师,其门下同样高手如云。不过,在洞山良价众多的弟子中,最有名且实力最强者,当是曹山本寂和云居道膺。

云居道膺禅师因为禅宗功夫精深且见解高妙,被良价禅师许为室中领袖。并且在后来弘法时,寺中常住僧众随时都有一千多人甚至一千五百人。这种盛况,在云居道膺以前的江湖中,只有少数几人能达到。

洞山良价禅师虽然弟子众多,不过其绝大多数弟子之法脉都是数传而绝。而云居道膺不但在身前弘法声势异常浩大,而且只有他这一系的法脉一直流传到了今天。所以曹洞法脉,实赖云居道膺而存。

所以近代就有人因为洞上一宗依云居道膺传承至今,而极力把曹洞宗之名改成洞云宗,并且以洞云宗之名传承法脉。窃以为这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曹洞宗之名称,并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在曹山本寂禅师弘法时就已经在江湖中形成了的。小本寂禅师四十五岁的法眼文益禅师在其《宗门十规论》中评唱各宗时,就明确指出“曹洞则敲唱为用”。这就非常有力的说明在当时的江湖中,曹洞宗是作为一个特定的名称存在了的。

而且纵是本寂禅师一系之法脉数传而绝,但是在以后千多年的历史中,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曹洞宗本派之人,都从未有人对曹洞宗之名提出过质疑和更改。

所以,仅仅因为洞上一宗全靠云居道膺一脉流传至今,就把江湖中人千百年来公认的曹洞宗改成洞云宗,是不妥当的。

在众多的禅宗典籍中,都没有记载云居道膺之出生日期,所以不知他和曹山本寂相比那个岁数大些。不过,《祖堂集》《宋高僧传》《景德传灯录》等早期重要的典籍都把云居道膺排在曹山本寂禅师前面记录,所以本文也据此把云居道膺禅师排在曹山本寂禅师前面讲述。

道膺禅师,不知出生年月,河北唐山市玉田县人,俗家姓王。

道膺禅师是个容貌英俊之人,不过在还是个儿童的时候,道膺禅师就想着要脱离红尘俗世,于是就来到寺院出家了。

来到寺院后,师父便认真教授道膺禅师经文,并且非常严格的要求道膺禅师念诵这些经文。自然,道膺禅师也是非常刻苦的学习着各种经论。

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道膺禅师来到了北京延寿寺受了具足戒,从而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僧人。

不过,延寿寺里的老师最初传授的是小乘律仪,而道膺禅师觉得学习这些东西不但不能真正的脱离苦海,反而容易被这些东西所束缚。于是道膺禅师没学几天就叹息着道:“大丈夫儿焉局小道而晦大方。”

于是道膺禅师便提着拄杖揹着包袱,径直来到了陕西终南山北麓的翠微山参访无学禅师。

无学禅师乃是丹霞天然禅师之得意门生,自然,道膺禅师在这里就学习到了正宗的石头宗禅法。

尝到了禅味的道膺禅师非常高兴,于是在翠微山一住就是三年。

这一天,道膺禅师正在山中的一间石室中坐禅,忽地有两个穿着异常的人来到石室之地。此二人看到道膺禅师用功坐禅,颇为满意。于是上前勉励道膺禅师道:“师父要是到南方参学的话,一定会遇到奇人指点的。”

没两天,果真有云游僧人从江西南昌而来。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有人从远方而来,大家自然会在一起摆谈外面世界的各种事情的。

而此人在僧众中不仅盛赞良价禅师在南方弘法之盛,而且更是频频提举良价禅师的禅语出来让大家欣赏。

道膺禅师在旁边一听,忽地想起那天自己在石室坐禅时那两个衣着异常之人对自己说的话,于是立即认定良价禅师就是能指导自己的奇人。

于是道膺禅师立即背上包袱,一路跋涉来到了江西宜丰县洞山广福禅寺参访良价禅师。


道膺禅师来到洞山后,看到良价禅师格调高古,言筒旨玄,不由得立即就从心底生起敬佩之意。

于是道膺禅师整理僧容,来到方丈室毕恭毕敬的给良价禅师行礼。

看到有人来参拜自己,良价禅师问道:“汝名什么?”

