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的孩子

我從記事開始就一直待在福利院,福利院的孩子沒有家,他們更像是上帝無意中撒落人間的種子,無依無靠,無人問津。生下來慘遭拋棄的我內心極度渴望家的存在,於是在很多時候,我都心有餘悸,害怕自己稍微放鬆警惕,握緊的一切便會像沙子從指縫間流走。

爲了給自己一個更好的未來,我努力學習,在那個以追求零食和新衣服的女生小集體裏,我顯得尤其格格不入,在老師眼裏,我勤苦好學,才思泉湧。在其他同學眼裏,我性格古怪,自恃清高,衣着破舊。

起初我還會得意,也會與身邊誤解我的同學爭辯,可這些淺白的辯詞太無力了,除了得到幾聲嗤之以鼻和明顯至極的孤立,我什麼都沒有。

不慎陷入泥潭,若是不安分,便是攪擾泥潭更深處魂靈的原罪。

你哭,他們便安慰你,你笑,他們便嚇哭你。廢物撫慰自己的辦法只是去看看“茅廁裏的蛆蟲”,與他們共同墮落,日夜如此,我站在蛆蟲與雨露的橋樑正中間,所有人都在拉我往後退,我毅然決然吸食雨露。

它們在人間的代名詞是文字,是書本,我如飢似渴,不斷滌清身體的污濁之氣,從此,我對外界的評價開始全然不在意起來,無論批評亦或讚美,也從不與人爭論,我的心中無形長了一柄秤桿,爲我權衡利弊。

那時候我自以爲先生對我的愛是不真切的,先生的條件和我最初的擇偶標準是完全不沾邊的,他父母皆是體制內工作者,父親是市重點高中教師,母親在法院工作。

而他是我在大學的國文老師,博聞強識,英俊儒雅,普通話講的極好。先生第一次來給我們上課的時候,遲到了一會兒,待他進教室門時,全場沸騰起來,我更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師範院校比不得隔壁理工院校,男性實在屈指可數。只見他直直地往那講臺上走去,溫柔磁性的聲音洋溢在整個教室,同學們好,我是你們這學期的國文老師,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上了兩個工整秀氣的大字———陳諾。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時候,我總能感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

書上說,兩人相愛,必出有因,或是相貌,亦或學識,再者便是人品性格等等。

我單單看中了先生那股子溫柔勁,柔中帶剛,謙和有禮,我實在無法用更漂亮的句子來形容我對他的感覺。我們學院幾乎有一半的女生對這位新教師有着好感,而我的格外強烈,女生聚堆,無非討論情情愛愛之類,更是由於當時講愛情的小說風靡一時,一個宿舍的,不富裕的人手好幾本,有錢的便是直接裝滿整了個大紙箱子,不僅自己寢室的借來看,便是別的寢室的名字都不認識的都來借書,等到幾天後紙箱子空了我們也不着急,又來了一整箱新的,這位出手大方的女生可見一斑。

擁有紙箱子的女生叫米粒,她是我們學院公認的美女,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卻不愛在人前展露,她總是把穿長袖或是長裙,十八九歲的年紀,嫩的要掐出水般,一張光滑清純的臉蛋上既無油皮姑娘煩惱的青春痘,也無斑點,便是長了幾顆淺淡的小痣,也是各司其位,恰到好處地長在自己該長的地方,點綴在米粒的眼角或是鼻樑,無意間給那張清純靚麗的臉蛋憑空增添幾分嬌俏。

不像那些有點皮相便自恃清高的女生,米粒素來脾氣溫和,不爭不比,不驕不躁,無論大家講了什麼冷笑話,她定會捧場地咯咯笑起來,符合幾句,不叫人冷場。而像那些在背後口舌他人是非的行爲,她向來不參與不評價,若是有喜歡挑撥是非之人,暗地裏將別人對她不好的評價說與她聽,她便當面一副氣惱的表情,事後卻與故事中誹謗她的同學和和氣氣的。

有一次和她單獨兩人一起去食堂喫飯時,我忍不住問她,米粒,別人背後講你壞話,說你口蜜腹劍,兩面三刀,你不生氣嗎?

