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史208:欽山文邃

第五十四節 欽山文邃

洞山良价禪師是當時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大宗師,其門下更是高手衆多,而欽山文邃禪師就是其中之一。

文邃禪師不僅參訪過大慈寰中禪師這種老前輩,也參訪過仰山慧寂禪師和德山宣鑑禪師這種師輩的大宗師,後來還和夾山善會禪師交流過。同時,文邃禪師還和雪峯義存禪師以及巖頭全奯禪師是鐵哥們,三人曾經結伴在江湖中游歷十餘年之久。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文邃禪師自然從這些高手身上學到了很多的東西,從而使得自己也成爲了江湖中的知名人物。

文邃禪師,福建福州市人,不知出生年月,不知俗家姓氏。

文邃禪師在還是個少年時,就來到了浙江杭州市大慈山出家,並且在寰中禪師處落髮爲僧。

大慈寰中禪師乃是百丈懷海禪師之得意門生,文邃禪師在此出家,自然是會跟隨寰中禪師學習正宗的禪宗課程的。

文邃禪師出家沒多久,義存禪師和全奯禪師也結伴來到了大慈山參訪寰中禪師。

在參學的過程中,義存禪師和全奯禪師發現文邃禪師談吐不凡,覺得此人是個可以擔荷佛法的人才,於是就和文邃禪師結交上了。

而文邃禪師更是覺得義存禪師和全奯禪師是不得了的人才,和他們交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就這樣,文邃禪師和義存禪師及全奯禪師三人就成爲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沒過多久,文邃禪師就和雪峯義存、巖頭全奯結伴離開了大慈山進入江湖遊歷。

他們首先來到了江西宜春市之仰山棲隱寺,參訪當時禪宗江湖中聲望最隆的慧寂禪師。然後三人又來到江西省宜豐縣吉祥禪院參訪洞山良价禪師。

此時的洞山良价剛剛開始住山弘法,還沒有在洞山創立名震天下的廣福禪院,不過,對於前來參學的文邃禪師三人,良价禪師也是熱情接待殷勤開示的。

鑑於文邃禪師在此處參訪良价禪師之事蹟在前面洞山良价章節處講述過,所以就不在此複述了。

參訪過良价禪師後,文邃禪師三人又結伴來到了湖南常德市之德山古德禪院參訪宣鑑禪師。

在古德禪院學習期間,全奯禪師和義存禪師都是大有所得,可是文邃禪師屢屢參請,卻終究不能有所領悟。

這一天,文邃禪師又來參問德山宣鑑道:“天皇也恁麼道,龍潭也恁麼道,未審德山作麼生道?”

宣鑑禪師馬上說道:“汝試舉天皇龍潭道的來。”

文邃禪師剛要開口說話,宣鑑禪師早已舉起拄杖打了過來,而且直接把文邃禪師打進了涅槃堂。

全奯禪師聽說文邃禪師被師父打進了涅槃堂,趕緊過來看望文邃禪師。

文邃禪師被宣鑑禪師痛打自然不服,他對着全奯禪師道:“是即是,打我太煞。”

全奯禪師立即道:“汝恁麼道,他後不得道見德山來。”

德山宣鑑的師父是龍潭崇信,龍潭崇信的師父是天皇道悟。自然,道悟崇信宣鑑三人是一脈相傳的。

可是,文邃禪師卻偏偏問宣鑑禪師道,天皇道悟是如此說的,龍潭崇信也是如此說的,不知你是如何說的呢?