道膺禅师回道:“道膺。”

良价禅师道:“向上更道。”

道膺禅师道:“向上道即不名道膺。”

良价禅师一听,不由得笑道:“与吾在云岩时秖对无异也。”

自然,道膺禅师就留在了良价禅师身边,并且早参晚问,殷勤求教。

良价禅师看到有人前来参访,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问话,看起来就是一句人们初次见面时的口头语,不过,在禅师的嘴里说出来,自然是有不同含义的。

禅师如此问话,只不过是抛个话端,看看你对自己,对自己之色身的看法和体悟而已。

看到良价禅师发问了,道膺禅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叫道膺。

道膺禅师的回答四平八稳,暂时还看不出什么虚实出来,所以良价禅师接着勘辩道,向上更道。

你说你叫道膺,这只是你的法名而已,这只是你的色身而已,那么你的法身呢,你能不能道来。

而且,参学之人须知有向上一路,那么,向上一路你能不能道一句来。

良价禅师紧逼不放,幸好道膺禅师学习过三年禅宗功夫,对于石头宗禅法还是知晓一二的。所以他立即回道,向上道即不名道膺。

道膺只是我色身之名而已,如果是法身的话,法身无名,自然就不会叫道膺了。

况且向上一路千圣不传,言语不及思维不到,又岂能被一个名字所能定义和束缚。

道膺禅师“向上道即不名道膺”之语颇具禅意,而且颇有良价禅师禅法中回互之风。所以,对于道膺禅师的回答,良价禅师是非常满意的,并且认为道膺禅师和自己的这番问答,和当年自己参访云岩昙晟禅师之问答无异。

对于这个公案,清初的天目律禅师评唱道:“二大老向寻常相见处一问一答,竭力要发明尊贵一路,殊不知只好替他作通事人即得。若是向上事,此去京师尚隔半月程在。”

明末清初的白岩净符禅师评唱道:“帘垂香阁不露尧眉,妙得其旨还他云居老汉,所以成洞家父子。然只发挥得僚属边事,若是尊贵一路,敢曰欠在。侍者便问,如何是尊贵一路?山僧出舌示之曰,要舌头便割取去。”

道膺禅师虽然学习的是禅宗课堂,但是他同样非常喜爱坐禅。所以,他就在寺院边上的三峰山搭建了一个草庵,并且天天在此坐禅。由此经常性的十天半月既不来寺里上课,也不来斋堂吃饭。

自己的得意门生许久不露一次面,良价禅师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天,趁着道膺禅师回到了寺里,良价禅师喊住他道:“子近日何不赴斋?”

道膺禅师得意的道:“每日自有天神送食。”

良价禅师马上呵斥道:“我将谓汝是个人,犹作这个见解在?汝晚间来。”

到了晚上,道膺禅师来到了良价禅师的方丈室。

良价禅师道:“膺庵主。”

道膺禅师赶紧应道:“在。”

良价禅师道:“不思善,不思恶,是甚么?”

道膺禅师没有吱声,默然回到了自己的草庵,然后寂然端坐。

到了吃饭的时间,照例给道膺禅师送饭的天神竟然漫山遍野找不到道膺禅师。三天过后,送饭的天神也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从古至今,只要认真坐禅之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而这,也是佛教能吸引众多信徒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对于禅宗而言,你可以坐禅,但同时你更得明白禅非坐卧之理。你可以获得所谓的神通,但是你更得清醒的认识到,禅僧的终极目的是明心见性。

所以,你有神迹,这不可怕,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如果你沉溺于神迹,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因为你沉溺于神迹,就一定会被这个神迹所束缚。而禅,本来就是要解黏去缚的。你沉溺于神迹,不但没有解黏去缚,反而更添一缚,如此,你岂有解脱之期。

而且参禅悟道的目的是要明心见性的,你如此耽着于神通之中,实乃舍本求末而已,如此,你又如何能明心见性呢。

自然,对于道膺禅师的那点神迹,良价禅师马上就呵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可以造就的人才,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见解蕴在心中。晚上有空的话,到我方丈室来,我再给你上一课。

到了晚上,道膺禅师依约来到了方丈室。

良价禅师看到他来了,立即喊道,膺庵主。在这里良价禅师没有直呼道膺,而是叫膺庵主,那是希望庵主二字能引起他的高度警觉。

道膺禅师看到师父呼喊自己,自然立即答应在。

良价禅师立即不失时机的开示道,不思善,不思恶,是甚么?

六祖慧能大师曾经在大庾岭开示自己的同班同学慧明禅师道:“不思善,不思恶,正当这个时候,哪个是你的本来面目?”

在此,良价禅师借用慧能大师的话来开示道膺禅师道,不思善,不思恶;不思凡,不思圣;不思是,不思非;不思平常,不思神通;不思生,不思死……这个时候,是甚么?

如果有人能在是非不生善恶不思凡圣不起生死不念处回光返照,也许能洞见自己的本来面目,明白本来无一物之理。

若能达此地步,佛尚不肯作,况天神送饭乎。

道膺禅师听闻良价禅师开示后,便立即回到草庵寂然端坐。

此时的道膺禅师不起心动念,无善恶凡圣之思,天神自然搜寻不到他之所在了。而且连续三天,天神都找不到道膺禅师送饭。所谓事不过三,从此后天神也就销声匿迹了。


这一天,良价禅师问道膺禅师道:“吾闻思大和尚生倭国作王,是否?”

道膺禅师道:“若是思大,佛亦不作,岂况国王乎?”