她笑了笑,反問我,你覺得呢。

我清了清嗓子,你總是這樣,不管我怎麼覺得,我想知道你怎麼想的,真的就如此大度,隨她人拿那些莫須有的空話亂招搖?要是我,我肯定饒不了她。

米粒長長嘆息一聲,好看的睫毛隨着她的視線低垂,她靠的我更緊一些,香香的,仿若在衣裳上縫上了幾顆丁香花。

她說,你以爲他們想聽的是真話嗎,他們想聽的從來只有新鮮有趣的故事,一個人的生活太過貧瘠無味,便想從旁人身上獲取養料。粗俗一點,狗想喫屎,那就是想喫,你要是哄着它說你身上沒粘屎,它反到會覺得你藏着掖着不給它喫,你要是不理它,旁人自然會把它引到糞坑裏去。

它要是粘着你不放呢?我問她。

米粒俏皮地對我眨眼,那就餓死它。

我琢磨着,終於懂了,大笑起來,不禁心生敬意,如此淡泊的心性,在小說中,一般是女主角的地位。

我比不上米粒,哪裏都比不上,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幽默風趣,我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具體又說不上來是什麼,放在現在來講,就是偶像濾鏡。我從小便以擁有這份淡然自傲,仿若單單就自己一人看破了紅塵,現在才知道沒見過世面的恐怖,我的見識僅是幾篇文章,而像米粒這樣從小錦衣玉食,不食人間疾苦的女孩的自信是從小養成的,是用幾百元一小時的鋼琴課,或者是上千元的舞蹈課,或者是更多,總之是我比不上的。

米粒和陳老師的愛情是總所皆知的,他們從不瞞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放在臺面上供大家茶餘飯後閒談。

可也沒有人敢多嘴,也是好笑,此時學校校長和他的夫人也是如此認識的,珠胎暗結,從師生成了夫妻。

也許是上次的事情拉近了我們的關係,我比旁人更能獲取她的信任,她告訴我陳老師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可有時說到了興致,她又說誰比不上陳老師,我要是追問,她又是搪塞過去,可我很清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國慶節放假八天,宿舍六個人,本來都是要回家的,只是我動作慢了些,正好撞見臉色蒼白的米粒,她一早就出門了,我記得她平時都是等我一起的,可今天我也沒在教室裏看見她,直到她此刻回來我才知道她和陳諾大吵了一架,而原因她卻死活不說。

米粒見了我,頓時委屈地哭了出來,我哪見得她落淚,她一哭,我心都碎了,於是我緊緊抱住她,輕聲安慰道,沒事了,我們打賭他待會兒就會捧着一大盒巧克力來找你,向你賠禮道歉的。

我一米七點個子抱住米粒竟也極爲和諧,她比我矮了幾釐米,一米六五左右。

米粒緩了緩,也不哭了,眼睛和鼻子紅通通的,靜靜坐着,我也不安,又覺得她哭起來的樣子像極了我討厭的雨天,心中煩躁,過了一會兒,她握住我的手,搖搖頭,我沒指望他向我道歉,也不稀罕他的巧克力,你知道的。

我看着她,點了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說出來,到底怎麼了,我們一起想辦法。

米粒手心濡溼,她低垂着頭,不說話,我也不追問她,只是靜靜陪着她。

天色迅速暗淡下來,不一會兒便是雷鳴電閃,陳老師沒來找她,米粒似乎早已料到,嘶啞着聲音說了句我好餓,我連忙說,那我去給你買飯,還是魚香肉絲?你愛喫的。

她點點頭,無力地笑了笑,枚枚。

我擔憂的看着她,嗯,怎麼啦。

謝謝你。她說。

我無所謂地搖搖頭,不用謝。

我飛奔似地下樓,等我一隻腳剛踏出寢室樓時就下起了小雨,想撐傘卻想起來自己沒帶。平時都是和米粒一起出門,她向來細心,雨傘鑰匙飯卡錢包都放在她那保管,到是養成了我粗心的習慣,果然習慣是可怕的。

從她離開我的視線之後我的右眼皮就一直跳動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引得心跳加速,去年也是這個一個雨天,從我離開家門參加同學聚會開始,從母親說要給我燉雞湯開始,一絲隱隱的不安環繞在我身旁,可我那時卻只傻傻地光顧着開心,忘記了母親有心臟病,忘記了平時都是由保姆做家務,忘記了保姆那天剛好請假回家,一切似乎都那麼地巧合,等到我的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噩耗也傳來了。