宣鑑禪師馬上反問道,既然你說道悟和崇信是如此說的,那麼你把他們說的說幾句來聽聽呢。

文邃禪師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宣鑑禪師早已提着拄杖打過來了。

在宣鑑禪師眼裏,禪,那是不容你在那裏東說西說左思右想的。如果你不能當下即是,則箭去久矣。

在古時候,不論是世俗的學校也好,還是佛學院也好,老師上課,那是隨時都攜帶着拄杖戒尺之類兵器的,要是那個學生不聽話或者做不出課堂作業,老師一定會責打學生的。

何況宣鑑禪師本就以德山棒法威震江湖,所以,宣鑑禪師幾棒下來,文邃禪師就被打進涅槃堂養傷去了。

涅槃堂,後來也叫延壽堂,是寺院專門安置老病僧人之所。

聽說文邃禪師被師父打傷了,全奯禪師趕緊來到涅槃堂看望文邃禪師。

文邃禪師對全奯禪師道,宣鑑師父教法雖然是正確的,只是把我打得太狠了點啊。

看到文邃禪師不能在師父的棒下當機立悟,卻還在那裏在意自己身體的感受,全奯禪師立即對文邃禪師道,你這樣說的話,以後出去,不得對江湖中人說你曾經參見過宣鑑師父。

對於這個公案,宋朝第一評論大師雪竇重顯評唱道:“諸禪德,欽山置個問端甚是奇特,怎奈龍頭蛇尾。汝試舉天皇龍潭道的看,以坐具便摵,大丈夫漢捋虎鬚也是本分。他既不能,德山令行一半。若盡令行,雪峯巖頭總是涅槃堂裏漢。”

北宋真如慕喆禪師評唱道:“德山門下草偃風行,慕喆則不然。待問未審和尚作麼生道,劈脊便打,且道德山是慕喆是?會麼,橫按鏌鎁全正令,太平寰宇斬癡頑。”

明末清初的白巖淨符禪師評唱道:“你試舉天皇龍潭道的看。喝,這老漢見面不如聞名。拂袖便出。當時欽山下得這翻手腳,不但使德山令無所施,且得增同參十倍意氣。”


文邃禪師既然在德山棒下不能悟入,只得又來到江西宜豐縣洞山廣福禪寺,跟隨良价禪師繼續深造。而此時的良价禪師,早已是名滿天下威震江湖了。

最終,在良价禪師的教導下,文邃禪師終於明白了禪宗旨意。只是文邃禪師悟道之機緣,禪宗典籍中都沒有詳細記載,所以今天的我們也無從得到文邃禪師是在那句話或者那件事情中悟入的了。

後來,文邃禪師和義存禪師以及全奯禪師三人又結伴外出遊方。他們在一個小店歇息的時候,曾經坐在一起各自說着自己今後的願望。

全奯禪師道:“某甲從此分襟之後,討得一個小船子,共釣魚漢子一處座,過卻一生。”

義存禪師道:“某甲十字路頭起院,如法供養師僧。若是師僧發去,老僧提鉢囊、把拄杖送他。他若行數步,某甲喚上座。他若回頭,某甲雲途中善爲。”

文邃禪師道:“某甲則不然,在大州內,節度使與某禮爲師。處分著錦襖子,坐金銀牀。齋時金花碟子、銀花碟子大盤裏,如法排批喫飯,過卻一生也。”

當時的江湖,高手輩出,大師衆多,文邃全奯義存三人雖然參訪過仰山德山洞山這種江湖中的絕頂高手,但是當時江湖中還有一位可以和這些高手相提並論的大宗師文邃三人沒有參訪過,他就是在河北石家莊市正定縣臨濟院弘法的義玄禪師。

文邃三人於是商議,結伴前往河北參訪義玄禪師,不料走到半路碰上了義玄禪師的弟子定上座,才得知義玄禪師於當年的四月初十圓寂了。

參訪義玄禪師的願望落空後,文邃三人於是決定在此分手。最終全奯禪師來到湖南洞庭湖邊上的臥龍山居住,義存禪師則回到了老家福建,而欽山文邃則來到了湖南常德市澧縣之欽山創建了一座徑山寺弘法。

義玄禪師圓寂於公元866年,而《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等典籍都明確記載文邃禪師主持欽山寺時只有二十七歲。