对于道膺禅师的回答,良价禅师非常认可。

思大和尚者,禅宗青原系祖师青原行思禅师也。

当时江湖中传言青原行思圆寂后往生日本作了国王,所以良价禅师以此来勘问道膺禅师。

不过,此时的道膺禅师,早已没有凡圣之念了。面对师父的勘问,他立即回答道,如果真是行思禅师的话,他佛尚且不肯作,又岂能去当什么国王呢。

对于一个悟道之人来讲,生死不惧、是非不入、荣辱不惊、善恶不思、得失不忧、凡圣不居,千万人呼唤不回,万千事罗笼不住,又岂肯被一个国王之虚名所束缚住。

对于道膺禅师的回答,良价禅师感到非常的满意。看来,自己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啊。

这一天,良价禅师看到道膺禅师从外面回来,于是问道:“甚处去来?”

道膺禅师道:“蹋山来。”

良价禅师道:“哪个山堪住?”

道膺禅师针锋相对的回道:“哪个山不堪住?”

良价禅师道:“恁么即国内总被阇梨占却也。”

道膺禅师道:“不然。”

良价禅师道:“恁么即子得个入路。”

道膺禅师道:“无路。”

良价禅师道:“若无路怎得与老僧相见?”

道膺禅师道:“若有路即与和尚隔生去也。”

良价禅师赞道:“此子已后千人万人把不住。”

这一天,良价禅师问刚从外面回来的道膺禅师道,你去什么地方了啊。

道膺禅师据实回答道,我游山去了。

你游山去了,莫非你是在找自己的落脚之处吗。所以良价禅师马上话中有话的问道,哪座山可供你居住啊。

对于悟道之人来讲,当处即真随遇而安,哪个地方不能供自己立足呢。所以道膺禅师马上反问道,哪座山我又不能居住呢。

良价禅师一听,不由得道,哪座山你都能居住,这样的话,国内之地都被你占据了啊。

若有所占,即非全部。若有所据,据外则失。所以道膺禅师马上道,不是这样的。

良价禅师继续勘问道,看样子你对于禅道有个入路了啊。

道膺禅师马上回道,无路。禅道如银山铁壁,岂有什么门径可供学人出入进退。

良价禅师马上逼拶道,要是无路的话,你又是怎么“上来”和我相见的呢。要是无路的话,你又如何能和我在禅路上唇枪舌剑呢。

道膺禅师马上回答道,要是有路的话,我就和你隔世了,又那里能够相见呢。

禅,那是思维不到言语不及的,那是无门可入拒绝攀缘的。如果思维可至言语能及,如果有路可通可以攀缘,那么,从此路而入者,绝非能彻见禅道之人。我若如此的话,又怎么能和师父现在相见呢。

对于道膺禅师之应对,良价禅师那是非常的满意,他不由得对道膺禅师道,以后江湖中再也没有谁能难住你了。

对于这个公案,明末天隐圆修禅师评唱道:“作家相见,如珠走盘盘走珠,纵横无碍,岂与敲冰索火缘木求鱼者可同日而语。今日有人踏山来,我且问你有路来无路来。谓有路来,不合云居。谓无路来,不合洞山。有路无路,圆修道个俱隔。且作么生合得古人意去,试道看。”

明末清初的南庵大依禅师作偈评唱道:

握清公手问清公,无路何能到此中。

想是三生缘未了,看花犹欠一春同。

明末清初的子贤兴纪禅师作偈评唱道:

探问春光花几重,烟云到处占诸峰。

游人一自归来后,山馆寥寥夜半钟。


这一天,良价禅师坐在禅床上给道膺禅师例举公案道:“昔南泉问一座主:‘讲什么经?’座主曰:‘弥勒下生经。’南泉曰:‘弥勒什么时下生?’座主曰:‘现在天宫当来下生。’南泉曰:‘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

良价禅师刚说到这里,道膺禅师马上问道:“只如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未审谁与安字?”

道膺禅师话音刚落,良价禅师所坐之禅床竟然震动起来。良价禅师道:“膺阇黎,吾在云岩曾问老人,直得火炉震动。今日被子一问,直得通身汗流。”

在佛经中,弥勒号称未来佛,是释迦摩尼佛的继任者,现在兜率天说法,等到释迦牟尼佛弘法之世纪结束后,他便从兜率天下生,接替释迦摩尼的位置,成为婆娑世界之教主。

所以,南泉普愿问此座主道,弥勒菩萨什么时候从兜率天下生到我们这个婆娑世界来啊。

这个座主依经回答道,弥勒菩萨现在还在兜率天说法,等到机缘到来的时候,他就会下生婆娑世界说法的。

南泉普愿马上对这个座主道,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

座主的回答依经解义,自然是不合普愿禅师之意的。

《维摩诘所说经》中道:“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所以,只要你的心净了,那个地方不是净土呢。如此,又何必孜孜于弥勒净土呢。