說實話,我從沒見米粒哭過,她一直是個堅強陽光的女孩子,我甚至覺得世上從來沒有可以打倒她的事情,今天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態,我卻有一絲慶幸和擔憂,慶幸她是凡人,又害怕她待會兒做什麼傻事,這種性格的人要麼不發作,要麼便是不可挽回,我害怕她會想不開,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把她想的太弱小,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向食堂跑去。

如果說路上心中有什麼忐忑,見到她的一刻悉數煙消雲散,她開門後已經恢復了常態,看着全身溼透了的我,只是頓了一秒,便笑着調侃我,你看你,明明外面打雷了還不帶傘,嗯?是不是一秒都離不開我?

我好氣又好笑,要不是爲了給你買飯再加上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的,我至於現在這副模樣,不過看她氣色好了不少,我心情也愉悅起來,從懷裏掏出一份飯菜,吶,拿去喫吧。

米粒笑着接過,給你打了熱水,兩桶夠了吧,睡衣給你放在浴室裏,你快去洗個澡換換衣服,我等你一起喫。

我油然心生一股暖意,米粒總是是這樣,會細心地安排好我的所有。

夜半時分,我和米粒擠到一張小牀上,她道出了一切,原來她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完美,她在孤兒院待過,和我不同的是,她父母善健,只是她見不得光而已,作爲一個私生女,娘不疼爹不愛,只有等她長大之後,母親終於如願嫁一名大家閨秀入豪門,她給我看了她母親的照片,我不禁瞠目,世上竟還有如此好看的人,即便是米粒這種也沒有遺傳到她母親一半的容顏,由此我也推斷出她父親一定長的不怎麼樣。

她告訴我,她的生父很有錢,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女兒,米粒母親只不過是萬千沙粒中比較亮眼的一顆。

接回去後的生活並不如意,按照母親的要求,米粒開始接受系統的教導,琴棋書畫,要是出了重複的錯誤,就罰一天不許喫東西,可她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自然生疏,於是在最開始幾年總是喫不飽飯,米粒母親有時會偷偷抱着女兒痛苦,可什麼都不會改變。

漸漸的,米粒開始熟練起來,即便是再苦,只要和母親待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只要母親開心,她就開心,這種日子持續到她十四歲,那時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嬌俏可人,可她依舊見不得檯面,一年也見不到父親幾面。

她知道母親的目的,母親怕她步自己的後塵,渴望將她培養成一名大家閨秀,名正言順地擇個好夫婿。

米粒一年到頭只能見一次父親,她說父親的眼神太過凌厲,她甚至不敢和他對視,母親這時候便粘着父親嬌滴滴地說她和父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父親終於笑了,慈祥的喚她過去,把她抱在懷裏撫摸着,母親看在眼裏,笑的無比開懷,她也開心地笑着,母親開心就好了。

自那以後,父親來的次數多了起來,母親成了古時候皇帝的寵妃,寵冠六宮的那種,她的笑意一張臉都裝不下了,米粒便替她笑,父親來的時候會給米粒帶很多衣裳和名貴的化妝品,這些東西米粒多的都放不下了,可她還是很開心,這說明父親喜歡母親。

有時候自己生病了,父親就叫來家庭醫生沒日沒夜地守着,陪着她,米粒有專門的家庭教師和禮儀老師,她身體不好,總是看醫生,剛開始醫生只是冷冰冰的,不愛多說一句話,可後來米粒生病的次數多了,和醫生都熟悉了,有時候她甚至能從醫生眼中看出不忍和憐憫。

不知過了多久,我都睡着了,耳邊也漸漸沒了聲音,夜晚的涼風順着窗抖得我一個機靈,我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可風卻越刮越大,我掙扎着起牀想去關窗,卻發現身旁的人早已不知去處,那時的我沒想那麼多,可能是去廁所了吧,沒了涼風的侵蝕,睏意再次襲來,我沉沉睡去,絲毫沒想到到第二天的風起雲湧。

那天早上我是被宿管阿姨叫醒的,一睜眼,卻看到了一羣不認識的人和陳諾,他們面色凝重,陳諾更是面如死灰,我頓時明白了什麼不對勁,心裏一個激靈,米粒去哪了,我大聲叫着她的名字,米粒—米粒——,我喊叫着,可我沒聽見那聲熟悉的迴應。

陳諾剛想說話,我像想起來什麼似的,阻止了他,瘋了一樣趴到窗戶上往下探頭,擠了半個身子出去,地上什麼都沒有,被昨夜的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的,他們趕緊來拖住我,害怕我也掉下去,我全身都在戰慄着,忘記了哭泣,無法思考,只是睜大眼睛懇求般的詢問,是米粒?