《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都記載文邃禪師少依大慈寰中禪師出家,並且文邃禪師還和義存禪師以及全奯禪師結伴在江湖中游歷了十幾年。所以,如果文邃禪師在公元866年和全奯禪師及義存禪師分手後再在江湖中游歷幾年然後再住山弘法的話,其歲數一定會超過二十七歲的。所以,文邃禪師應該是在公元866年與義存禪師和全奯禪師分手後就來到徑山弘法的。

如此,則可以反推文邃禪師是生於公元839年或840年。

文邃禪師創建欽山寺後,便一直在此弘法,並且和江湖中人切磋不斷。

這一天,全奯禪師問道:“如何是真言?”

文邃禪師道:“南無佛陀耶。”

此處真言有三義,一則,佛祖之金口玉言也。二則,江湖中各位老師直指人心之妙語也。三則,佛家之咒語也。

禪師們平常發一言,常常都是語帶玄路一語雙關的。所以,全奯禪師之真言,那是三義全有的。

面對大師兄的勘辯,文邃禪師道,南無佛陀耶。

佛陀耶,梵文之音譯也,覺悟者也,佛也。

南無佛陀耶,皈依佛也。

在佛寺中,早課十小咒之《如意寶輪王陀羅尼》的第一句就是南無佛陀耶。

你問如何是真言,你我都是佛之弟子,還有什麼比皈依佛更爲重要的真言呢。

而且皈依佛,是誠懇之語,虔誠之語,平實之語。比許多華而不實玄之又玄之語,更爲中聽,更爲真實。

況且,若論咒語的話,僧人們每天都有專門時間誦經唸咒的。所以,只要你皈依了佛,還愁什麼咒語真言不能知道不能唸誦嗎。

文邃禪師之答語,實在有以簡對繁,以實應虛之功啊。

對於這個公案,南宋末期的退耕寧禪師作偈評唱道:

隨機有問隨機答,不是禪兮不是玄。

後代無端翻譯出,卻將梵語作唐言。


這一天,一個僧人來到欽山寺參訪文邃禪師。

文邃禪師看到有人前來參訪,便立即豎起拳頭對他道:“若開成掌即五指參差,如今爲拳必無高下,汝道欽山通商量不通商量?”

這個僧人沒有吱聲,而是走到文邃禪師面前也豎起拳頭。

文邃禪師道:“你恁麼只是個無開合漢。”

這個僧人道:“未審和尚如何接人?”

文邃禪師道:“我若接人,共汝一般去也。”

這個僧人道:“特來參師,也須吐露個消息。”

文邃禪師道:“汝若特來,我須吐露。”

這個僧人道:“便請。”

此僧話音剛落,文邃禪師上前抓住他就打。

這個僧人立即被打蒙在那裏無語應對。

看到此僧無言以對,文邃禪師道:“守株待兔,枉用心神。”

看到有人來參問自己,文邃禪師立即豎起拳頭對他說道,拳頭豎起則爲一也,拳頭伸開,則五指長短不一,一又變爲五也。現在我把拳頭豎起,五指合而爲一,那麼五指的長短高低都沒有了,你覺得怎樣呢?

曹洞宗之宗風,其中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體用圓融,體用俱泯。

拳頭合則體也,開則用也。合則一也體也,開則五也用也。

合則爲一則無有高下,開則爲五則參差不齊。當此之時,守一不對,守五同樣不對。須知用以明體,體以用顯,體用圓融進而體用俱泯,方有少分相應。

可惜這僧不明此理,所以面對文邃禪師之問,立即走上前來也學文邃禪師一樣豎起拳頭。豎起拳頭,一也體也。不過,這只是明得體,須知還有五指參差不齊之用呢,更須知要體用圓融體用俱泯呢。

文邃禪師一看,立即就明白了他不明體用圓融體用俱泯之理,所以批評他道,你這樣應對的話,看來你真的是個不明白開合(體用)關係之人啊。

這個僧人看到文邃禪師不許,於是繼續問道,不知師父如何接引學人?