禅宗所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所以,对于学人来讲,要领悟禅道,那得自己真参实修才行啊,岂能坐等别人来给你说东道西。

禅者,是要顶天立地的,是要自己做主的。一个呼唤不回罗笼不住之人,岂能要别人下来给你作主。

况且,禅者心外无佛,如果要论佛的话,自己就是佛啊,又怎么会坐等他佛来呢。

所以,普愿禅师道,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

不过,当此之际,道膺禅师更进一步问道,既然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那么弥勒之名是哪个取的呢。

如果有人能为弥勒安名,那么弥勒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他可以叫弥勒,也可以叫别的什么名字。既如此,大家又何必为了一个虚名而动心失意呢。

如果无人为弥勒安名,弥勒既然无名,又何来上生下生呢。

看到道膺禅师连弥勒之名都要剿绝,从而直达本来无一物之地,良价禅师不由得感到禅床震动。于是良价禅师对道膺禅师道,道膺啊,我以前在云岩寺曾经问昙晟禅师此话,直得火炉震动。今日被你一问,直得通身汗流啊。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后期的佛眼清远禅师作偈评唱道:

禅床惊振被搽糊,惹得儿孙不丈夫。

拄杖劈头连打出,也教知道赤须胡。

清远禅师的师侄文殊心道禅师作偈评唱道:

上天下地无弥勒,安名立字是何因。

黄金自有黄金价,终不和沙卖与人。

清远禅师的另一师侄大慧宗杲禅师评唱道:“禅床动火炉动地动即不无,这三个老汉要见南泉,直待弥勒下生始得。忽有个汉出来道,天上无弥勒地下无弥勒,却教甚么人下生?又作么生祗对?但向他道老僧罪过。”


这一天,道膺禅师看到一个僧人在屋里念经,于是隔着窗子问道:“阇黎,念者是什么经?”

听到师父问话,这个僧人赶紧回答道:“维摩经。”

道膺禅师道:“不问维摩经,念者是什么经?”

这个僧人一听,立即由此步入禅之大门。

现在有很多人一提起禅宗,就会想当然的认为禅宗是反对研读经书的。

其实这实在是一个误解。

纵观禅宗史上的那些悟道禅师,有几个不是饱读经书的呢。就是许多人心中“大字不识几个”的慧能大师,其对于众多经文的熟练和领悟程度,就算是那些饱学鸿儒恐怕都没有几个能赶得上的吧。

所以,禅寺中僧人看经书,也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禅宗终究是号称教外别传之宗,禅师们虽然不反对看书,但是他们更在乎领悟经文所要表达之意,而不是在意于经文本身。所以,对于死读书读死书之辈,对于把经书之指当做佛性之月之辈,师父们同样要时时提醒,乃至于棒喝交加的。

所以,道膺禅师看到有僧人在房中认真念经,于是隔着窗子问道,这位同学,念者是什么经。

禅宗强调自悟,强调自己做主,强调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对于禅者而言,你不但要读那些外在的经书,更得读懂自己这本经书才是啊。

所以,后来的禅师在开示念佛法门时,常常逼拶道,念者是谁?

这个僧人听到老师在窗外问话,赶紧回答道,师父,我念的是维摩经。

道膺禅师看到他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于是更正道,我不问维摩经,我问的是念者是什么经。

如果有人能明白自己这本经书,那么,外在的那些经书也就念之无妨了。如果有人能明白念者是谁,那么阿弥陀佛也就随便你念了。

这个僧人一听,一下回心转意,由此而进入了禅之大门。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后期的大随元静禅师作偈评唱道:

须弥山高不见巅,大海水深不见底。

簸土扬尘无处寻,回头撞着自家底。

南宋应庵昙华禅师评唱道:“可惜这僧被云居活埋在荒草里,诸人若定当得出,明窗下安排。苟或未然,一任敲砖打瓦。”

明末清初的函可禅师在给同学们评唱此公案道:“既不是《维摩经》,又别有甚么念的经?”良久,函可禅师道:“如是我闻。”

这一天,有僧人参问道:“全无学处如何立身?”

道膺禅师道:“无立身处。”

僧人马上问道:“佛事何劳?”

道膺禅师道:“不同兴化。”

禅宗,是不同于佛家别的宗派的。教下之人,都是孜孜以求,唯恐自己学得少学得不精的,都是唯恐自己不能去除烦恼不能获得真如的。

但是学禅之人却不是这样,禅,从来都是要解黏去缚的。所以,参学之人都是要求自己身上和心上的东西越少越好,乃至于一丝不挂,一物无倚的。

所以,永嘉玄觉禅师道:“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可是,这个僧人到此却有些不明白,既然绝学无为全无学处,那么自己学什么参什么悟什么?那么自己如何立身呢?