他們不說話,陳諾點了點頭,聲音嘶啞,緊緊抱住我,對不起,我沒想到,是我的錯,你打我吧,對不起,對不起。

我癱坐在地上,耳邊全是一聲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爲什麼,爲什麼總要我來承受這一切,永遠都是我在失去最親的人,我早該想到的,明明一切都那麼反常,可我偏偏相信了,我在那一刻甚至有一個想法,是我間接性殺了米粒。

垃圾簍裏還殘留着昨晚的晚餐,陪我一起的人卻永遠不見了,好像從這一刻起,我才深切地懂得了我對米粒的感情,那種超越友情凌駕親情之上的愛情。

米粒跳樓後,我的神志開始模糊起來,有時候看着陳諾,我竟然會不由自主地牽住他的手,待我想要抽回時,他卻已經握緊。

學校或者是想息事寧人,總之這件事情沒揚起什麼風波,可是米粒卻連一具屍首都沒有。

我也好像離原先的軌道越來越遠,我的良知告訴我,我背叛了米粒,我不僅開始慢慢淡忘她,還搶了她的男朋友,可週圍的人把這一切都看的理所當然,好像事情本來就該這樣發展,米粒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直到最近我才發現一件更不好的事情,我好像在孕吐,我把這件事情告訴陳諾,他欣喜地抱住我,枚枚,我們明天就去領證好不好。

我疑惑的看着他,爲什麼。

陳諾寵溺地看着我,寶寶,你懷了我的孩子,知道嗎,我要給你和孩子一個家。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着,越發迷糊,你是說我們的孩子?陳諾點了點頭,堅定地抱緊我,我們的孩子。

可我不想要,我湊近陳諾的耳旁,我不想我的孩子是個私生子。陳諾一如以往溫柔地抱住我,枚枚,我們馬上就領證結婚,我們的孩子不會私生子。我搖了搖頭,陪我去醫院吧。我沒有聽從陳諾的勸導,毅然打掉了那個孩子,醫生說已經三個月了,是個女寶寶,我卻渾身發抖,手心佈滿了冷汗,陳諾閉住眼睛,枚枚,還是算了吧。

我糾結着,可面前突然浮現米粒的模樣,是我辜負了她,我再不能,橫下心,打掉了她,不知爲何,我總覺得肚子裏的小寶寶是個女孩。

自那以後,米粒這個名字從我的人生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終於,大學畢業那年,我二十二歲,這年我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愛我的丈夫,可愛的女寶寶。她是我十月懷胎,忍着開十指的疼痛也要生下來的寶貝。

我的人生好像變了很多,寶寶生下來的第一年,日子實在不順遂,孩子愛哭鬧,陳諾似乎也對我冷眼相待,我漸漸的又看到了米粒的影子,如果米粒還在的話,她肯定不會嫉恨我搶了陳諾,她一直那麼溫柔,那麼善良,終於在有一次,我和陳諾吵架之後,他摔門出去,我見到了米粒。

這一切都太過夢幻,讓我不敢相信,她是和陳諾一起回來的,給我帶了我愛喫的鴨脖,她果然沒有記恨我。

她和我說了很多,包括當年她父親來接她,她悄悄地回家了。

我抱着她,不安的問,我當時沒見你人,窗戶又打開着,我以爲你

以爲我自殺了?她咯咯笑着,錘了我一拳,不盼我一點好。

“說真的,當時我看見陳諾他們一臉凝重,我真害怕。”

“我現在不好好的在你面前嗎”米粒起來轉了一圈,她消瘦了不少,都有點撐不起身上那件黑絲絨長裙,我無意間提起一句,“你爲什麼那麼喜歡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

米粒眼神閃躲着,“喜歡啊,好看。”

我悶悶地應着,確實好看。

那天我們倆談起陳諾,我問她恨不恨我,米粒奇怪的看着我,咯咯笑着,傻瓜,我怎麼會恨你,我的就是你的,我說過,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爲什麼?我問她。