我佛如來都不承認自己有所得有所說,那麼,我又有什麼可以給你說可以讓你得的呢。如果我能給你說法我能讓你得法的話,那麼我不就和你一樣是個門外漢了嗎。

這個僧人看到文邃禪師不明確對自己開示,於是請求道,我大老遠的跑來參訪師父,還請師父能放一線道。

文邃禪師看到此僧殷勤求教,於是對他道,既然你是特意前來,那麼我就對你吐露一點吧。

這個僧人一聽,趕緊對文邃禪師道,那麼就請師父快點告訴我吧。

文邃禪師一聽,上前抓住他就打。

這個僧人本想聽聞點禪師的高明之語,卻不料師父口沒開,手倒是先動起來了。自然,這突如其來之打,讓他不知所措。

對於文邃禪師而言,自己已經豎起拳頭絮絮叨叨的給你說上一通了,你自己不能當下領悟體用圓融體用俱泯之理,卻還在用心的守候着自己的高明之語,這完全實在瞎用心思啊。

所以文邃禪師打後對他道,守株待兔,枉用心神。

對於這個公案,宋朝第一評論大師雪竇重顯在給同學們上課時評唱道:“我即不然。”隨即重顯禪師豎起拳頭道:“握則爲拳,有高有下。”然後重顯禪師又張開拳頭道:“開即成掌,無黨無偏。且道放開爲人好,把定爲人好?開也造車,握也合轍。若謂閉門造車出門合轍,我也知你向鬼窟裏作活計。”

宋朝禪宗第一高手圓悟克勤禪師評唱道:“掌亦是手,握亦是手。商量個什麼?”隨即克勤禪師擡起一腳道:“展亦是腳,收亦是腳。無高無下,不許商量。且道與欽山是同是別?”

元朝了庵清欲禪師評唱道:“展也不是掌,握也不是拳。兩頭俱坐斷,一劍倚天寒。且道還有爲人處也無?”隨即清欲禪師喝一喝道:“西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這一天,一個道士來到欽山寺拜訪文邃禪師。

文邃禪師道:“爲法來?爲禮拜來?”

這個道士道:“爲法來。”

文邃禪師道:“若爲法來,不得坐。”

道士立即問道:“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如何是第一義?”

文邃禪師道:“汝是佛家奴,是不?”

這個道士道:“和尚太粗生。”

文邃禪師道:“第一義何在?”

這個道士又問道:“和尚莫通三教也無?”

文邃禪師道:“三教且置,老君什麼時生?”

這個道士回道:“混沌未分時生。”

文邃禪師馬上反問道:“混沌未分前事作麼生?”

這個道士一聽,立即就愣在那裏不知如何回答。

看到這個道士不能應對,文邃禪師上前抓住他就打。

佛道兩家之人見面後,通常都會切磋一下功夫的。

所以,看到有道士前來拜訪,文邃禪師立即毫不客氣的問道,你是爲佛法而來,還是爲了拜訪我而來。

面對文邃禪師之問,道士馬上回答道,我是爲法而來的。

文邃禪師馬上道,如果你是爲法而來的,那麼不得坐。

古時候禪師在法座上說法時,聽法之人一般都是在下面依次站好的,自然,你是不能坐着聽老師說法的。

古時在禪師所在寺院能坐着聽禪師說法者,一般情況下只有兩種人,一是帝王,二是禪師的前輩。

既然自己是爲法而來,道士也就不耽誤時間了,他馬上問道,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如何是第一義?