对此,道膺禅师深刻的指出,哪怕你修行到了绝学无为之地,也无你安身立命处。

禅,那是不能执滞于一物一境的,若有所执,则死于当下也。所以,道膺禅师此语,是非常具眼的。

可是这个僧人依旧不能领悟道膺禅师的话语,他继续问道,如果没有我安身立命处,那么我每天烧香拜佛打坐念经运水搬柴接待信众等等,难道不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吗,难道不就是我立身之处吗。

看到此僧如此不开窍,道膺禅师只得平实对他道,我给你说的,是不同于一般人有点善心去接物利生,有点慈悲心去开化众人。这些东西,是不能和宗师家之向上一路比类的。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投子义青禅师作偈评唱道:

苔殿烟收紫气旋,拱班宸幄退尧年。

凤楼不宿桃源客,岂并金光瞩汉天。

明末清初的伴我净侣禅师作偈评唱道:

寒峰花发已忘秋,兔径何能觅路游。

挂角羚羊沉碧海,不随烟柳当风流。

清初迦陵性音禅师评唱道:“鸳鸯绣出不露金针,云居可谓好手。为众竭力奋不顾身,这僧也许劲敌。虽然,犹未赠三尺布在。”


这一天,有僧人参问道:“僧家毕竟如何?”

道膺禅师道:“居山好。”

此僧一听,立即礼拜道膺禅师。

道膺禅师道:“你作么生会?”

这个僧人道:“僧家毕竟于善恶生死逆顺境界其心如山不动。”

道膺禅师一听,上前抓住他就打道:“孤负先圣丧我儿孙。”

随即道膺禅师又问旁边一僧道:“你作生么会?”

此僧回道:“僧家毕竟眼不观玄黄之色耳不听丝竹之声。”

道膺禅师叹息着道:“孤负先圣丧我儿孙。”

有僧人参问道,僧家毕竟如何?

若论僧家毕竟事,岂容你道得,岂在你嘴皮上。不过,如果你不明白,那就居山去吧。岂不闻莲花峰祥庵主道:楖栗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

这个僧人一听居山好之语,立即礼拜道膺禅师。

禅师开示,僧人一般都是有所得才会礼拜致谢的。

所以道膺禅师马上问道,你是怎么领悟我的话语的啊。

这个僧人立即道,僧家毕竟于善恶生死逆顺境界,其心如山不动。

这僧之语,实在是随语生解啊。若论不动,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不动的?心也好,禅也好,从来都是活泼泼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一个如山不动之心,岂非一潭死水。如此之心,又怎么能体悟风吹叶动鸟鸣溪唱之妙道呢。

所以,看到这个僧人竟然是如此领悟自己之话语的,道膺禅师不由得上前抓住他就打,并且说道,你实在是既孤负先圣也要使我后继无人啊。

随即道膺禅师又问旁边一个僧人道,你又是如何领悟我的话语的呢。

这个僧人道,僧家毕竟眼不观玄黄之色,耳不听丝竹之声。

从这个僧人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是把山林当作逃避红尘俗世之所,把山林当作自己可以清静修行之地。

若迫不得已要在红尘修行和山林修行中选择,红尘中得来的,要比山林中得来的更为彻底。这就如《菜根谭》所道:“静中静非真静,动处静得来,才是性天之真境。”

所以,枯坐寒岩之人,也许体得静,却不能体得动。而禅,是要动静相宜体用双彰的。

若在开悟禅师眼里,何处青山不道场?既如此,哪个地方不是清静之地呢,哪个地方不是修行之所呢。

看到这个僧人和前面那个僧人一个套路,道膺禅师只得叹着气道,你同样是既孤负先圣也使我后继无人啊。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黄龙慧南禅师评唱道:“作么生道得一句,不孤负先圣丧我儿孙。若人道得,到处青山无非道场。若道不得,有寒暑兮促君寿,有鬼神兮妒君福。”

北宋投子义青禅师作偈评唱道:

突兀嵯峨万仞横,四边无路不通行。

自古两轮光不到,夜深王老入西岑。

北宋枯木法成禅师作偈评唱道:

四顾巍峨锁碧阴,松风和雨响于琴。

居山不用逃声色,百鸟归来何处寻。

这一天,有一个俗家信士问一个僧人道:“某甲家中有一小铛子,寻常煮饭三人吃不足,千人食有余,上座作么生?”

这个僧人一听,立即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道膺禅师听闻后,便代这个僧人应对道:“争则不足,让则有余。”

在禅宗典籍中,常常有俗家之人以各种理由勘辩僧人的记载,并且这些俗家人的问题,常常让被问的僧人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这不,这个俗家信士就问一个僧人道:“某甲家中有一小铛子,寻常煮饭三人吃不足,千人食有余,上座作么生?”

一个小锅寻常煮饭,三人吃不足,千人食有余。什么意思?