這時女兒的哭鬧聲傳來,我跑去臥室,抱起她哄着,米粒跟了進來,羨慕的看着我懷中的小傢伙,有父母寵着多好啊。

小傢伙長的粉粉嫩嫩的,細看之下,卻像極了米粒,我的心情好了起來,把她遞給米粒,笑着說,抱抱她呀,多可愛。

米粒搖搖頭,我冷哼一聲,你不敢抱她,我看着她的眼神兇狠起來,你爲什麼還要回來,你已經死了,米粒,你忘了?你自己跳下去的,你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永遠離開我。

她震驚的看着我,不,不是的,她捂住眼睛蹲下身哭了起來,我們明明可以相處的那麼好,你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

我眯着眼睛,爲了我,永遠消失吧。

我叫陳小池,我的父親叫陳諾,父親說,我的母親住在瘋人院。

我自打識字以來,父親就會教我寫米枚這兩個字,父親說,這是我的母親,我轉頭看着他,沉思半刻,寫了米粒。

父親生氣的撕掉了本子,難得地對我發了脾氣,“誰又在亂嚼扣口舌,你又是從哪個旮旯角學的,這麼不聽話。”

我不知犯了什麼事,但我卻絲毫不懼父親的怒意,他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又莫名其妙地道歉,雖然他長了一張俊俏的老臉,可也絲毫引不起我的興趣,我到是對我那位在瘋人院的母親十分好奇。

父親說我母親是世界上最溫柔美麗的女人,我接連嘆息,“那你還不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父親摸着我的頭,說我不懂。我極度懷疑正是由於父親總是摸我的頭才導致我長不高,於是總是氣呼呼地拿着一副小大人的姿態教育他說,“你看看隔壁家阿姨的小美都長多高了,還有一樓錢爺爺的孫女,就你,就你總是巴不得我長不高,老摸我頭。”

“你和你母親一個樣,伶牙俐齒的。”父親這時候便會無可奈何地走出去,留我一個人在書房,但我知道他是出去哭鼻子了。

我偷偷拿了本書出來,米粒這個名字是我從這本書裏看到的,那是米粒寫給父親的情書,被父親放在枕頭下,我偷偷拿出來通讀了一番,皆是些兒女情長,並無甚趣味,肉麻至極。

在書的扉頁還夾着他倆的合照,手挽手,親密的很,父親說我母親叫米枚,可我總覺得奇怪,因爲這張照片上的人理應是米粒,卻長和父親房裏掛着的那婚紗照的女人一模一樣。

我想着或許母親有兩個名字,一個是追父親用的筆名,另一個是結婚證上的真名。

我的母親似乎和別的母親不一樣,她有些特別,特別好看也特別奇怪,別人家孩子的媽媽從來不會進瘋人院,也不會生一個像我這般早熟的孩子。

父親從來不提我母親的事情,可我卻不傻,他每週都會去看望母親,他說母親喜歡喫魚香肉絲,於是從來不下廚的他卻能把這道菜做得格外好喫,每週的這一天是我們的掃蕩日,父親帶着我從一樓逛到五樓,買了許多喫的穿的用的,還會給我買一個洋娃娃。

對此我十分抗拒,三番五次強調我已經五歲了,不是個小孩了,父親自然不以爲然,他們大人總是愛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小孩子身上。

這次他沒有給我買洋娃娃,帶着我去商場逛了一圈,挑了件公主裙,我無語了,“老爹,我要穿褲子。”

父親依然選擇裝聾,只不過這次給了我一個理由,你母親喜歡穿裙子。我腦子一轉,反應過來,這是要帶我認親孃的節奏啊。

車子繞啊繞,轉的我暈頭轉向的,還沒等見到母親就已經在後座上睡着。

我是瘋人院醒來的,準確來說,我是躺在母親的懷裏醒來的,她的身上香香的,彷彿在口袋裏藏了幾朵丁香花。我癡癡地嗅着,像一條小狗,看我醒來,母親有些不知所措,試探的喚我名字,小池?

“老媽,你身上好香。”我流連忘返地蹭了蹭,母親笑了,她笑起來可真甜,父親慈祥地坐在牀邊,我懂事地起身,“我出去轉轉。”

父親看着母親,母親點了點頭,“小心點,別亂走。”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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