《涅槃經》曰:“諸佛常軟語,爲衆故說粗。粗語及軟語,皆歸第一義。”

不過禪宗人士在引用時,一般都是引用後兩句。並且爲了文辭優美,把粗語及細語改成了粗言及細語。

禪家認爲,不論是精妙之言還是普通之言,不論是洪鐘大呂之音還是微妙細小之音,不論是高妙之言還是粗鄙之言,乃至於爭吵聲穢罵聲等等,都是佛法最高教義之顯示。

《大日經》中也講道:“一切音聲皆是陀羅尼。”

看到道士開始問話了,文邃禪師馬上對着這個道士說道,汝是不是佛家奴。

佛道兩家在江湖中紛爭不斷,這早就不是什麼祕密了。自然,兩家之人很多心中都是心存芥蒂的。

所以,這個道士聽到文邃禪師貶斥自己是佛家之奴婢,立即就不舒服了。他馬上對文邃禪師說道,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粗鄙不堪之言呢。

不過,這個道士此言卻正好落入文邃禪師的陷阱中。

文邃禪師於是馬上對他道,你剛纔不是說了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嗎,我的這些粗鄙之語也是第一義啊,你怎麼能把它當作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言來對待呢?如果你把它當作粗鄙之言來對待的話,那麼它就不是第一義了。所以,我給你開示的,正是第一義啊。

這個道士繼續問道,師父是不是佛儒道三教都非常精通啊。

文邃禪師不動聲色的反問道,我是不是精通三教這個問題暫且打住,請問你們道家的頭號人物太上老君是什麼時候誕生的?

這個問題對於道士來講太簡單了,因爲道書中就有標準答案啊。所以這個道士立即就回答道,太上老君混沌未分時生。

文邃禪師馬上逼拶道,那麼混沌未分前之事如何呢?你能不能說來聽聽呢?

這個道士一聽,立即就愣在那裏不知所措了。看來,這個道士對於道家之道,還沒有徹底喫透啊。

文邃禪師看到這個道士不能應對自己的禪機,上前抓住他就打。

文邃禪師混沌未分前事作麼生之問是很有意思的,哪怕是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很多人面對這個問題,恐怕也是不好回答的。

按照我們現在的科學理論,我們的這個宇宙來自於140億年前或者150億年前的一場大爆炸,那麼,大爆炸之前的事情呢,誰能說來聽聽。

所以,對於現在科學家口中的奇點論,竊以爲還不如《莊子》中“至大無外,至小無內”說得好。

對於這個公案,穆堂念禪師評唱道:“欽山恁麼論義,也只是個亂世英雄。若約衲僧門下,喫棒亦未相許。何故?不見道寧可有智人前取首,不可無智人前得勝。”

若是紅塵洗夢在場,當文邃禪師問道:“混沌未分前事作麼生?”

紅塵洗夢即道:“謝師父問答。”


這一天,文邃禪師來到教室裏給同學們上課。

來到講臺上坐好後,文邃禪師橫按拄杖,然後望着大家道:“有麼?有麼?如無,欽山唱菩薩蠻去也,囉囉哩哩。”

於是,文邃禪師就唱着菩薩蠻走出教室去了。

古代的禪師在給同學們上課時,從來都是花樣百出各顯神通的。

這不,文邃禪師來到教室裏給同學們上課,他不像一般的老師那樣按照教案規規矩矩的給同學們宣講佛法禪理,而是橫按拄杖對着大家道,有麼有麼?

文邃禪師有麼之語,既是在指有沒有領悟之人,也是在指有沒有悟道之語。

如果有的話,就請你站出來說出來。

如果沒有的話,那麼我就要唱着菩薩蠻走了哦。

看到沒有人吱聲,文邃禪師立即囉囉哩哩的唱着菩薩蠻走出教室去了。

文邃禪師在教室裏的這番作略,充分表明了他縱橫自在之禪風,不拘一格之教法。

這一天,將江寺爲了解決寺裏的用水問題,要在寺裏挖一口井,可是寺裏又缺錢,於是就派出僧人外出化緣。

將江寺之將字,帶領,統率之意。至於這個將江寺具體是哪個寺院,現在已經無從得知了。

將江寺的僧人來到城裏化緣之際,有人就問道:“乞錢作什麼?”

化緣僧回答道:“寺裏掘井。”

此人馬上逼拶道:“既是將江,掘井作什麼?”