要说够吃,可是三个人都吃不饱。要说不够吃,可是上千人吃都绰绰有余。如此,是这口锅有什么神奇之处,还是煮的饭有什么神奇之处,亦或是别有什么道理。

自然,这个僧人对此是弄不明白的。

不过,道膺禅师听说后,却替他应对道,争则不足,让则有余。

在我们传统的思想中,不足才会争,有余才会让。而道膺禅师却反过来说道,争则不足,让则有余。道膺禅师此语,相比传统思想,不仅饱含高深的禅理,而且更富人世哲理。

由此可见,禅师的思维和智慧,常常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啊。

佛教有所谓贪嗔痴三毒,贪居其首。贪,在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争。不过,不论是贪也好,争也好,一旦陷进去,都是没有止境的。此所谓贪心不足,所谓欲壑难填也。

所以,任何一样东西,不论多寡贵贱,一旦相争,那么,这个东西永远都是不够大家争夺的。

而佛家之人,从来都是要求清静自守的,所以,不贪,不争,也就是僧人的必修课之一。

对于任何事物,如果不起心动念去争,那么自然就会心平气和心满意足。如果大家都如此,那么世间的万事万物,那样不充足呢。

而且对于参禅悟道之士来讲,一个人本自具足,何假外求。

既如此,争什么?既如此,有何不足?


这一天,道膺禅师来到教室给同学们上课道:“如好猎狗,只解寻得有踪迹的,忽遇羚羊挂角,莫道踪迹,气亦不识。”

下面马上就有僧人问道:“羚羊挂角时如何?”

道膺禅师道:“六六三十六。”

说完后,道膺禅师问他道:“会么?”

这个僧人摇了摇头道:“不会。”

道膺禅师道:“不见道无踪迹。”

没多久,有僧人来到河北石家庄市赵县观音院参访从谂禅师。

此僧人把道膺禅师的上述公案告诉了从谂禅师,从谂禅师一听,不由得赞叹道:“云居师兄犹在。”

这个僧人马上问道:“羚羊挂角时如何?”

从谂禅师道:“九九八十一。”

这一天,道膺禅师来到教室里给同学们上课,他说道,即便是再好的猎狗,它也只能根据猎物所留下的种种踪迹进行寻找而已。如果碰上羚羊挂角,别说踪迹没得了,就是气息也嗅不着了。如此,你又如何追踪呢。

此处之猎狗者,比喻众多之学人也。

对于这些学人来讲,不论是佛家之经论,还是祖师之言行,他们一个个都是趋之若鹜的。并且一个个都会引经据典,一个个都会寻言逐句。

这些学人不论何时何地,都能通过各种“踪迹”寻找到可供自己使用的一切东西。

但是,禅,那是非语言文字可以表述,非眼耳鼻舌可以探测,非意识可以思维度量。那是绝对的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的,是没有任何踪迹可以让你有丝毫的跟踪着力的。此即是羚羊挂角也。

面对羚羊挂角,你的那些所谓的追踪功夫那是半点都用不上的。

下面马上就有同学问道,羚羊挂角时如何?

道膺禅师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羚羊挂角,那是没有踪迹给你跟踪着力的,可是这个僧人却随语生解自生葛藤问道,羚羊挂角时如何。

面对这个僧人非要在无踪迹处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出来,道膺禅师只得对他道,六六三十六。

若论那事,那是一切现成的,那是起心即错动念即乖的。

六六三十六,这种一眼就懂的问题需要给你解释吗,需要你动用思维意识追踪搜寻吗。

如果此僧能在此回光返照,或许能息妄归真。

不过,即便如此开示,道膺禅师终究不放心,所以他说完后,马上问此僧道,你明白没。

这个僧人老老实实的回道,我没明白。

看到学生没能领悟自己的话语,道膺禅师只得再次开示道,我刚才不是给你们说过没有踪迹可以让你们有个入路吗。

后来有僧人游方到了从谂禅师那里,给从谂禅师说起了这事,从谂禅师一听,不由得赞叹道,云居师兄犹在。

若论宗门辈分的话,从谂禅师那是道膺禅师之师爷了。所以从谂禅师说云居师兄,只是江湖中对人之尊称而已。这就好像我们到工厂中去见个人都得喊师傅一样,哪怕这个人年纪很小,你也得喊声小师傅。

道膺禅师是如此回答的,那么大名鼎鼎的从谂禅师面对同一个问题,是不是有更为高明的开示呢。所以这个僧人马上问从谂禅师道,羚羊挂角时如何。

从谂禅师道,九九八十一。

九九八十一和六六三十六,数字虽不一,但其理一也。

对于这个公案,南北宋交际间的草堂善清禅师作偈评唱道:

羚羊挂角时,六六三十六。

贫儿得古钱,瘦马餐枯粟。

报你参玄人,听取无生曲。

昨夜火烧空,跳出水中浴。

明末清初的元洁净莹禅师评唱道:“一人高高山顶立,要下下不得。一人深深海底行,要出出不得。好各与三十拄杖。何故?一对无孔铁锤。”

明末清初的宁远净地禅师作偈评唱道:

好酒不须深巷卖,风流岂在着衣多。

年来潦倒疏慵甚,借得婆衫便拜婆。


这一天,中书令、荆南节度使成汭率领着一帮手下又带着众多的钱物供养真如禅寺来了。

一番寒暄后,成汭问道膺禅师道:“世尊有密语,迦叶不覆藏。如何是世尊密语?”