這個化緣僧一聽,立即就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應對了。

僧人外出化緣,從古至今都是有的,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自從禪宗創立,並且經過僧人們行走江湖後,禪宗教義也隨之遍佈於天下,致使很多世俗之人也開始參禪悟道,而且其中還不乏精通禪道者。

在禪宗典籍中,就記載有一些僧人外出化緣,卻被所化之人問得啞口無言從而化不了緣之事。

將江寺的僧人因爲要挖井,所以外出化緣。可是,在化緣之際卻碰上了高人。

此人問化緣僧道,你乞討錢財幹嘛啊。

化緣僧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們寺裏要挖一口井,沒有經費,所以我纔出來化緣。

此人馬上就用將江寺的寺名來勘辯僧人道,你們寺院號稱將江,江你們都能統率,你們還缺水嗎?你們還需要挖井取水嗎?

化緣僧一聽,立即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此人之逼拶了。

自然,他回答不了此人之勘辯,要想讓此人掏錢,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來,即便是僧人外出化緣,也得先在寺院裏把功夫煉好纔行啊。千萬不要以爲自己剃了個光頭穿上了僧服,別人就會老老實實的把錢財交到你的手中。

你去化緣,要是遇到高手勘辯佛理禪道,你應對不了,不但化不了緣,而且還會給寺院丟臉,給佛教帶來不必要的誤會。如此,過莫大焉。

將江寺化緣僧人不能應對施主之勘辯的事情傳到欽山寺後,有人就這個話題去參問文邃禪師,希望文邃禪師能給出轉語。

文邃禪師聽後,立即代那個化緣僧作答道:“不飲衆流。”

我在自己的寺院挖井,相當於是喫自己地盤上的水了,禪者,講究自給自足,自然就不飲衆流了。

江水,那是大家都會取用的,而寺院,自然是和世俗有別的,所以我在自己的寺院挖井取水,自然就不飲衆流了。

出家人一旦來到寺院,自然就得斷絕世緣一心參禪悟道,在禪海中遨遊之人,自然也是不飲衆流的。

文邃禪師之答語簡單易懂卻又頗有深意,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


文邃禪師弘法一生,其在江湖中最有名之禪話,乃是其“一鏃破三關”之公案。

這一天,巨良禪師前來欽山寺參訪,他照例給坐在禪牀上的文邃禪師禮拜,然後站起來問道:“一鏃破三關時如何?”

文邃禪師馬上道:“放出關中主看。”

巨良禪師道:“恁麼則知過必改。”

文邃禪師道:“更待何時?”

巨良禪師道:“好只箭,放不著所在。”說完後,巨良禪師便往外走去。

文邃禪師馬上招呼他道:“且來,闍梨。”

巨良禪師聽到文邃禪師相招,於是就回過頭來。

文邃禪師隨即從禪牀上跳下來抓住他道:“一鏃破三關即且置,試爲欽山發箭看。”

巨良禪師剛想爭辯,文邃禪師抓起拄杖就打了他七下道:“且聽個亂統漢疑三十年。”

在中國禪宗史上,一鏃破三關之語,首先出現在歸宗智常禪師的偈頌中。

在歸宗智常禪師之前,江湖中所流傳的和三有關的禪語,出自馬祖道一和百丈懷海之口。

馬祖道一是歸宗智常的師父,他曾說過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三句。

百丈懷海是歸宗智常的師兄,並且比歸宗智常大三十歲。

百丈懷海禪師有“三句”之禪語流行於江湖。

百丈懷海禪師道:“夫教語皆三句相連,初中後善。初直須教渠發善心,中破善心後,始名好善。菩薩即非菩薩,是名菩薩。法非法非非法,總與麼也。若只說一句,令衆生入地獄。若三句一時說,渠自入地獄,不幹教主事。說到如今鑑覺是自己佛是初善,不守住如今鑑覺是中善,亦不作不守住知解是後善。”