道膺禅师道:“尚书。”

成汭立即应答道:“在。”

道膺禅师道:“会么?”

成汭道:“不会。”

道膺禅师道:“汝若不会,世尊有密语。汝若会,迦叶不覆藏。”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迦叶破颜微笑,从此后禅法流布,广被天下。

不过,世尊到底在灵山会上传授了什么东西给迦叶,从而使得迦叶能成为禅法的开创者,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在江湖中,不论是武术门派还是佛家门派或者别的什么门派,人们都会想当然的认为师徒之间,特别是师父和掌门弟子之间,一定有什么秘不示人的口诀秘诀相传的。

那么,世尊也应该有什么珍贵的秘诀传给迦叶吧。

所以成汭问道,如何是世尊有密语。

面对成汭之问,道膺禅师马上喊道,尚书。

成汭听到道膺禅师相招,自然回答道,在。

道膺禅师马上问道,会么。

面对道膺禅师的禅机,成汭自然是搞不明白的,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会。

禅,那是本自现成的,那是圆满自足的。既如此,岂有什么密语可以相传。若有密语可以相传,则非禅也。

禅,那是起心即错动念即乖的。所以,禅,是讲究当机立悟的。我呼唤你的名号,其实也就是在呼唤你自己,如果你不能在我一唤之下回头,却还在那里想着什么密语,那么,你终究是不能领悟禅道的。

对于门外之人,自然是会觉得禅门深似海,并且玄机众多秘诀众多的。

如果你能在我一唤之下回头,认识你自己,并且当机领悟我的话,那么,你就会发觉,禅道,它是那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呈现在那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此时,穿衣吃饭拉屎放尿烧香拜佛念经参禅,那样不是道。到此地步,别说迦叶,就是如来都不能覆藏。

所以,大宋第一高手圆悟克勤到此深刻的指出:“如来有密语,迦叶不覆藏,乃如来真密语也。当不覆藏即密,当密即不覆藏。”

对于这个公案,五代宋初的清凉泰钦禅师在给同学们上课时评唱道:“且道,唤的是密语,应的是密语?若也总是,即不密也。且道,作么生是密语?”

下面马上就有一个同学站起来问道:“如何是世尊有密语?”

泰钦禅师回道:“何曾得密来。”

北宋东林常总禅师评唱道:“怪哉弘觉,二十年羚羊挂角,绝迹亡踪。及乎被尚书一拶,直作带水拖泥,作人笑怪。泰钦也是日午点金灯,夜半泼墨汀。东林即不然,如何是密语?却向伊道,甚处不密?且道,恁么还有过也无?”良久,常总禅师云:“更不用别人。”

明末清初的白岩净符禅师评唱道:“经未明,疏通之。疏未明,钞通之。弘觉老人疏亦疏矣,钞亦钞矣,且道尚书还会么?只饶会得。也未是自己家珍。”


这一天,因为天降甘霖,刘禹端居士特意来到真如禅寺谢雨。

见到道膺禅师后,刘禹端问道:“雨从何来?”

道膺禅师道:“从端公问处来。”

刘禹端一听,不由得感到非常满意,于是对着道膺禅师三拜后就转身告辞而去。

不过刘禹端转身没走几步,道膺禅师就在后面喊道:“端公。”

刘禹端听到道膺禅师相喊,于是回过头来。

道膺禅师立即问道:“问从何来?”

刘禹端一听,立即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刘禹端回家后,依然想不出应对之语,三天后,刘禹端就去世了。

刘禹端来到寺院谢雨,自然就问道,雨从何来。

所谓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所以道膺禅师回答道,从你的问处来。

刘禹端听到这里,自认为有所得,于是对着道膺禅师三拜致谢,然后高兴的转身就走。

不过,道膺禅师却不放过。对于明眼宗师而言,任何一个学人,他都会再三勘辩一探究竟的。

所以道膺禅师马上喊住刘禹端问道,问从何来。

雨从问处来,那么问从何来呢。

刘禹端一听,马上就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看来,他前面自认为有所明白之处,其实还是没有明白的。

回家后,刘禹端对于此问始终耿耿于怀。不过,他还是不能下得一语来应对此问。三天后,刘禹端竟然郁郁而终了。

看来,刘禹端始终纠缠在心之生灭和问之来去处不得解脱,从而郁郁而终。对于不生不灭之理,对于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之道,他是至死都没有整明白啊。

一般的学人,都爱在问题的义理上刨根问底纠缠不清。但是禅,那是绝对不许你在问题上费尽心思纠缠不清的。禅,都是直奔问题的根源而去,从而一了百了。

若论问从何来,自然还是从你的问处来啊。若道膺禅师再问此问又从何而来,何不上前道老和尚何得多事?