而且,百丈懷海禪師更是頻頻強調要透三句。其道:

“有大智人,破塵出經卷。若透得三句過,不被三段管,教家舉喻如鹿三跳出網,喚作纏外佛。”

“三句外省去,六句內會取。”

“透三句外,是名不墮諸數。”

“透三句不過,此人定言有罪。若透三句外,心如虛空,亦莫作虛空想,此人定言無罪。”

所以,一鏃破三關之三關,當是指馬祖道一的三句和懷海禪師的三句,而不是許多朋友熟悉的初關重關牢關三關。

一鏃破三關者,比喻不立階次,一超直入而頓顯本地風光也。任何一個人,能一鏃破三關,其功夫自然是深厚的了。

不過,文邃禪師自然不會被什麼箭所迷惑,他馬上對巨良禪師道,放出關中主看。

能一箭破三關,自然是不錯的了。不過,誰是關中的主人呢,你能不能指出來給我看看呢。

文邃禪師此語頗有反噬之功,這就好比有人問禪師除盡煩惱時如何,禪師馬上道,你能不能把那些煩惱拿出來給我看看呢。

關中主巨良禪師自然是放不出來的,就如你不能把佛性或者煩惱拿出來給人看一樣。

而且,你要破三關,那麼就有箭和關之概念存在了,就有二元對立了,就無事生事了。就如你要破煩惱一樣,你要破,首先就得有煩惱這個東西你才能破啊。你心中有物本就不是了,更要放箭破物,豈非雪上更加霜。如此多事之人,豈能謂得。

巨良禪師也許認識到了這點,所以他馬上對文邃禪師道,這樣的話,就要知過必改了。

文邃禪師馬上道,說改就要改啊,此時不改,你要等到何時啊。文邃禪師看到巨良禪師能知過必改,卻並不放過,於是立即遞個話端,看他如何應對。

巨良禪師道,好只箭放不著所在。說完後,他就轉身準備走出去了。

看來,對於文邃禪師的應對,巨良禪師還有點不滿意呢。

看到巨良禪師要走,文邃禪師馬上喊道,道友,等一下。

巨良禪師聽到文邃禪師相招,自然就停步回過頭來。

文邃禪師立即從禪牀上跳下來一把抓住巨良禪師道,一鏃破三關即且置,試爲欽山發箭看。

你不是說能一鏃破三關嗎,你不是說好只箭放不著所在嗎,那麼你能不能馬上在我的面前露一手,射一箭來讓我看看你的真功夫呢。

面對文邃禪師當面挑戰,巨良禪師剛要議論,文邃禪師早已提起拄杖打了他七下,然後對他道,打你這個亂統漢七下,你回去慢慢猜忌懷疑三十年吧。

當此之際,如果學人不能在棒下當機立悟,卻心存是非得失,更在七下八下上計較,則打死也不爲過啊。

有僧人就這個公案去請教同安常察禪師。

常察禪師道:“良公雖解發箭,要且未中的。”

這個僧人馬上問道:“未審如何得中的去?”

常察禪師道:“關中主是甚麼人?”

這個僧人隨即又來到了欽山寺,把自己參訪常察禪師的話語告訴了文邃禪師。

文邃禪師道:“良公若解恁麼,也免得欽山口。然雖如此,同安不是好心,亦須看始得。”

對於這個公案,宋朝第一評論大師雪竇重顯作偈評唱道:

與君放出關中主,放箭之徒莫莽鹵。

取個眼兮耳必聾,舍個耳兮目雙瞽。

可憐一鏃破三關,的的分明箭後路。

君不見,玄沙有言兮,大丈夫先天爲心祖。

南北宋交際間的宏智正覺禪師評唱道:“山堆嶽積來,瓦解冰消去,則時人知有。與我放出關中主看,且合作麼生?有的道當時便喝,當時便掌。然則一期瞎用則得,要且未是關中主在。還體得麼?當堂不正坐,那赴兩頭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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