道膺禅师问杀端公之公案传入江湖后,立即引来了众多禅师的热议。

五代宋初的归宗义柔禅师替刘禹端作答道:“谢和尚再三。”

南北宋交际间的大慧宗杲禅师评唱道:“端公无语,归家三日而死,正爬着弘觉痒处,只是不知转身一路。当时待道问从何来,但依前礼三拜欢喜而退,且教弘觉疑三十年。”

明末清初的弘觉道忞禅师评唱道:“云居问杀端公,眉毛落却大半。端公遭问脱去,说话终不借人舌头。即今有问雨从何来,但云合取口。然则作么生得它雨下?但办肯心,必不相赚。”

若是红尘洗梦作刘禹端,当道膺禅师问道:“问从何来?”

红尘洗梦随即对着道膺禅师振威便喝,不惟截断道膺禅师舌头,更可免得回家三日而终。


唐朝末期,是个天下大乱的时代。各地军阀一个个拥兵自重且相互攻伐,致使各地战乱不断。

这一天,一队兵马进入云居山抢掠。真如禅寺的僧众一看有匪兵杀气腾腾而来,一个个都赶紧逃入深山藏匿了起来。

不过,道膺禅师却没有躲避,他一个人在大堂上端坐着,就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匪兵头领带领着大队人马来到真如禅寺,看到诺大的一个寺院竟然只有道膺禅师一个人端坐在大堂。

这个头领立即走了过去,他不但不礼拜道膺禅师,反而大咧咧的和道膺禅师对面而坐。

一坐下他便问道膺禅师道:“世界什么时得安?”

道膺禅师平静的道:“待将军心足。”

这个头领一听,不由得有所领悟,便立即礼拜道膺禅师为师。自然,云居山也就避免了一场浩劫。

当此天下大乱之际,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因为哪怕你是一方之主,说不清楚那天就会兵败被杀。而且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对于普通人家而言,那就更是朝不保夕了。所以,每个人其实都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这个头领对此也是深有所思,所以他见到道膺禅师便问道,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对此,道膺禅师深刻的回答道,等到你心满意足了,这个世界自然就安定下来了。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讲,如果你时时都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状态,那么你还会妄求别的吗,你还会抢掠杀戮吗。如此,大家都不妄求,都不贪心,都不争夺,都不抢掠杀戮,人人心里平静如初,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太平了。

唐昭宗天覆元年(公元901年)秋天,道膺禅师忽地生病了。当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夜,寺院主事以及三堂的上座来到方丈室看望道膺禅师,道膺禅师望着他们道:“汝等在此,粗知远近。生死寻常,勿以忧虑。斩钉截铁,莫违佛法。出生入死,莫负如来。事宜无多,人各了取。”

大家一听道膺禅师说出这种话语来,都知道道膺禅师快要圆寂了,一个个都感到非常悲伤。

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初三寅时,道膺禅师问身边的侍者道:“今日是几?”

侍者回答道:“新年初三。”

道膺禅师道:“三十年后,但道只这是。”

说完后,道膺禅师就在禅床上端坐着圆寂了。

对于道膺禅师圆寂时的这番话语,宋末元初的元叟行端禅师在给同学们上课时评唱道:“云居得曹洞正传,为宗门百世师表。末后全提,因甚一场懡啰?”随即行端禅师击拂子云:“无缝塔中云匼匝,不萌枝上月团圆。”

南宋末期的宝叶妙源禅师作偈评唱道:

瞎汉临危不识羞,问人出气借咽喉。

可怜便说初三日,活陷烂泥堆里头。

明末清初的频吉智祥禅师作偈评唱道:

仿佛仙踪欲见难,通津一去水漫漫。

空余千载凌霜色,长与澄潭白日寒。

道膺禅师圆寂后,南平王、镇南军节度使钟传听闻后自然是非常伤心的。他马上派出人员以及拿出钱财,主持操办了道膺禅师的丧礼。

道膺禅师在当时的江湖中那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现在又有地方一把手主持其丧礼,自然,道膺禅师的丧礼那是办得异常风光的。

道膺禅师在世时不仅把真如禅寺打造成了江湖中最为顶尖的寺院之一,并且其法嗣也是比较多的。

依据《景德传灯录》之记载,道膺禅师有法嗣二十八人,其中十九人有机缘语录记载。这个数字,是远远多于道膺禅师别的同学之法嗣数量的。自然,道膺禅师这一系法脉之声势,在江湖中也就影响巨大了。

不过,当道膺禅师快要圆寂的时候,为了接班人的问题,寺院管理层还整了一出小闹剧出来。因为此事和云居道简禅师有关,所有留待后面在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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